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時辰到了。”
貼身太監小蘇子走到胤禛身邊，小聲的提醒道。
胤禛緩緩的睜開雙眼，抬眼看著奉先殿上麵掛著的幾張等身肖像,以及下麵幾個高大的牌位，那是自努爾哈赤起的直係祖宗,如今也才兩三個牌位。
猶記得上輩子,皇阿瑪去世後,這裡就多了一個牌位。
自己死後……牌位也放在了上麵。
一直到大清滅亡,這上麵一共擺放了共計十一個牌位,曾經皇祖父皇太極入關,雄心萬丈,以期大清長治久安，延綿萬年，得意於漢人羸弱,滿人鐵騎，金戈鐵馬，滿蒙聯手，滅明壓漢,三代帝皇,滅準噶爾,整頓吏治,廢除賤籍，平羅卜藏丹津,平大小金川之亂……最後,卻隻傳了十二世。
十二世啊……被他們打敗的大明，還傳了十六世。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明無有傲骨,清滅留汙名’。
他大清朝，數百年的江山社稷，在未來，卻彆文人墨客指著脊梁骨咒罵。
胤禛深深的吸了口氣，抬起手，小蘇子趕緊的過來，摻扶著自家跪了一個多時辰的主子，等他終於站起來後，趕緊的蹲下為他揉揉膝蓋，一邊稟告道：“剛才承乾宮的吳嬤嬤來了，隻說永和宮那邊鬨起來了，貴妃娘娘叫你回去的路上順道去看看去。”
“怎麼？”
胤禛坐在杌子上：“依舊不肯旁人將六弟帶走？”
“約莫是這麼回事，德妃娘娘哭的厲害。”小蘇子也是知道自家主子和永和宮娘娘的關係的，他打從心底裡就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
說起這養母，宮裡哪個阿哥是留在自己親額娘身邊長大的？
也沒見那些娘娘對自己親生的這麼狠。
“湖塗。”
胤禛嘀咕了一句，聲音不大，隻小蘇子聽見了。
小蘇子卻隻當著沒聽見，又給胤禛揉了會兒腿，才扶著他站了起來：“主子，您腿還能走麼？”
胤禛動了動：“沒事兒，走吧，先去永和宮。”
小蘇子‘嗻’了一聲，便跟著後頭出了門，到了門外，奉先殿裡的總管太監已經在等著了，胤禛日日來跪經，乞求老祖宗保佑養母安康，起初老總管也以為他就是說說罷了，哪裡知道他竟真的日日一絲不苟。
孝順的孩子誰都喜歡，老總管也對這位小阿哥多了幾分佩服。
所以這些日子胤禛不管是來，還是走，這位老總管都會到門口候著，胤禛離開前關心了一句，燙心的話暖的老總管心裡頭舒坦極了，等胤禛走後沒多久，二人的話就傳到了太皇太後的耳朵裡。
而胤禛出了奉先殿就去了永和宮的消息，也一並傳了過來。
太皇太後聽了後問身邊的大宮女采兒：“這永和宮還鬨著呢？”
“是啊。”采兒點點頭：“六阿哥的情況不大好。”
“哎……”
太皇太後撚著佛珠歎息一聲：“這都是命。”
“八丫頭沒這個命，老六也沒這個命……”
太皇太後想到良貴人的神奇，越發覺得，這人的壽數當真是上天注定了的，不然怎的太子老四出了天花，就有良貴人在旁邊伺候著，八丫頭和老六病重，就沒個人能幫忙呢？
當初因為和自己作對，皇帝給包衣出身的老六取名叫胤祚，如今看來，名字太厚重，也看有沒有這福氣，能承受得起。
“四阿哥是個孝順孩子。”蘇茉兒在旁邊提醒了一句。
太皇太後這才扭頭吩咐道：“蘇茉兒，你親自去永和宮走一趟，要是德妃鬨得太厲害，就叫她親自去跪經，既然老四的孝心能感動老祖宗，叫佟佳氏身體有所好轉，相比德妃這親娘的心，更能叫老祖宗動容才是。”
蘇茉兒點了點頭：“欸，奴婢現在就過去。”
等她走到永和宮，德妃確實鬨的厲害，她尖銳的指甲掐著胤禛的胳膊，眼睛腫的像核桃，咬牙切齒的瞪著胤禛：“你既有辦法叫貴妃娘娘好轉，想必也能有辦法叫你弟弟好起來。”
胤禛抿著嘴，眼圈發紅，目光陌生的看著德妃。
前世德妃心中隻有老十四，他上了位後，還要被親生的額娘質疑皇位的來路，那時候朝中八爺黨占了大半，當時若不是有老十三襄助，說不得他的皇位也是難以穩當。
年歲大了，對額娘的濾鏡就厚了。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對佟佳氏一族的親近，叫親額娘冷了心，才隻疼愛十四。
如今看來，偏心是天生的。
他抬手摸了摸袖袋裡的那塊糕點，終究沉默不語，再沒觸碰。
蘇茉兒來時，就看見胤禛跪在地上，垂著眼睛，神情死寂的跪經，頓時臉色一變，走過去關心道：“四阿哥，您怎麼還跪著呢？您都跪了兩個多時辰了，再跪腿不得廢了？”
胤禛抬起頭看向蘇茉兒，搖搖頭，拒絕起身：“我得替六弟祈福。”
“這說的什麼話，哪有當哥哥的，替弟弟跪經？”
