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戴宗先來到宋江處等他, 等宋江從聚義廳出來, 便將偷聽來情報跟他說了。
宋江一聽不要緊, 登時冷汗打濕了衣裳，連忙叫戴宗去叫吳用來。
等吳用來了, 兩人關起門來，宋江便叫戴宗將剛才發生事情都告訴了吳用。
吳用聽罷, 震驚道：“這孫小五膽子也太大了，這麼重大事情竟然敢瞞著不報。”
可這也沒辦法, 當初就他和花榮去找高俅談判，旁人都沒跟著。
宋江一針見血道：“花榮在招安這件事上恐怕和孫小五不是一條心, 否則也不會在聚義廳督促孫小五說出來了。”
很好理解，花榮可是一州兵馬統製, 在他心裡, 做官軍肯定比當草寇強。
如果高俅開出條件，可以赦免所有人罪行，這些做官軍，誰能不心動？
就連他宋江也……
吳用沉下眸子, “要不然把花榮叫過來, 開門見山問一問？”
宋江還是比吳用謹慎, “暫時還不要輕舉妄動, 他倆現在有裂痕, 但對外人還是有戒心, 現在花榮未必肯跟咱們透露事情, 剛才戴宗兄弟說, 還看到了劉唐也在偷聽。那晁蓋沒咱們沉得住氣，肯定有所行動，到時候咱們根據晁蓋舉動再采取行動。”
在孫小五那裡失敗了太多次，宋江都有點害怕他了。
又涉及招安這麼大事，要更加謹慎。
吳用頷首同意，忍不住罵起了孫小五，“他這膽子也太大了，涉及山寨未來存亡事，他竟然就想就這麼瞞下來。不過也不難理解，他不管在朝廷中還是江湖中都名不見經傳，出了水泊，誰認識他，他自然不願意招安。就說那花榮，等花榮做回了軍官，要什麼樣人沒有，還能看上他。”
宋江道：“是這個道理。”
吳用明著分析孫小五和花榮，其實暗地裡也在分析宋江和晁蓋。
宋江是小吏出身，他在衙門內做事，整日見到縣太爺官威，心裡還是羨慕，宋江這個人還是有施展一番抱負想法。
晁蓋就不一樣了，隻是村裡保正，在山寨內他是寨主，人人都敬他。
最重要事，晁蓋對官府印象很差，也沒做過官，不了解做官是怎麼回事，以前就愛結交草莽，隻知道官府人愛來村裡橫行霸道，作威作福，骨子裡對官府很不待見，他恐怕不會招安。
而他吳用呢，作為一個讀書人，終極目標就是考□□名，出仕為官，可惜同輩讀書太厲害，他隻是個秀才，但如果有機會進入仕途，他當然不會拒絕。
吳用暗暗感歎，雖然自己之前選擇宋江，是因為晁蓋冷落他，但現在看來卻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他和宋江想法是一致，否則話，就是站在晁蓋那邊，等招安事情擺到台麵上，他還是會轉移到宋江這邊來。
宋江自然也能看出吳用真實想法，一切都在不言中。
戴宗亦是如此，他雖然沒有表態，但不用問也清楚。
“招安這事，關係太大了，務必謹慎。”
三人沉默，但就在此時，李逵腦袋突然從窗戶探進來，凶神惡煞叫嚷道：“招安？招什麼鳥安？”
猛地一嗓子差點把宋江和吳用從凳子嚇得跌下來，戴宗怒道：“你這黑廝竟然敢聽牆角？！”
他們三人中，宋江和吳用都算是文人不會武功，而戴宗除了跑得快外，聽力也不像彆武人那麼靈，加上專心致誌想招安這回事，導致像李逵那麼個大塊頭聽牆角，竟然沒人發現。
黑旋風當真如旋風一般闖回了宋江房中，大叫道：“哥哥，這件事絕對不能答應！”
李逵嗓門大，他一吵吵，十裡八鄉都能聽見，宋江忙道：“你這黑廝不要吵！”
