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古代女軍醫3(1 / 2)

穿過菜市,薑宓在李家肉鋪又稱了半斤瘦肉,一斤五花,今日出攤的是李大牛的小兒子李四壯,知道昨天給他爹處理腿傷的是醫館學徒薑小哥,見到薑宓格外熱情,秤高高挑起多給了些,另又送了兩根大骨。

薑宓道過謝,詢問過他爹腿上的情況,略一沉吟:“我觀李大叔走路略有不適,年輕時腰部是不是受過傷?”

“薑小哥,你看出來了。”李四壯道,“我爹十幾歲時,跟我爺爺下鄉收豬,被頭衝來的瘋牛一頭頂飛老高,摔下來當場就不能動了,我爺爺嚇得帶他去平城惠和大醫館瞧了半年,人看著是沒事了,卻從此落下了腰疼的毛病。年年用的藥膏撂起來得有一人多高,可就是不管用,一到陰雨天該疼還是疼。”

“薑小哥,我娘說你一手針灸老牛了,一針紮下我爹小腿上的血不過片刻就止住了。薑小哥,我爹腰疼的毛病你能治不?”

“得查看一下。”昨天見他下診療床時扶著腰皺了下眉,碰他手腕,也隻診出腰椎氣血不通,具體情況如何,還要看一看。

“那薑小哥,你現在忙不?”李四壯期待道。

薑宓將手裡的肉、骨頭放進竹簍:“你家在哪?晚上我過去一趟。”

“嘿嘿我家住的有點偏,薑小哥,晚上我去醫館接你?”

“好,我酉中散職。”

薑宓到家,薑望和薑靈不在,去軍營交冬菜去了。

薑菁在西廂讀書,李芳娘正在清洗剝下來的老菜葉子,準備過一下水,曬成菜乾。

“雲初,你怎麼這會兒回來了?”李芳娘瞧見女兒忙放下菜葉子,撩起圍裙擦了把手,擔心道,“是有什麼事嗎?”

“阿娘,”薑宓低低喚了聲,笑道,“牙粉、牙膏、香丸,師傅收了,70兩。”

“這麼多?!”李芳娘忍不住驚呼道。

薑宓扶她進屋:“我定製幾套銀針,用去24兩,還有46兩,我想等阿爹回來,讓他幫我作保,去衙門補辦一張戶藉。剩下的用來還債,給小菁交束脩,你覺得呢?”

“小宓,”李芳娘在薑宓的攙扶下於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拉著女兒的手道,“過完年你就及笄了,像你這麼大的女孩子,家庭條件好的,早早就攢足了嫁妝,爹和娘沒本事,一分錢沒給你攢,怎好在要你的銀錢補貼家用。銀子你收著,戶藉就算了,我和你爹還是那意思,醫館彆去了,回頭娘托媒婆好好給你找個人家……”

“阿娘!”薑宓打斷她,堅持道,“我不嫁……”

“小宓——”

薑宓在她身旁坐下,反握著她的手道:“你彆激動,聽我說。”

“阿娘,你覺得我若是嫁人,能嫁到什麼好人家?”薑宓的手輕輕抬起,撫過李芳娘臉上的刺字。

李芳娘渾身都止不住顫抖了下,她強忍著眼中的淚道:“蔣百戶家……”

“阿娘,南蠻要打過來了。”

李芳娘雙眼猛然瞪大,不可置信道:“小宓,那戶藉……”

“我不能讓阿爹上前線!”

“你——”李芳娘狠狠錘了女兒一下,一把抱住她痛哭道,“小宓、小宓……你是姑娘家啊……”

“阿娘,當年隨你一同流放的男兒,有多少屍埋路旁積黃沙,那時你才12歲,可比我現在嬌弱多了,你都能撐過來,女兒也能越過一道道坎。你不是常說,女子不比男兒弱嗎?更何況,”薑宓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背道,“我是醫館學徒,真要進了軍營,也隻會待在大後方,不比阿爹要上前線,他那身體你也知道,行軍都難,拿刀跟人拚殺,其不是把自個兒的性命往人家手裡送。”

“嗚嗚……都怨爹娘沒本事,怨爹娘……”

薑宓輕輕為她揩淚道:“不怨,相反,我很感激上蒼,讓我托生在你肚子裡,成了你和爹的長女,有小靈、小菁這麼可愛的一雙弟妹。能成為你們的依靠,護你們周全,是薑宓必生所願!”

“嗚嗚小宓……我的女兒,我的乖女兒……”

一門之隔的東廂裡,薑菁聽著客廳裡阿娘和大姐的對談話,捂著嘴哭得泣不成聲。

薑宓等李芳娘平複些,起身擰了條帕子給她擦臉。

帕子抹過刺字時,李芳娘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下,按住女兒的手,強笑道:“很嚇人吧?”

