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第153章 報應 她笑起來的樣子刺眼……(2 / 2)

美人尊貴 藍小嵐ya 13691 字 4個月前

但是他這把年紀身份的人,是不能在小輩的麵前流淚的,所以,下一刻,聞太師便抬手擋住了眼睛。

他嘴唇蒼白,胡須顫抖,聲音痛苦到近乎音色扭曲的沉痛道出了壓抑多年的心裡話:“當初我該攔下她的……沒能攔下她,是我這一生做的最錯的一件事,以至於自那之後就耿耿於懷成了心魔。是我錯了,而且一錯再錯,清歡死後,我就是為了證明她去得值得,所以才會一門心思覺得你該入宮,那雙父子與這天下之人都該將你捧上至高無上的後位,那樣看著你時,我才能真的說服自己,告訴自己清歡不是白白犧牲的,那樣可能心裡就不會那麼愧疚了。”

沈閱是懂得如何維護一個長輩的尊嚴的,所以,她並不試圖勸慰對方什麼,隻是靜待時間過去,聞太師自行調整好情緒,重新冷靜下來。

再次對上他的視線時,沈閱就自他慈愛的目光中也看到了某些冰冷而堅定的光芒。

老人微涼的指尖,顫抖著再次捉握住少女還顯稚嫩的手指,麵上現出掙紮的神色來:“既然都覺得不甘心,也不值得,我們確實應該試著把這顛倒的乾坤扭轉過來的,隻是你……”

沈閱的表情堅毅又莊重:“我不在乎下場,而且就憑現在這個局麵,不到秦緒真正窮途末路之時,他也不會動我,更不敢再動你們。”

她身上的蠱,就等同於掐著秦緒的命脈,這一點絕非危言聳聽。

沒有任何長輩願意看到自己精心養大的孩子孤注一擲,去冒這樣的風險,尤其還是本該一生都被人妥當護在羽翼之下的嬌弱的女孩子。

可是如今這個局麵,曾經唯一有可能救她於水火的秦照也被她放棄了,聞太師也隻覺得棘手。

但是這時候,他得要拿出他為人長輩的擔當,反複握了握外孫女的手,又再露出了平和的笑容來:“好,既然你有決心,那咱們祖孫就試一把,如果真就注定了是這麼個命數,的確也沒什麼好畏手畏腳的了。可是閱兒啊,你得答應外公,以後再有事,定要提前與我商量,不要貿然行事?”

沈閱望著他,片刻之後,點了頭。

等她再從聞太師房裡出來,都已經是二更時分。

徐驚墨一席玄衣立在院中,背影高瘦挺拔,聽了動靜,他轉身看過來,眉目豔麗又平靜。

旁邊廂房裡一直注意聽著正屋動靜的聞大夫人隨後疾步出來,看沈閱眼圈紅紅的顯然哭過,也是猜這段時間這孩子必是受了不少的委屈。

隻是聞清彭囑咐過,叫她不要多嘴,她也就忍住了,隻是眼底浮現一抹心疼的神色,又笑著問她:“時間晚了,你要不在這用了晚飯再回去?正好……”

她看向徐驚墨:“徐小大夫為了咱家的事情奔忙,也還餓著呢。”

沈閱也瞥了徐驚墨一眼,卻是拒絕了:“大舅母叫人給外公傳晚膳吧,天色晚了,我們再留在這裡就該耽誤外公和你們休息了,這陣子大家都流離在外,必是提心吊膽睡不安穩的,今夜都早點歇著,也好養養身體和精神。”

聞大夫人想起這段時間的經曆,也是唏噓:“我們互相照拂著也還好,倒是你……”

聞清彭在屋裡重重咳嗽一聲,她就立刻打住了話茬,又再笑道:“這樣也好,你也回去早些歇著。”