李逵拿出一副我偏要吵架勢，吼道“招什麼安？誰說，俺去剁了他！”
戴宗示意李逵小聲，“這件事還在商量中，你用吵！”
“這件事就是被俺聽到了，俺要是沒恰巧聽到，你們就瞞著俺鐵牛！”
宋江道：“你吵嚷什麼，趕緊閉嘴！我們還在商量，你不要壞事！”
“商量什麼，直接告訴高俅，咱們寨子招他鳥安不就完了！”李逵道：“俺去跟寨主說！”
李逵嗓門吼起來，周圍住著人都聽到了。
宋江痛苦扶額，這事叫李逵知道了，其他人就都能知道，沒法瞞了。
-
晁蓋十分震驚，四分震驚於朝廷竟然會動招安念頭，六分震驚於孫小五膽子恁地大，如此重大事情竟然想瞞下來。
阮家三兄弟恨恨道：“招安，招什麼安？！誰想招安誰去，反正我們不去！與寨主死守山寨！”
劉唐道：“孫小五瞞著不說，是不是怕咱們寨中有想招安，到時候什麼想法都有，弄不好要亂起來。”
晁蓋聽劉唐講述完看到一切，便推斷孫小五骨子裡也是不想招安，這點倒是和他相同。
但恐怕花榮卻不是這麼想，同樣軍官出身，比如秦明、孫立、徐寧想法，應該也差不多。
尤其是秦明和徐寧，可能做夢都在想這個，如果山寨內有人想招安，那麼這幾個軍官就會聚集到那人麾下。
而這個人，毫無疑問，嫌疑最大就是宋江。
排第三把交椅，號召力也有，親信也有，再聚集一批想招安人馬，宋江尾巴又能翹起來了。
情況很不好，不是孫小五尾巴翹，就是宋江尾巴翹，都對他晁蓋沒好處。
劉唐問道：“哥哥，咱們現在怎麼辦？把孫小五叫來問清楚嗎？”
晁蓋雖然很想這麼做，但一想到劉唐剛才說看到了戴宗，那戴宗肯定也回去告訴宋江了，宋江都沒找孫小五談，他也不能貿然行動。
“且再等一等。”晁蓋難得沉得住氣。
要是以前他肯定也不能，但最近被孫小五層出不窮行動打擊得不得不謹慎。
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外麵嘍囉來報說李逵頭領來了，然後不等通報，就見李逵闖了進來，亂嚷嚷：“招什麼鳥安，寨主你跟俺們兄弟透個底兒，哪個是想招安叛徒，俺直接去剁了他！”
晁蓋痛苦扶額，這事叫李逵知道了，等同於昭告天下了，想謹慎都不可能了。
-
傍晚時分，高銘才提起筷子準備吃飯，就聽外麵有喧嘩聲，接著嘍囉來報說：“外麵來了許多頭領，求見您。”
比高銘預料中來得更快，他放下筷子，走到院內。
為首是徐寧、扈三娘和李應。
蕭讓、金大堅則站在他們身後，甚至秦明和孫立也都來了，還有一些人正源源不斷來。
“孫軍師，招安真有此事嗎？”徐寧焦急道。
高銘打了個哈欠，“有事明天再說不好麼？我現在又餓又累。”
“我們知道你勞累，但是你昨天已經休息了一天，今天也休息了大半天，就耽誤一個時辰，不礙事吧，請跟我們去聚義廳找寨主說清楚這件事罷。”徐寧道：“否則話，我們今夜睡不著，也都得守在這裡。”
高銘裝作無奈道：“好吧，真拿你們沒辦法。”不情不願跟花榮出了門，
到了聚義廳，晁蓋和宋江都在，等孫小五坐到了椅子上，陸陸續續又來了許多頭領，除了受傷李俊，和照顧他童威童猛，基本上都來了。
高銘故意輕描淡寫道：“簡單來說，就是高俅見咱們山寨挺能打，提出招安咱們。”
晁蓋五味雜陳：“你怎麼回答？”
“我當然說回來請示寨主，虛與委蛇。”
晁蓋十分不滿道：“那你怎麼現在才說？”