“在醫館各種傷患見多了,阿娘這是最輕的,回頭我給你和阿爹配盒藥膏,早起晚上各抹一次,有個半年,疤痕差不多就消了。”

“真能消?!”

“能的。”薑宓托腮看著李芳娘的臉,真心讚歎道,“阿娘長得真美!”

“臭丫頭,”李芳娘繃不住笑著輕拍了薑宓一記,“連阿娘都打趣!”

緩了緩李芳娘撫著臉,輕道:“也不能全消了,上麵知道會追查的。”

“沒事,消了,回頭出門我教你上妝,用顏料再把它畫出來。”

“能行?”

薑宓點頭。

說話間,薑望帶著薑靈回來了。

一看薑宓在家,薑靈撒腿跑進屋,滿臉期待道:“雲初哥,你這麼早回來,是牙粉、香丸賣出去了嗎?”

薑宓“嗯”聲,取下背上的竹簍,拿出錢袋,留下要付銀針和戶藉的錢,掏出44兩。

“哇,這麼多?!”

薑望看眼,目光落在李芳娘紅腫的雙眼上,擔憂道:“怎麼哭了?”

“激動的,”薑宓笑著取出瘦肉、五花和骨頭給她,“阿娘,百合、蓮子還有吧,中午給阿爹再熬點蓮子百合煲瘦肉粥。”

“誒,我這就去。”李芳娘閃避著薑望的目光,接過東西,匆匆逃去廚房。

薑靈看眼薑宓,又瞅下薑望,忙跟著道:“阿娘,我幫你燒火。”

薑望在薑宓對麵坐下,看眼桌上的銀子:“多了。”

“昨天豬肉鋪的李大叔被釘耙紮傷小腿,我怕他傷口感染,想到書中寫道,酒經高溫蒸煮提取出來的液體,濃度高可去汙除漬,就試了一下,郊果不錯。”薑宓輕觸桌上的茶壺,摸著溫熱,拿起茶盤裡倒扣的杯子給薑望和自己各倒一杯,“師傅想要在店裡賣,就多補我些銀錢。”

薑望少時有一次跟人去花樓喝酒鬨事,被家人訓斥,並被大哥丟了本《本草綱目》酒篇,其他差不多都已忘記,唯有這麼一句,隱約記得:“消冷積寒氣,燥濕痰……殺蟲辟瘴……”

“殺蟲辟瘴”這個“蟲”字,他理解的是毒蟲,如蜈蚣、毒蜘蛛、殺人蜂、毒蠍等,顯然閨女不是這麼認為,她認為傷口上沾的臟東西亦是蟲,而濃度高的酒可將其殺死。

“咳,收起來吧,回頭挑幾個花樣,讓你娘陪你去金銀鋪打兩套手飾作嫁妝。”

“阿爹,我昨天許諾大家,會儘快把錢還給他們。”

薑望的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下:“還錢的事有爹呢,你彆擔心。咳咳,倒是醫館的事,小宓,阿爹希望你辭了……”

“阿爹,”薑宓拉過他的手,伸手把脈,“你是不是時時感到胸悶,呼吸困難,頭暈、想咳?這是因為你的肺部受創,吸入的氣體進入肺部後,通過創口進入胸腔,積了氣在胸部,所以你才會胸悶、呼吸困難。”

“之所以頭暈、想咳,則因氣血過低,使肺通氣、血液慣流嚴重失衡。再嚴重點,排血量下降,心臟供血不足……”離死也就不遠了。

“小宓,”薑望抽回手,忍著咳意,嚴肅道,“阿爹承認醫學上你很有天賦,可你畢竟是女孩子,日後還要嫁人,試問哪個婆家,哪個夫君能容忍自家兒媳、娘子在外行走,觸碰彆的男子身體?”

“那就不嫁,”薑宓仰著小臉笑道,“相比藏在深閨無人知,出嫁後冠以夫姓,女兒更想走在人前,哪怕隻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這一生又有何憾!”

薑望震了震:“咳,你……想好了?”

“嗯。”薑宓重重點點頭,握著他的手道,“相比做你的女兒,我更希望你把我當兒子來看,一個可以頂門立戶,為你和娘、弟妹遮風擋雨,撐起一片天的長子。”

薑望半晌,喃喃無言。

年少時,他又何嘗不叛逆,又何嘗在乎這些世俗和諸人的看法!

摔在泥濘裡太久了,倒是忘了當年的肆意不羈!

而他的身體又能護得妻兒幾時?

原先他想著,死前把帳還了,將妻兒托付給大哥、二哥照顧。結果,剛剛去軍營送菜,遇到二哥家的鄰居才知,前幾日,二嫂將侄女送去了參將府做妾。

做妾,生死全係他人之手,他怎麼忍,光是想一想宓兒、小靈可能也會有這一天,就氣血翻湧……

強忍著心頭火燒火燎的情緒,薑望嘶聲喊道:“小菁,拿紙筆來!”

