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建築物毫無規劃的居住區,房屋老舊,外皮連瓷磚都沒貼,青苔爬滿牆壁,房屋之間的小道逼仄,垃圾汙水遍地都是,人來人往,菜攤就這樣擺在大垃圾桶的旁邊。
“小琪,早餐做好了沒啊?”
“小琪,昨晚的衣服你怎麼還沒去洗?還不快洗衣服去。”
“小琪你怎麼回事啊,水槽裡怎麼都是碗筷,我昨晚吃宵夜的碗你還沒洗嗎?快點把水槽裡的碗筷洗了,不然招惹蟑螂。”
“鄧小琪!你個死丫頭,周日回來一次,廁所都不刷好,我看你是皮癢了吧?潔廁精沒了,待會兒你去隔壁借一下,把廁所給刷了。”
因為建築老舊,裝修也粗狂,這一片居住區幾乎沒有什麼隔音效果可言。
難得的周日,溫如瑾站在這破敗不堪的違規出租屋外邊,聽著裡麵女人毫無間斷地指使,以及他學生默默無語地忙活,死氣沉沉的臉色,麻木的眼神。
周圍的鄰居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一家的相處,儘管一個母親讓自己高三的女兒一直一直忙活包攬所有的家務是多麼的不合理,可是人來人往,大家都是為生活而奔波到麻木的人,沒有人會去在意彆人家的一點不合理之處。
她們住在一樓,溫如瑾的角度,可以透過院子正對著的兩個窗,看到鄧小琪她一直都沒有停下來,母親醒來後,她急急忙忙地端著一大碗麵從廚房出來,差點就因為被燙到把麵給撒了。
之後又洗碗,洗完碗又跑隔壁借潔廁精刷廁所,刷過廁所就掃地拖地,清理家具,之後她進了一個隔間,裡麵傳來的流水的聲音和搓衣服的聲音。
一直忙活到大中午,鄧小琪才捶著幾乎要累斷了的腰,抬著洗好的衣服出來小小的院子裡曬,一抬頭,手裡的桶沒有拿好,“砰”地一聲砸地上了,她震驚地看了過來:“老、老師……”
桶砸地上破了的聲響驚動了裡麵的女人,女人怒不可遏地衝出來:“你這個死丫頭!讓你曬個衣服你還以為讓你上刀山下火海了是吧!什麼都做不好……”
“媽、媽,我,你聽我說……”
“你說個屁,你彆以為你高三了你就可以橫了,我告訴你,你要是考不好,就滾回來進鞋廠去,我說的話你都敢不聽了是嗎?”
“我老師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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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母在溫如瑾麵前,完全變成了另一張臉,從一張刻薄冷淡宛如繼母的臉麵,變成了慈祥熱情憨厚的臉,在這個世界上,演技最好的人從來都不是大銀幕中的演員們,而是那些將自己的生活活成了戲的人。
溫如瑾坐在她們家唯一的有軟墊的椅子上,鄧母衝溫如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頭又是另一張臉:“老師來了你還不快點去泡茶!客人來了都不上茶,平時怎麼教你的?”
鄧小琪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了溫如瑾一眼,眼中有期待、欣喜、希冀,又有惶恐和不安,而後她唯唯諾諾地應了,趕緊去泡茶。
溫如瑾沒有阻止,全程沒有說什麼其他的話,就在觀察這對單親家庭的母女。
鄧母和其他家長一樣,開始熱情地和溫如瑾嘮嗑家常,就像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我難啊,小琪她爸爸走得早,我一個人原本想著再嫁,可是萬一再嫁的男人對我小琪不好呢?我又不敢改嫁了……這些年,一直一個人撐著。”
這時候,鄧小琪怯怯地走了過來,遞過來一個透明玻璃杯,被子裡裝著剛剛泡好的茶水:“老師,喝茶。”
溫如瑾接過,垂眸看著她那粗糙紅腫,被厚厚的繭子包裹的手,情緒不明地道:“您確實不容易。”把一個好好的小姑娘給使喚成牲口,可不是不容易麼?
鄧母很高興這老師的應和,立馬接著說:“小琪是個好孩子,她乖巧得很,特彆聽話,特彆懂事,總是很心疼媽媽的不容易。瞧,你看看,她每周也就周日回來一趟,一回來,就要把家裡的活都搶著乾完……”
“嗤!”不要懷疑,這就是某隻金毛犼輕蔑的嘲笑。
“誒,老師這狗養得不錯,毛發光亮啊~”
守靜差點炸毛,溫如瑾摁住,笑得人畜無害:“小琪確實是一個好孩子。”
說罷,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過去,鄧小琪整個人在旁邊,神色隱晦難懂,她渾身都開始顫抖,似乎想做什麼,但是卻隻能站在一邊,什麼都不能做。
“那當然是好孩子啊,我們家小琪啊,不僅家務活樣樣都是一把好手,炒菜也在行,待會兒老師留下來吃個飯,讓你也嘗嘗她的手藝。我家小琪啊,才這麼高,”鄧母比劃了一下矮桌子的高度,“才這麼高,小琪就幫著我洗衣服,洗菜,煲飯啦,上學了成績也好,就是後來啊,她叛逆了。”
說到這裡,鄧母的眼神充滿了厭惡,仿佛不明白孩子怎麼可以不聽話怎麼可以叛逆一樣,她說:“我當時心都碎了,小琪怎麼可以不聽我的話呢?我是她媽媽啊!她怎麼可以不乖呢?我含辛茹苦一個人把她帶大,她竟然不聽我的話了,她竟然叛逆了,我那段時間啊,眼淚都要流乾了……”
擦了擦眼淚,鄧母又笑了起來:“不過還好,前年她上高中,就懂事了,孩子大了果然懂事多了,知道要聽我的話了,也肯好好學習了,老師,小琪在學校成績好吧?”
溫如瑾含笑點頭,道:“小琪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幾個同學之一,將來上重本很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