“不瞞大家，我其實永遠不想說，因為覺得沒必要。難道咱們山寨有人想要招安嗎？不可能發生事，沒有說必要。”
高銘說完，觀察眾人表情，就見徐寧表情猙獰，顯然對他這番話很生氣，連蕭讓和金大堅都微微不滿。
晁蓋判定孫小五不是招安派，應該和他立場一樣，更加放下心來，那宋江不是他們兩個人對手，“沒錯，我也不信有人願意招安。”
武鬆是堅定反對招安，他對官府深惡痛絕，“什麼招安，就是向朝廷投降。寨主若是問眾位頭領，我隻代表我自己說，我不同意。”說罷，徑直出了聚義廳，而魯智深瞅了宋江一眼，也跟著武鬆走了出去。
楊誌沒有走，隻是看著兩個朋友離開，眼神複雜。
高銘相信楊誌心情應該比眼神更複雜，一方麵是後來認識朋友，一方麵是白道生活吸引力。
史進也道：“我也不同意，這態度以後也不會變！我回去睡覺了！”說罷，轉身出去了，估計是去找魯智深。
甚至連周通也跳出來道：“我看招安就是朝廷圈套，答應了沒好下場。”
高銘心道，你說得倒是沒錯，但是如果你們有好下場了，城池和百姓們就要沒好下場。
看得出來，二龍山魯智深、武鬆、少華山史進等人和桃花山周通都是反對招安，還很堅定。
這三個山頭表態完畢，輪到梁山元老們了。
劉唐先站出來道：“山寨怎麼能在咱們手上被葬送？！晁蓋哥哥，你說是不是？今日招安，傳出去，叫江湖上人好生笑話，會說咱們梁山漢子沒骨頭，給官府下跪。”
其他幾個元老也都同意，阮家三兄弟包括宋萬都點頭。
李逵嚷嚷：“誰說想招安，誰就是想當叛徒！”
高銘看向宋江，宋江臉色很難看，戴宗見了，嗬斥李逵，“你能不能合上你嘴巴老實待一會？！”
李逵不服氣了，“鐵牛說錯了嗎？難道有人想招安？”
想招安被定義為叛徒了，誰敢出聲？
宋江決定把這個難題拋給花榮，“花將軍，你當時也在船上，你怎麼想？”
徐寧知道花榮也是朝廷軍官，期盼他能和自己立場一致。
誰知道就聽花榮道：“我聽寨主和孫軍師安排。”
徐寧十分失望，接著就聽孫小五冷聲道：“花榮，你說你自己想法，什麼叫聽我？”
花榮一改往日態度，公然和孫小五頂嘴，“我能有什麼想法，你替我做主不就好了，你不是一貫如此嗎？”
其他人一看，立刻都看出來花榮態度，他想招安。
而孫小五顯然不想，兩個好朋友眼看要翻臉。
秦明和孫立一直沒出聲，隻是一頭霧水，這高衙內和花榮在唱什麼雙簧？還是彆多插嘴，再多聽一會吧。
高銘裝出被花榮態度氣到樣子，“花榮，你是對我不滿嗎？”
花榮冷聲一下，沒有回答，不再看孫小五。
宋江見了分外歡喜，更加確定了他推斷：花榮想招安，他和孫小五想法完全不同，已經到了鬨崩邊緣。
花榮、秦明、孫立、徐寧想必都是這個態度，再加上他宋江原本麾下人馬，他這個支持招安，才是梁山最大勢力。
至於剩下頭領們，還不是隨波逐流，招不招安，他們說了不算，隻跟著大方向走。
晁蓋看出宋江內心得意，再看向跟花榮置氣孫小五，忽然覺得孫小五沒那麼可惡了，至少這個人在大是大非上跟自己還是一條心。
最可惡是宋江，絕對不能讓他得逞，壞了山寨。
晁蓋站起來一錘定音，“既然沒人有異議，招安事就不要再提了，那些個想殺人放火受招安人，來錯了地方，梁山永遠不會招安。誰人再提，斬訖報來！”
招安想法處於道義上劣勢，寨主都發話了，誰都不敢站出來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