蘇茉兒立即對身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趕緊的過來扶著胤禛站起來，一直滿心焦急的小蘇子也趕緊的湊了過來，扶著胤禛的另一個胳膊。
蘇茉兒對著胤禛點點頭：“老奴還有些事找德妃娘娘，四阿哥先行一步，太皇太後正等著見您呢。”
胤禛一聽太皇太後找，趕緊的告辭，便帶著小蘇子往慈寧宮走。
隻是跪久了，腿稍稍有些瘸，一路踉蹌著出了永和宮
蘇茉兒看著那一瘸一拐的背影，眼底的冷意愈發的濃烈，再回頭往正殿去時，麵色絕對算不上好。
胤禛故意放慢了腳步。
不過剛走到承乾宮的拐角處，就看見蘇茉兒走出了永和宮大門，緊接著，永和宮就關上了大門，這是被禁足了……胤禛若有所思的扭頭繼續往前走，等待著蘇茉兒追上來。
說是太皇太後找，不過是托詞。
胤禛在慈寧宮枯坐半刻鐘，隻與太皇太後請了個安，就叫他回了承乾宮。
而承乾宮內，佟佳氏剛聽說了永和宮的鬨劇，十分舒心的躺在船上，見到胤禛回來了，趕緊的招手：“胤禛，你快過來。”
胤禛聽話的走過去。
佟佳氏揉揉胤禛的膝蓋：“辛苦了，我也不知，德妃竟這麼喪心病狂，早知如此，就不叫你過去了。”
“沒事。”
胤禛搖搖頭：“這都是兒子該受的，若兒子不去，日後該叫額娘為難了。”
懂事的叫人心疼。
佟佳氏將他攬在懷裡：“額娘不怕，總歸沒人敢在我跟前指手畫腳，你保重好自己便是。”
胤禛沉默的點點頭。
這些話聽聽就好，當不得真。
正好宮女送上了藥，胤禛連忙掙脫開來，接過溫熱的藥碗：“額娘，兒子喂您吃藥。”
順勢的，糕點的碎屑就這麼落入了碗中，瞬間融化。
到底，他還是做出了選擇。
因為六阿哥天花而熱鬨了一陣的後宮，以德妃禁足為結尾，又徹底的回歸了平靜，康熙人在圍場，無論是佟佳氏產女，還是六阿哥，都沒叫良貴人回來，太皇太後早已疑惑在心。
終於，在康熙啟程回宮的前幾日，康熙的親筆密信送到了太皇太後手中。
當天夜裡，慈寧宮大亂，連夜叫了太醫，剛出了月子沒幾日的佟佳氏強勢拿回宮權，開始給各位妃嬪排好了侍疾順序，以病弱之軀，昭告後宮。
她佟佳氏，回來了。
閏六月，八格格出生滿月既夭折。
七月，六阿哥胤祚出天花，挪到鹹安宮英華殿東偏殿隔離養病，距離德妃的永和宮十分遙遠。
七月底，康熙遍尋良貴人不著，隻得擺駕回宮，卻在臨回宮前下了道聖旨，著良貴人用心赤忱，為人謹慎懂禮，命其攜八阿哥胤禩，七格格寶珠，立即前往盛京行宮，為國祈福。
到了八月，意外聽到此消息的範婉表示……
“有種仿佛回到了大啟的感覺呢。”
那時候水淵也是這樣，明明她不願意進宮，還死活給冊封一個貴妃的頭銜，等到禪位給壽兒時，還給她升了級，成了聖天皇後，闔宮妃嬪對著棲鳳殿空椅子上的金冊寶印磕了頭，就算是承認了正統了。
滿朝的命婦一直到壽兒登基，她升級成了太後，才見到她的真麵目。
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些命婦們磕頭的時候，個個都一臉便秘的模樣，隻有蘇寶珠一個人歡天喜地的，跪的相當的乾脆。
蘇寶珠小大人一般雙手環著胸，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確實，婉姐，你說這些皇帝都是什麼毛病？】
【以前水淵也就算了，他那叫求而不得，這康熙是什麼毛病？】她也想不通。
範婉表示：【這個我知道，臨走前我叫嘎西亥將我能做出保持健康的糕點的事告訴了康熙，他如今恐怕正火急火燎的找到我，好讓我日後保他長命百歲呢。】
蘇寶珠：【……】
【這麼離譜的話他也相信？】
【由不得他不相信，你活得好好的，太子和胤禩得了天花還活蹦亂跳的，更彆說胤禩還天生神力，覺禪家的三個兒子也一個個養的跟熊似的那麼壯，就是再不相信也相信了，更彆說，他本來就是個怕死的皇帝。】
蘇寶珠：【嘖嘖嘖，怪不得那電視劇的主題曲要唱‘真的還想再活五百年’呢。】
“怎麼了？我們寶珠？”
冷秋蘭一進門就看見蘇寶珠坐在床上搖頭歎氣，頓時笑著問道：“是不是哥哥們出去玩沒帶你，所以生氣了？”
蘇寶珠立即可可愛愛的回了一句：“才沒有呢，寶寶就想和秋蘭姨姨玩。”
冷秋蘭瞬間被萌的心都快化了。
“好好好，那和姨姨去玩吧。”
冷秋蘭用個束帶直接把蘇寶珠給捆在了背後，然後看看範婉：“你繼續忙你的，我帶著寶珠出去，彆打擾了你。”
範婉捏著筆，笑著點點頭：“欸，好。”
然後冷秋蘭拎著草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