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強攻下來,就可以與威尼斯和法國有更加便捷的接觸,以及能夠更加快速的發展艦隊。
這場突襲戰爭來的猝不及防,但誰也沒有想到佛羅倫薩這樣的一座小城能夠憑借驚人的武器抗衡法國和教皇國。
而那不勒斯也以極其驚人的速度進行回援,開始出動軍隊攻擊羅馬教廷的福薩諾瓦及周邊地區。
這樣一來,反而教皇國腹背受敵,法國的軍隊倒是以閃電般的速度撤了回去,還跟洛倫佐又重新簽訂了一條合約,表示這些行動完全是‘被蠱惑’和‘無意冒犯’。
英諾森八世直接慌了陣腳,開始忙不擇路的跟兩國同時發出和平條約,再次要求休戰。
——正如同四年前他的前任做的一樣。
不計後果的煽風點火甚至發動戰爭,然後再頗為狼狽的想要強行收場。
可這次沒有這麼容易了。
洛倫佐原本就看中了東部地區多時,此刻乘勝追擊著奪下了多座城市,一路從烏爾比諾打到了佩紮羅,開始掠奪沿線一帶的城鎮。
雖然這些村莊和領地都有部分雇傭軍或民兵看守著,可誰都沒見過那樣駭人的火.炮和槍.支,有的部隊甚至在聽到轟鳴聲時就開始狼狽的四處逃竄,根本沒有守衛的意思。
也就在這個檔口裡,教皇再次請動了來自威尼斯和其他公國的說客,希望再次求和。
雖然美第奇家的小兒子也在羅馬,可那位領主顯然兒子眾多,完全無法構成真實威脅。
和約不僅僅讓教廷重新承認了美第奇家族的教籍,還直接授予了他在當地的教皇身份——
政教合一的雙重榮譽無異於給予了洛倫佐更加鋒利的獠牙,連加冕禮都直接在簽和約之後當場完成。
這一戰,直接讓佛羅倫薩的領土橫貫島嶼的中部,吞噬的多座城池都重新安排了人予以管控,甚至連北方毗鄰的斐拉拉公國都惶恐不安的派大使過來示好。
在戰爭結束的那一刻,大軍凱旋歸去,佛羅倫薩城陷入了五天五夜的狂歡之中。
雇傭兵和鐵匠們快活地跳著舞,演員們繪聲繪色地再現著那輝煌的時刻,教堂裡的唱詩班開始編出新歌來讚美這位領主的種種功績,連帶著多位畫家都開始創作全新的繪畫,試圖讓更多的美第奇族人與眾神同列。
如今的洛倫佐·美第奇,不僅是政治意義上的最高領袖,同時還是這座城市的教皇。
哪怕是贖罪券在錢櫃中叮當作響,金幣的光芒也照亮的是美第奇的家徽。
他久違的飲酒舉杯,向眾人示以致意,人們高聲歡呼祝願他長命百歲,佛羅倫薩的春天永不離開。
這一場宴會實在舉行的太晚,以至於等到賓客們相繼離開杜卡萊王宮的時候,天際已經晨光熹微。
洛倫佐久未飲酒,今夜放縱般的喝了太多,以至於走路時都有些搖晃不穩。
克拉麗切和孩子們早在子夜時分就已經相繼睡下,克希馬隻能腳步有些不穩的把他扶去書房休息,免得打擾到有些神經衰弱的領主夫人。
海蒂見他一個人有些攙扶不動,便過去幫忙扶了一把。
喝這麼多,痛風的時候恐怕又要受不少苦。
那男人眼神說不出是沉醉是清明,在被扶進書房時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到地上。
他有些艱難地站穩,轉頭看向了克希馬。
“你到門口等候,我有些話想對基思勒小姐說。”
侍從聽話的應了一聲,轉身去了門外。
海蒂下意識地幫他倒了一杯清水,輕聲道:“喝一點吧,也該醒醒酒了。”
洛倫佐沒有接,而是皺著眉看向她。
他原本想開口感謝她為佛羅倫薩做出的一切,以及她在戰爭中出色的包紮止血技術。
如果沒有她,也許現在這座城市已經被教皇奪走了,他和他的家人們也未必能夠平安活下去。
可在這一刻,他在夜色中注視著她,心裡卻有幾分不甘心。
他已經習慣了放棄太多東西了。
從年少時放棄初戀的愛人,到為了婚姻和政治穩定放棄自己的自由,再到為了家族和城邦的平衡放棄許多索求與執念——
作為一個領主,他應永遠冷靜,永遠清醒。
也永遠能麵不改色的放下任何事情。
當他注視著那雙淺藍色眸子的時候,內心卻仿佛能聽見野獸在掙脫鐵鏈一般的嘶吼聲。
正如在那場舞會中的一樣,他隻要再低一下頭,就可以吻到她。
僅有的理智在斷裂崩解,無法控製的感情在黑暗中不斷燃燒著。
“洛倫佐先生。”海蒂歎了一口氣:“您還是喝一點水吧,我該走了。”
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顧她眼神的錯愕便傾身吻了上去。
可他的唇瓣碰觸到的,是她微暖的手心。
她用最快的速度伸手擋住了他。
柔軟的唇瓣親吻到了她手心的掌紋,連長線的起伏都頗為清晰。
在這一刻,洛倫佐忽然酒醒了。
他們兩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刻,然後他後退了一步。
海蒂怔然的看著他,眼神裡帶著難以置信。
她深呼吸了一刻,突然開口問道:“我是不是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些?”
