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綰,調換你女兒的這件事,我不會道歉的,因為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為了兒子這麼做,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蘇媽:“我想了一晚上,如果我是你,會不會那麼做?沒有答案,太難了。”
彆說是調換一個認識多年朋友的女兒,就是調換陌生人的女兒,難道不會因此感到愧疚嗎?可要是不那麼做,自己的兒子就活不下來。
把這樣的選擇留給一個母親,實在太殘忍了,怎麼做都是錯,怎麼做都心裡不安,半輩子愧疚。
蘇媽能夠理解,但無法原諒,因為被調換女兒的人是她,可要她把已經決定為兒子赴死的偉大母親趕出家門,似乎也有點困難。
糾結了一個晚上,蘇媽得出的結果是:“周紅,你愛子,要為兒子謀劃一切,我也愛女,不忍心女兒在家見到你,所以你走吧。”
紅姨早在和蘇爸交易之前做好了準備:“行李我已經收拾好了,等下就走。”
客廳和花園裡發生的事,由鬼使以文字的形式發給蘇雲韶,她看到以後還挺驚訝的。
蘇依依倒不覺得有什麼,“那是因為媽想要給姐留個好形象,你那是沒見到媽擰著哥哥的耳朵罵他打他的母老虎樣子。”
“噓……”開車的蘇爸急忙阻止,“依依,你媽那是愛之深責之切。”
蘇依依掩著嘴,指著蘇爸小聲說:“看到沒?我們家的頭號受害者。”
蘇雲韶秒懂,老婆奴嘛。
老父親的臉一青一白,啊,這就是和女兒太親近的煩惱嗎?
這時的蘇家,紅姨敲開卓經綸的門,讓他趕緊收拾東西,“你綰綰姨家有幾個客人要來,我們先去酒店住兩天。”
卓經綸不疑有他:“好。”
蘇媽沒有拆穿紅姨的謊言,送他們母子出門,還讓司機送了他們一程。
為了在有限的兩年時間裡儘快完成這個醫學項目,卓經綸的所有精力都撲在了上麵,並沒有察覺到紅姨的不對勁。
直到第二天晚上九點多,紅姨敲開他的房門,“陪我去一個地方。”
卓經綸沒有問,乖乖作陪。
車子開了一個小時,到達郊外一個偏僻的地方。
今晚的月亮很圓,無風,無雲,月光毫無遮掩地灑在地麵上,照亮了每一條路。
分明是個可以儘情賞月的日子,卓經綸卻覺得有點冷,陰冷的冷。
“媽,這麼晚了,你來這裡做什麼?”
紅姨:“跟上。”
卓經綸注意到他媽是按照手機裡的導航走的,也就是說他媽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他不明白為什麼不能白天來,總覺得這個時間點過來有點蹊蹺,悄悄從路邊撿了一塊鋒利的石頭放進口袋。
紅姨按照導航的方向彎來繞去,差不多十來分鐘的樣子,找到了入口:一片樹林。
雲溪和葛月特地換了一身紅色的旗袍,盤起頭發,簪上發簪,手上拎著一隻散發著幽幽藍光的燈籠,一左一右地站在入口的兩邊。
紅姨看到了燈籠:“兩位是引路人嗎?”
雲溪:“周紅是吧?這邊走。”
葛月:“不要多話,跟上。”
紅姨點頭閉嘴,卓經綸眼裡的懷疑愈發濃重,他媽不在乎,他又沒有眼瞎,正常人會選擇用藍光的燈籠嗎?
一行人穿過樹林,走在月光底下。
這個時候,卓經綸清楚地看到雲溪和葛月腳下沒有影子,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紅姨拉了卓經綸一把,卓經綸踉蹌一下,用手指了指雲溪和葛月的腳,誇張地做著口型:媽,她們沒有影子!
紅姨又沒瞎,當然看到了。
可她這個時候不會花時間和卓經綸解釋這些,把人拽了過去。
這是一個提前清理過的地方,周圍沒有樹林草叢,兩百多平的沙土空地上畫好了圖案複雜的血色符陣,上麵還有兩把椅子。
雲溪:“周紅坐左邊。”
葛月:“卓經綸坐右邊。”
紅姨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她這番行為看上去就跟中邪了一般,卓經綸嚇得渾身寒毛直豎,趕緊去拽他媽。
“媽,我們走吧。”
“走?”雲溪的惡鬼臉冒了出來,“我們辛辛苦苦弄了兩天,你現在要走?”
葛月的靈魂繼承了千年血屍的力大無窮,一巴掌就把卓經綸拍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老娘告訴你,你今天豎著進來,橫著出去,彆想跑,沒用的!”
紅姨:“……”
卓經綸:“……”
阮玫也來了,穿著一身道士服,梳著道士發髻,手臂上還裝模作樣地放了一把拂塵。
卓經綸狠狠皺眉:“這是做什麼?”
阮玫:“救你。”
僅僅兩個字,卓經綸立馬想通,臉色驟變:“我不要!”
他明白一直以來對他不假辭色的母親,為什麼這幾天溫溫柔柔的特彆好說話,他明白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帶他回國的母親,忽然帶他去見了外婆,那是提前做的準備,怕將來沒了機會。
“媽,我沒事的。”卓經綸要站起來,這才發現這張椅子上似乎有魔力,坐下去就再站不起來,“什麼東西?快放開我!”