告彆之後,沈閱徑自抬腳往外走。

她沒喊徐驚墨,徐驚墨卻也自覺沉默的跟上了。

其實單從身份上來講,他倆之間屬實尷尬,就算徐驚墨是大晟方麵來的,那麼隨便他是彆的什麼身份都好,卻偏偏是她殺母仇人的兒子。

而且……

還是大晟皇室名正言順的嫡皇子。

當初十二年前的破城之戰後,宇文平川就失去了臣民信任,在朝臣的逼迫和大越大軍壓境的威脅之下惶惶不可終日,之後他的朝堂後宮都亂成一團,他也沒熬多久就不堪重負在惶恐中死去了。

但是他生前沒立太子,之後是皇長子做為權臣的傀儡被扶上了皇位,但是自那以後,朝中各方勢力奪權紛爭,就沒消停過。

那位新帝,在皇位上也沒坐兩年就暴斃於宮中,甚至死因成謎。

之後,國土版圖又被秦照收了大半,宇文氏守著那半壁江山,最近這數年之內,已經在宗室的互相傾軋之下又換了兩任皇帝了,亂的不成樣子。

徐驚墨說他沒興趣回家爭這份“產業”,這說辭,沈閱是信的。

沉默著走了一段,她還是率先打破沉默:“你來我們大越的初衷,就是為了潛入宮廷,刺殺當今龍椅上的那位嗎?因為他其實應該可以算做你的殺父仇人?可我好像記得你曾說過,你並不能苟同於他的為人與行事的。”

徐驚墨人高腿長,要刻意放緩了步子才能與她同行。

聞言,少年就扯著唇角露出譏諷的笑,揶揄反問:“若我真是要報殺父之仇,第一個要殺的也是你家那位安王殿下吧?”

沈閱腳步頓住,陰沉著臉色抬眸望定了他。

徐驚墨與她對視片刻,卻往旁邊挪開了視線,悶聲道:“我不想計較他的事,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做什麼,或者一開始,我就隻是心有不甘,很想要過來親眼看一看,看看值得一個閨閣弱女子都舍生忘死不顧一切去捍衛的政權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可是很顯然,大越朝中隱藏的齷齪,也將他給惡心到了。

皇帝身上的毒蠱,就是在那以後,他設計借司徒勝的手給下的,可是又覺得隻是無聲無息的殺死一個皇帝也沒什麼意思,就在他無所事事,再度迷茫之時,就正趕上了秦緒悔婚,鬨出的一連串的風波與衝突,所以為了添一把火,他又把華陽郡夫人給弄了回來,就是想要揭開聞清歡的舊事,想要扯下大越皇室的遮羞布。

至於接近和親近沈閱,則是因為沈閱在這整件事中占了個關鍵的身份與位置。

而他給甘長鬆醫治心疾,一開始也不是什麼好心,而是知道秦照兩口子重情義,他把命和甘長鬆綁在一起,以後一旦不慎身份暴露,這就是他的保命符。

沈閱自他的回避閃躲之間,也隱約瞧見了幾分他立場上的端倪。

然後,她也問出了白天在宮裡徐驚墨問她的那個問題:“你生母的死……你不記恨遷怒於我?”

徐驚墨捏了捏拳頭,隨後就若無其事又將視線落回她臉上,唇角嘲諷的弧度越發明顯起來。

他嗤笑:“我一直很清楚啊,真正逼死她的是我生父與外祖一家,隻有這世上最沒有擔當的男人,才會將這樣的事歸咎於女子身上。生麼紅顏禍水?什麼禍世妖姬?都是狗屁!”

聞清歡有錯嗎?

雖然她算是將他一家推向家破人亡的一道推手,可始作俑者卻是他那□□熏心的父親,那個女人又何嘗不曾家破人亡,毀掉了背後整個家族的順遂人生呢?

