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鄉試(下)(1 / 2)

號巷其實就是他們號舍外這條巷子, 有些人圖簡便帶了食糧讓號軍拿去廚房煮的也有不少, 就是寡淡點兒。但大部分考生還是更願意自己做,好歹這一待就是三天, 已經睡不好了, 再吃不好, 那還考什麼試?

爐子已經由號軍提前生好了,方長庚去不遠處的水缸舀水淘米, 然後加水放到爐子上煮。小李氏給他準備了臘肉和鹹蛋,隻要往粥裡放一點兒, 那香味頓時就在整條巷子裡蔓延開來。

隻是沒想到人外有人,右邊那個煩人精居然拎出一隻雞開始燉,香是香,就是不明白這位兄台到底是來考試還是野餐的。

等等……這位兄台有點眼熟啊……方長庚認真地看了兩眼,然後眼神古怪地低下頭看鍋裡開始沸騰的米湯,這不就是搜檢時在他前麵的那位嗎!

那人應該也認出他了,不過號軍虎視眈眈地盯著, 兩人不能說話。

等的時間有些久, 方長庚回到座位, 把草稿上的答案小心翼翼地謄抄到答卷上, 寫完後一看,整張卷麵就像是雕版印刷出來的一般,極其標準的館閣體, 每個字大小一致, 不同位置但相同的兩個字用肉眼看根本看不出區彆, 不枉費他下了苦功在上麵。

等粥好了,方長庚把它放涼到能入口的程度,然後就著鍋子大口吃完,最後用水把鍋子衝洗乾淨,就回號舍繼續答題。

鄉試雖有三場,但最為關鍵的卻是第一場。交卷以後,同考官立即開始批卷,選出他認為好的遞交給主考官複審,如果主考官也覺得好,那麼這卷子的主人就有極大概率被取中,如果不幸不被同考官看好,成為“落卷”,那麼除非在主考官隨機挑選落卷審核時被看中,否則就差不多意味著落榜了。

所以方長庚輕易不敢落筆,直到覺得自己確實不能再作出更好的答案以後,才敢抄到答題紙上。隻是即便如此,他心裡也沒什麼底,寫著寫著就忍不住猜同考官會喜歡什麼風格的文章。

鄉試同考官共有八名,由知州和知縣擔任,方長庚立刻想到李仁守和許縣令,絞儘腦汁地回想曾經看過的他們的筆墨,但越是這時候腦袋越亂,方長庚有些頭疼地放下筆,盯著號舍外被陰雲籠罩的天空出神……

不管了!誰知道自己的卷子最後會落到哪位同考官手中,自己平時怎麼寫的就怎麼寫吧,再這麼算計下去,恐怕時間都不夠用了!

方長庚毫不猶豫地做完四書題,然後就皺著眉出去做飯,看到其他考生也都沒一副笑臉,沉重的心情頓時平複了一些,反而有些想笑——古往今來,沒有人能逃得過考試這個小賤人的蹂躪啊!

天色一黑,方長庚就不打算做題了,他平時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晚上的效率遠沒有早上高,於是攤開床褥就要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太累沒發現蚊子,今天一睡下就聽到蚊子嗡嗡聲,比翻卷子的聲音還要煩,方長庚腦海中頓時浮現白居易大詩人的詩句,不自禁低低念了出來:“……巴徼炎毒早,二月蚊蟆生。咂膚拂不去,繞耳薨薨聲。斯物頗微細,中人初甚輕。如有膚受譖,久則瘡痏成……”

他歎了口氣,從書箱裡取出驅蚊草,許久以後才把那足有指甲蓋大小的野蚊子趕了出去。

第二天早起,方長庚走到門口舒展了一下身子,開始研究那道經義,自然是選了自己最擅長的一題——“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

經義的難度遠比四書大,破題是其中關鍵,就像寫作文,會不會離題就看這一步,因此方長庚雖心裡有數,但大半天時間都還沒落筆,直到天快黑了,才列下提綱。

這時精力也耗的差不多,方長庚依舊早早睡下,倒是讓門外的號軍鬱悶不已——彆人都是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幾瓣用,不到深夜不肯放下筆,這人卻睡得比他平時還早,也不知道該說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台”呢,還是破罐子破摔了。

方長庚自動忽視了彆人的目光,睡自己的。但說句實話,這負責建號舍的官員也太摳搜了,哪怕有個一米五寬都能舒服不少,被這麼多考生的怨念籠罩著,不知道他能不能睡得好……

一通胡思亂想,他努力強迫自己入睡,隻是今晚似乎腦內活動特彆激烈,甚至開始想出榜的事——他這次應該能墊底上正榜吧,自己感覺做得還可以,除非今年考生中強人太多……但要是正好同考官賞識他,會不會,讓他拿個考前的名次?怎麼說他也是府案首加院試第二呢……

方長庚腦袋裡紛亂無比,有些懊惱,昨晚不是睡得好好的?怎麼今天就開始搞事?

就這麼在狹小的空間裡艱難地翻了無數個身,被困囿的感覺十分燒心,簡直想把這堵牆給踢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