洛倫佐神情複雜的想要解釋一些什麼,最終卻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她倉皇的行了一個禮,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隻剩他一個人站在黑夜裡。
連月光都早已被霧靄遮擋。
海蒂甚至沒有與門口的克希馬交談一句,就匆匆地一路往下走。
她沒有想到他會對自己有這種心思——不管這是一時失控還是蓄謀已久,卻完全超出她的預料,甚至讓她感覺到驚惶和害怕。
等海蒂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達芬奇的門前,屋子裡的燈光還亮著。
她愣了一下,還是伸手敲了敲門。
我不能再留在佛羅倫薩了。
她不可能成為誰的情婦,也不敢與獅鷲朝夕同處。
今天可能隻是一個錯位的吻,之後也許是更加令人難以忍受的行為。
——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她現在擁有足夠多的金幣,而且也有足夠信任的旅伴。
“海蒂?”列昂納多打開門時愣了一下,下意識道:“你怎麼還沒有睡?”
她的眼眶忽然紅了起來,有些驚慌卻又無法開口。
她無法和他描述那個吻,以及自己顧慮和恐懼的一切。
“我想離開這裡了。”她啞聲道:“去哪裡都好。”
“什麼時候?今年?”列昂納多試圖讓她鎮定一些:“發生什麼事了?”
“明天就走,你願意嗎?”
她的青黴素還要帶走一部分,還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交代。
這種時候一走了之,隻會引發更多的連鎖反應。
“去米蘭怎麼樣?”對方卻顯然沒有任何顧慮,甚至對他的那些職位和俸祿都毫不關心:“我得到了斯福爾紮的邀請,我們可以過去做宮廷樂師,或者其他的事情——”
“好,”海蒂不斷地深呼吸道:“明天就走,對嗎?”
“對,我帶著你離開。”達芬奇注意到她還在微微發抖,側身讓了一下:“你在這裡休息,我就睡在外麵的草堆上,不要害怕,好嗎?”
她捂著嘴點了點頭,還是與他互道了晚安。
在鑽進帶著餘溫的被子時,帶著無花果葉淡淡香氣的溫暖氣息包裹住她,猶如一個綿長的擁抱。
海蒂隻感覺自己放鬆了一些,下一秒便沉入了夢鄉。
她按照先前早已定好的約定,一大早就去料理完藥坊和工坊的事物,然後去與領主夫人以及領主大人告彆。
理由是想要出去遊曆和學習,以及收集一些稀有的材料。
領主夫人雖然有些訝異,但仍然友好的給了她一大袋金幣。
領主沉默不語,卻也點頭應允了她和達芬奇的一同辭行。
放她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洛倫佐注視著她轉身遠去的背影,忽然又開了口。
“我們會等你回來。”
我會等你回來。
海蒂的腳步頓了一下,轉身看向了他,語氣裡蘊含了太多的意味。
“如果我不呢?”
達芬奇下意識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仿佛在給她足夠的力量和支持。
他放鬆了些,忽然望著她笑了起來。
“不,你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