“誒!”

紙張鋪在桌上,薑望執筆蘸墨一揮而就為女兒寫下擔保書:“咳咳,回頭,我去趟你大伯、二伯家,讓他們在下麵簽上名字。”

薑宓接過看看,收起來道:“不用麻煩兩位伯父,師傅和六叔說會做擔保。阿爹幫我把牙粉、牙膏、香丸的方子寫下吧,我等會兒拿給師傅。”

“好。”

薑望寫完,看著女兒將方子收好:“醫館忙嗎?”

“不忙。”小地方住的多是貧民、流犯,吃穿都難,有病哪舍得就醫,能拖則拖,實在拖不下去了,才會去醫館抓兩副便宜藥材回家熬煮。

“走吧,”薑望抓起桌上的錢袋,起身道,“既要做咱薑家三房頂門立戶的長子,那便隨為父出門見見親朋、世交。”

薑宓忙起身理理儀容跟上。

“他爹,會不會太招眼?”李芳娘聞訊追到門口道,“昨天雲初剛說了要還錢,今日就全還上……”

“男子在外行走,”薑望撣撣衣袖,咳了聲,笑道,“沒有一點本事,哪能得到人家相應的尊重。采藥還錢,還的是辛苦錢,人家隻會說這孩子踏實能乾吃得了苦,不會認為他有做大事的能力。這樣,說的話能得幾分重視,辦起事來又得幾分應合?”

薑宓微愕,沒想到薑望辦事如此通透老練。

薑望輕敲閨女一記,笑道:“作為流犯、軍戶,我們這一代啊,隻能先將自個兒的脊梁砸碎、壓彎,才能活下來。”

薑宓心頭微澀。

先去的是大伯薑信家。

薑信當年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八十軍棍,直接廢了雙腿,能活著來到邊境,全靠嶽家路上用錢幫他鋪了條活路。

大伯娘張氏是江南首富之女,薑宓從原主的身體裡醒過來,後繼用的藥,全是她當掉鐲子、賣掉繡品湊錢買的。

薑宓初初醒來,見過她一次,她提著籃雞蛋來看。

進門,薑望跟兄嫂介紹道:“這是薑武的兒子,他父去時,囑他來找我,讓我收為義子。大哥也知我跟薑武的關係,那就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如今他年紀輕輕就去了,留下這麼一根獨苗,彆的不說,但凡我有一口飯吃,必不能餓著他,好在這小子爭氣,平時愛看些雜書,又喜愛醫藥,這不,一來就拜得慶和堂的楊大夫為師,昨兒又依書製得兩款牙粉、一款牙膏和香丸,得些銀錢。”

“孩子當我是父,知道家裡的情況,主動說,願意承擔起長子的責任,讓我先用這筆錢把借的銀錢還了。大嫂,這是25兩,你收好。”

說罷,吩咐薑宓道:“雲初,過來,見過你大伯、伯娘。”

薑宓倒頭便拜:“孩兒雲初見過大伯、伯娘。”

張氏瞅眼薑信,忙伸手把薑宓扶起來:“乖,快起來。”

“還彆說,這孩子細看跟三弟還真有那麼幾分像。”

薑宓心下一凜,她若是女妝,細細的柳葉彎眉,嬌美的鵝蛋臉,跟薑望棱角分明的臉形自然不像,可她這不是做了修飾嗎,眉毛畫粗了,臉蛋修容後加深了臉部輪廓。

薑信打量薑宓幾眼,衝妻子使個眼色,待妻子拉著孩子去客廳說話。薑信猛然一拍床頭旁邊的小桌,喝道:“跪下!”

薑望不解道:“大哥——”

薑信雙眼一瞪。

薑望膝下一軟,跪在床前。

“薑望,你這麼做,對得起弟妹嗎?”

便是認出小宓,大哥也隻會說自己的不是,跟芳娘有什麼關係,薑望納悶道:“我做什麼了?”

“混帳,都這會兒了還死不悔改,”薑信指著他氣得直哆嗦,“當年我就說不讓你跟薑武等人胡鬨,現在倒好,孩子都找來了,你還不認,說什麼是薑武的兒子,就薑武長得那個磕磣樣,能生出雲初這麼俊秀的娃?!”

薑望:“……”

“咳咳,大哥說雲初是我兒子?”

還在跟他裝傻,薑信氣得抓起床邊的果子砸向他道:“你再說一個‘不’字,休想我給他入族譜。”

薑望伸手接住果子,撓撓頭,他沒想這麼遠啊,宓兒若是入族譜……倒也是好事,他這樣的身子還能拖著一家人向前走,不就是有大哥、二哥和剩下的族人明裡暗裡護著不讓人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