杜皇後直勾勾地看著林淡,然後緩緩笑開了。她感覺到自己宛若一潭死水的心,正被這位神奇的小姑娘掀起一陣浪濤。原來傷疤可以開出花朵,心碎也可以鑄就強悍,恰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好,”杜皇後一字一句道:“那便勞煩林姑娘了。”未曾出嫁之前,她就有大周國第一美人的稱號,如今她倒要看看,比當初的自己更美,又會是何等模樣。
林淡搓了搓手,內心有點小激動。自從學會刺繡之後,她對美的事物總會特彆留意。看見杜皇後的第一眼,她就被她眉心那些錯落有致的傷疤迷住了,旁人都說杜皇後毀容了,可她卻認為,隻需稍加修飾,杜皇後還能更美!而這份美麗,竟然有幸誕生在她手裡,隻需想一想,她便有些蠢蠢欲動。
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正從一個養家糊口的繡娘,向藝術家的方向轉變。
準備好消過毒的銀針和染料後,林淡肅容道:“杜姨母,我要開始了。或許會有一點疼,您忍一忍。”
閉眼躺在榻上的杜皇後不以為意地輕笑:“無礙,我不怕疼。”挖心之痛她都忍過來了,還有什麼疼痛是她不能忍受的?
未免打擾林淡,杜如煙老早就被趕出去了。
杜皇後需要量體裁衣,杜如鬆自然不好在房裡等待,把妹妹和心上人送入道觀便去了後山的涼亭觀景。兄妹二人在亭中相遇,表情都有些憂慮。
“淡兒要為姨母紋身?”杜如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完全不知道心上人還有這等技藝。
“是呀,把額頭那些傷疤紋成一朵曼珠沙華。”杜如煙捂著胸口,一副心肌梗塞的樣子,“哥哥,你經常說淡淡有些彪,我還不覺得,今天總算是發現了。她怎麼敢對姨母下針啊!姨母的皮膚又不是繡布,繡壞了可以拆線重來。倘若她沒繡好,叫姨母容貌更為不堪,我到底要護著哪一個呀?”
杜如鬆卻輕笑起來:“姨母敢答應,自是做好了承受一切後果的準備。淡兒敢開口,自是胸有成竹、把握萬全,你莫要為她們擔心。”
“哥,你怎麼還笑得出來?你對淡淡也太有信心了吧?”杜如煙緊張不安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可我就是莫名其妙地相信她。”杜如鬆看向靜室的方向,目光說不出得溫柔。
杜如煙趴在桌上哀嚎了兩聲便安靜下來。她真是拿這些人沒有辦法了,一個個的都那麼有主見,膽子還天大!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靜室的門終於打開了,林淡慢慢走出來,臉上沒什麼表情,仿佛隻是完成了一幅再普通不過的繡作。杜如鬆和杜如煙立刻走過去,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杜姨母在裡麵,你們進去看看吧。傷口有些滲血,用溫開水衝洗並擦乾既可,不要食用辛辣的食物,過個兩三天也就好了。”
杜如煙急匆匆地跑進內室。這些天她不回去了,就待在道觀裡照顧姨母。
杜如鬆在林淡身邊站定,柔聲道:“謝謝你淡兒。”
林淡摸了摸耳垂,滿心的不自在:“無事,你進去看看杜姨母吧。”
“我等姨母穿戴整齊了再進去。”杜如鬆陪伴林淡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聽見姨母在裡麵喚人,這才進去,剛繞過屏風就愣住了,眼裡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杜皇後拿著一麵銅鏡,嗓音裡透著輕鬆與快意:“怎麼了?認不出你姨母了?”
“哥哥定是被嚇住了!我剛進來的時候嚇得差點尖叫。哎呀呀,這位絕世大美人到底是誰呀?莫非是曼珠沙華幻化而成的妖精?”杜如煙摟著杜皇後的脖子撒嬌,眼裡全是驚豔的神采。
杜皇後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後看向銅鏡,低不可聞地呢喃:“曼珠沙華又稱彼岸花,隻盛開在黃泉路上。以前的杜皇後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就是從地獄裡開出來的惡之花。”
容貌被毀後,哪怕她有心複仇,卻已經沒有再回去的資本。可現在不同了,若是利用得當,這副容貌將成為她最有利的武器。她與兩個孩子所遭受的苦難,必有一日要百倍千倍地還回去!
看見姨母眼裡燃燒的火焰,杜如鬆竟隱隱感到一些不安,轉而看向認真搓洗雙手,表情沉靜的林淡,卻又緩緩笑開了。罷了,不管前方是刀槍劍戟還是鮮花遍布,他總要為這個人去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