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逃了,她兒子轉而想殺我來吃,我反擊時把他殺死。那個老婦人就從暗處爬過來問我,這個人是她兒子,她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吃掉他……”
即熙一把抱住雎安的肩膀,雎安的語氣很平靜,她卻在打顫,因為無法抑製的憤怒和心疼而哭起來。
“彆說了,彆說了……”
這是雎安,永遠眼帶笑意,溫柔明理不卑不亢的雎安。她雖然沒有說過,卻覺得他是從頭發絲兒美好到腳趾尖兒的人,連影子裡都可以開出花朵,說出的話裡都帶著春風,是這世上最金光閃閃的靈魂。
他怎麼能受這種委屈,怎麼能遭這種罪?
即熙抱著雎安喊道:“憑什麼你當個天機星君,從小就離開生身父母來這麼個無親無故的地方,到人間至苦之處受難,還得持身守心不能失格?我去他娘的你是個人啊雎安!這什麼勞什子的吉祥物,不當了!”
雎安安靜地緩慢地眨眨眼睛,然後輕聲笑道:“如果不是天機星君,那我是誰呢。”
即熙驚慌地看著雎安的安靜眼神,她想說你是雎安啊。
可就連雎安這個名字,也是他作為天機星君的候選人被帶回星卿宮時,師父給他起的。
“你彆這麼安靜……你哭吧,你軟弱一點也沒關係的,雎安。”
雎安慢慢低下頭,把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即熙感覺到那裡慢慢傳來一點濕意,他一直安穩的身體終於開始輕微顫抖起來。
他這次隻是流淚,沒有流血。
雎安的狀況終於穩定下來,不再出現失格的征兆。第一次試煉他算是挺過去了,一想到之後還有八次,即熙都替他感到絕望。
雎安解除封禁離開靜思室之後,師父和柏清都找雎安聊了很久,他一直表現得很平靜,隻是話少了許多。
即熙忐忑不安地觀察著雎安,直到某天他突然不打招呼,毫無征兆地離開了星卿宮。這對於一向守規矩的雎安來說是不可想象的。
即熙於是跟蹤了雎安,跟著他一路朝東走去。不過三天以後即熙放棄了暗自跟蹤,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雎安麵前。
因為她——沒錢了。
即熙匆匆離宮沒帶多少盤纏,三天就花光了,隻好厚著臉皮來蹭雎安的盤纏。雎安看見她出現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有非常驚訝,隻是無奈地笑了笑就帶上她一起。
不久之後他們來到臨海的一座小城中,因為穿著星卿宮宮服被認出來,星卿宮的“神仙”來到小城的消息馬上在城裡傳開。百姓們見到他們無不磕頭行禮,許願祈福。
即熙感歎這個小城裡大概很少有人修仙,大家都是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有一對鄉紳夫婦來拜訪他們,剛一見麵也是磕頭行禮,被即熙和雎安扶起來之後,他們仍然畢恭畢敬。
寒暄過後,那鄉紳的妻子猶豫著問:“星君大人可在宮裡見過一個男孩子,他今年也該十八歲了,從小就被抱到宮裡養大的。”
即熙怔住了,她意識到什麼,轉頭看向雎安。雎安眼眸微動,剛想說什麼就聽那鄉紳低聲斥責他妻子:“當年宮主大人就說過,進星卿宮就得斷絕父母親緣關係,你還問什麼問!”
他妻子有些委屈,小聲說:“我聽說要是過了十八歲還封不上星君,就能退籍離宮,回家來了。”
“你還希望孩子封不上啊?一輩子留在我們這個小城裡,能有什麼出息。”
“可……他一生下來就抱走了……我怕他想回來也不認識……”
“胡鬨!他是命定的貴人,我李家祖墳冒青煙才生的大人物,你怎麼儘說些婆婆媽媽的事情,當心惹星君大人不快!”鄉紳白了他妻子一眼,回頭看向雎安的時候就笑得很小心。
雎安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
“你們說的那個人我知道,他已經封了星君,過得很好。你們不用擔心。”
鄉紳就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喜悅笑意,他的妻子一開始笑了,之後又有點悵惘。
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站在他們麵前的這個人就是他們的兒子。他們和這個兒子的緣分,大約就隻是母親的懷胎十月,和生下來的匆匆一瞥,他們甚至沒來得及給孩子取乳名。
即熙在旁邊看著,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她鬨脾氣了就離家出走,在外麵玩膩了就瀟瀟灑灑回家去,她老爹氣歸氣,總不會不要她的。
可雎安是一個沒有家,沒有歸處的人。
或許他違反宮規私自下山來這裡,就是想來確認這一點。
他們在那座濱海小城待了五天。即熙生平第一次看到海,每天都充滿了好奇,拽著雎安去海邊玩,趕海拾貝殼,堆沙捉螃蟹。
那天夕陽西下,整個世界都是波光粼粼的橘紅色。即熙挽著褲腳站在沒小腿的海水裡,叉著腰大喊一聲:“雎安,李雎安!”
身旁的雎安挽著袖子,衣服還兜著幫即熙撿的貝殼。他愣了愣,轉眼看向她。
“你彆做天機星君了,彆管星卿宮那些破事兒了!做普通人吧,我陪你做一輩子普通人!”即熙氣吞山河地喊道。
雎安沉默了一瞬,然後眉眼彎彎地笑起來,橘紅色的光暈給他右額的麵具染上暖色,溫柔的眼睛裡盛滿笑意,美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