就如他指上的凍瘡,其實以他的手段,不是醫不好,隻是他不想醫。

畢竟說出去誰信啊,身為一國的嫡皇子,他母後也曾因為美貌盛寵一時,是帝王的掌心寶,就因為她生性木訥柔弱了些,不會爭寵的手段,在那偌大的後宮中就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

那座看似錦繡繁華的皇城,骨子裡就爛透了,他這雙傷手,能令他時時警醒,那是個什麼樣惡心肮臟的人間煉獄,他絕不會置身其中。

沈閱從他身上,突然看出幾分憤世嫉俗的味道來。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那位素未謀麵的大晟國主宇文平川,但是對著同樣也是命途多舛皇室犧牲品的徐驚墨,她也遷怒不上。

何況——

無論徐驚墨來這裡的初衷為何,現如今他也算予她了許多的方便與援手,他們同坐一條船的。

所以,沈閱乾脆摒棄雜念,不多去想。

她隻是伸出手:“我跟你要的藥呢?給我吧。”

徐驚墨聞言,眸色卻猛地沉澱下去,臉色乍看都顯出了幾分陰沉。

他暫時站著沒動,隻是看著她伸到自己麵前的手……

明明不該多管閒事的,終究還是忍不住,帶了幾分脾氣質問:“就非得要如此嗎?或者……”

“我不能留下這樣現成的把柄,等著秦緒來拿捏。”沈閱打斷他,“太後身邊既然有隱藏的暗衛護她,那麼我猜她手中也一定還握有在關鍵時刻可以出奇製勝,扭轉乾坤的籌碼。可是她畢竟遠離朝堂十多年了,曾經又因為信任秦熙,徹底放權過,就算她能以先帝遺孀的身份震懾朝堂,壓服群臣,可亂世的兵丁卻最不受控,如今這城裡城外,禁軍,步兵衙門,還有京郊大營,這些所有的兵力都是實打實握在那兩父子手裡的,說白了,太後也隻是強撐出來的聲勢罷了。目前秦緒自認為穩操勝券,所以才沒撕破臉,否則……至少在這京城裡是沒人製得住他,也沒人保的了我的。我更不能讓他有機會將我用做牽製甚至脅迫我家殿下的棋子,否則我前麵做的也毫無意義。”

沒有誰的政權是能單靠著一張嘴皮子就輕易奪來的,兵權鎮壓,才是最終的決定性因素。

所以,秦照必須得贏!

而至於她的這個孩子……

她當時是為了逼秦照走,必須拋出來做籌碼。

想在秦緒手裡扣下那個小宮女,也是後來的補救,試圖守住這個秘密。

可惜,她到底也隻是個凡夫俗子,也不很得上天眷顧,到底是沒能每一次都算無遺策。

既然馬腳露出來了,還能怎麼辦?

沈閱的目光堅定,此情此景之下,她拒絕讓自己瞻前顧後想太多。

而徐驚墨卻視線下移,落在她腹部的位置,臉色顯得越發陰沉。

這一刻,他突然想到曾經那個陽光晴好的日子裡,少女站在甘長鬆的小床前麵,笑容恬靜與他說她是很喜歡小孩子那時候的神情。

當時明明沒覺得怎樣,現在回想——

怎麼那一日的陽光那般刺眼,她笑起來的樣子也刺眼,甚至恍惚直接刺在了心上。

他覺得這女人該是瘋了。

雖然掏了藥出來,徐驚墨也一時的氣性上來,忍不住又再恨聲質問:“值得嗎?不管你是為了成全誰,也或者為了報複誰,這般傷害了自己,真就能保證不後悔?”

無論是在心上,還是身上,這樣的傷口,以後真能全然愈合,不留絲毫的痕跡嗎?

“首先,我還是得先有命活著啊。”沈閱心中其實煩透了他這優柔寡斷的聒噪,劈手奪過藥瓶,抬腳便走,“你不是說凡事皆有因果嗎?既然是有所圖謀,這個代價,總得有人付。其實,無論是在後宅還是深宮,算計無辜稚子都是最下作和令人不齒的手段……就當是我的報應吧。”

回不了頭了,從她決心騙走秦照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她沒有那麼強的心誌與秦緒抗衡周全,除非——

她自己本身是毫無弱點的。

與此同時,還能借此最後再推上賀太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