“行了。”臨死前還能看到這樣的場景,紅姨還是挺欣慰的,她自己做人不怎麼樣,養出的兩個兒子都是好孩子。
“又不會死,你著急什麼?”
“我……”卓經綸還要說話,被葛月猛地塞了隻包子,頓時強迫閉嘴。
紅姨看向阮玫:“大師,開始吧。”
陣法是提前畫好的,符籙是蘇雲韶提前繪製好的,祭壇也搭好了,一切準備就緒。
阮玫冷著臉在那點頭,兩手放在身前,做著紅姨和卓經綸看不懂的手勢。
兩隻小紙片人忽地從阮玫的袖口裡飛出,飛到紅姨和卓經綸的麵前,短短的手臂輕點兩人的眉心,兩道透明的身影就這樣被從身體裡勾了出來。
紅姨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靈魂,感覺挺奇怪的,適應了一下,去看卓經綸。
這一眼,就令她淚流不止,“經輪,我、我的兒啊……”
通過蘇爸的口頭描述,她知道小經輪和艾德各一半的靈魂拚湊在了一起,可親眼見到她才知道六歲那麼大點的小經輪和二十歲的艾德要拚在一塊有多難。
十五年前那傷口用線縫合地或許細密,可十五年後那線被拉扯得不成樣子,小經輪的靈魂都要被扯破了。
怪不得!
怪不得大師說卓經綸最多再活兩年。
就這樣的情況,紅姨都懷疑卓經綸能不能活過一年,“大師,快點救他們。”
阮玫抓住了關鍵字:“們?”
紅姨匆忙道:“我願意把自己的靈魂分成兩半,補給他們,隻要靈魂完整,小經輪就可以再次投胎,艾德也能用這具身體,不是嗎?”
靈魂獻祭需要至親,又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
阮玫正要拒絕,胸口被戳了一下,她立馬改了主意:“你確定?”
紅姨:“我確定!”
卓經綸:“我拒絕!”
“你一個被獻祭的怎麼話那麼多?”阮玫拋過去一個衛生眼,卓經綸還要說話,就發現自己再怎麼張嘴都發不出任何聲音。
紅姨震撼於阮玫的手段,恭敬地問:“大師,我要怎麼做?”
阮玫:“你隻要安靜地站在那,不管感受到什麼都不要掙紮,在心裡默念我是自願的,這樣就行了。會有點疼,忍忍吧。”
“是。”紅姨聽話地站在那,望著卓經綸滿臉焦急又說不出話的模樣,慈愛地笑笑,抬起雙手遙遙地做了個撫摸臉頰的動作,小經輪和艾德都照顧到了。
“經輪,十五年前是媽媽自私,舍不得你離開我,才用這樣的手段硬是把你留下來在世間受苦,現在媽媽送你去該去的地方。下輩子投個好胎,不要再遇到像我這樣的母親,卓然那樣的父親也不好,最好是你從文叔叔綰綰阿姨那樣的人家。”
靈魂像是被刀子一樣的利器一點點地切割開來,還不是一次性的切割,是鈍刀子磨肉的那種持續疼痛感,比順產生孩子的疼痛還要可怕。
紅姨的話停了,真正地經曆一遍靈魂被撕扯的痛,她才明白當年兒子受了怎樣的苦,那時候小經輪才六歲啊!
她這麼大了都受不住,小經輪是不是一直在哭,一直在喊媽媽?
紅姨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有靈魂的疼痛,也有心疼和愧疚。
“艾德,你是卓然在外麵和彆的女人生的孩子,我對卓然沒有感情,所以並不在乎你們的存在,為了我的兒子能夠活下去才做了那一切,非常抱歉把你牽扯進來,害你沒了母親又不能補償你應有的母愛。”
卓經綸哭著搖頭,作為被獻祭的一方,他並沒有感受到什麼痛苦,反而覺得身體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可他知道這一切全是母親犧牲自己帶來的,自己越舒服,母親越痛苦。
起風了,雲遮住了圓月,獻祭過程還在持續。
紅姨舍不得眨眼,她親眼看著小經輪和艾德的那一半靈魂越來越凝實,另一半虛虛的靈魂漸漸成型,兩個人的靈魂在互相排斥,卻溫柔地不傷害對方,一如他們的性格。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一年,她跟著十四歲的卓經綸去遊泳館,看到他和人比賽。
卓經綸遊得並不慢,但和他一起比賽的那個人喜歡搶跑,沒到邊界就反身回來,導致他總是隻能得到第二名。
彆人不守規則,他不會跟著彆人破壞規則,可守規則就要輸,一個人坐在遊泳池邊生悶氣。
那時候的卓經綸和因為她出去陪卓然應酬,不能給小經輪講睡前故事,坐在床邊生悶氣的小經輪像極了。
他們倆,都是實心眼的傻孩子,寧願委屈自己也不會傷害他人。
靈魂最後的感知消失前,紅姨真誠地祈禱:老天啊,求您憐惜一次,讓他們好好地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