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脆響亮的巴掌聲驚得桃夭瞪圓了眼睛,海豹式鼓掌。
姑娘牛逼!乾得好,他剛剛就想打了!
從剛剛良誌兒子的行為和發言中,就可以看出他的大男子主義和對女性的極不尊重。
妹妹的這一巴掌打得他撇過臉去,臉上火辣辣的疼,舌頭抵了抵腮邊肉,還有點麻,他倏地起身,一把抓住妹妹的頭發往桌子上砸。
“砰——”的一聲,震得桌子上的幾個搪瓷水杯哐哐響。
“啊啊啊,你瘋啦!”良誌女兒的頭皮被扯得生疼,抓著哥哥的手不讓哥哥再扯,一隻腳在地上做支撐,另一隻腳瘋狂地去踹哥哥的腿。
可她是被彎腰砸在桌子上的姿勢,又比哥哥矮,這個高度和角度不好施力,再怎麼踢也沒有多少力道,隻能被哥哥死死地壓在桌子上狠狠地砸。
“你不是挺能嗎?還敢打老子!”
良誌兒子一臉的戾氣,對待妹妹就跟對待仇人一樣,完全不管妹妹在踢自己的腿,抓著妹妹的頭發繼續往桌子上砸,沒幾下就嗑出了血。
眼看見血,良誌趕緊去拉兒子:“砸一下就夠了,再打下去會把你妹妹打出毛病來的!”
良誌老婆去打兒子抓著女兒頭發的手:“彆打了,這是你親妹妹,哪有你這麼打妹妹的?”
砸了幾下,良誌兒子已經出了氣,他沒想真把妹妹砸死,見妹妹的腦袋上已經磕出淤青滲出了血,順勢鬆開手,隻是臉上的戾氣仍在,看著妹妹的眼神也很凶很。
“我警告你,以後少惹我,再敢動我一根手指頭,老子見一次打你一次!”
“打個屁!”良誌一巴掌拍在兒子腦後勺上,噴了兒子一臉的唾沫,“你當誰老子呢?”
還見一次打一次,擱在這威脅誰呢?
良誌兒子的後腦勺猝不及防地被來了這麼一下,整個人都懵了一下,等反應過來是親老子打的,不好還嘴更不好還手,麵部都扭曲了。
桃夭總覺得這廝嘴上沒說什麼,心裡肯定在謾罵他老子怎麼不早點去死之類的話。
此時的良誌女兒被良誌老婆摟在懷裡,額頭上的血流下來滴到了眼睛裡,疼得她睜不開眼。
然而,她被打成這樣也沒半點怕的,挑釁地看著哥哥:“從小到大你就沒少打過我,就這麼點傷,沒斷胳膊斷腿,沒有打成腦震蕩,你以為我怕你啊?”
“行了!”良誌老婆也給了女兒腦袋一下,沒好氣地說,“知道你哥脾氣暴,還不順著點,還要故意去惹他,你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媽!”良誌女兒不可置信,“是他先說我的,是他打破我腦袋的,媽,你不站在我這一邊,你還幫他說話?!”
良誌老婆:“我是幫理不幫親,就算他說你,你說回去也就算了,何必打他呢?”
男人有幾個不在乎被打巴掌的?
這話落在良誌女兒的耳朵裡,就成了誰讓你打他巴掌呢?被打就是活該。
她頓時覺得這個家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再待下去指不定要被他們聯合起來氣死打死,推開媽媽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誒——”良誌老婆正要追,被良誌攔住了。
良誌:“行了,讓她自己冷靜冷靜,也知道知道男人的臉不能打的道理。她要是脾氣好一點,就算發生了那些事,島上的光棍那麼多,至於到現在都嫁不出去嗎?”
良誌兒子摸著還有點疼的臉,心說這娘們打人真疼,和他上次弄的那個小皮裙騷娘們差不多。
“呸,懷過兩次,墮過兩次,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生,整一個破鞋加不下蛋的母雞,誰會要她啊?”
良誌女兒剛剛跑出家門,大晚上的外麵很冷,她的腦子被冷風一吹,有點冷靜下來,想著在外麵站一會兒繞一圈回去也就算了,沒想到聽到屋子裡當爸爸和哥哥的這麼說她,當即眼圈一紅跑得更遠了。
而她跑的方向,正是蘇雲韶所在的船上。
良誌女兒今晚遭遇的這些事,都不需要她再特意刺激,加個幻陣就能回憶起最痛苦最不願意想起的記憶。
是一個能夠探知長壽村秘密的好機會。
她在船上靜靜地等待良誌女兒的到來。
良誌女兒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家裡的不公平待遇了,她從小就覺得自己得不到爸媽的喜愛,偶爾受了委屈就會來船上一個人待著。
許是船上搖搖晃晃的感覺像是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讓她感到安心,也或許在海上的這條船搖晃的狀態,正像她在家裡的待遇。
良誌女兒也說不清為什麼,就養成了在家裡受氣之後跑到海邊吹風的習慣,好像被海風那麼一吹,煩惱跟著被吹走了。
船上什麼都沒有,她也不在乎,上了船就抱著膝蓋坐在船頭吹冷風。
海風又腥又黏,刮在臉上特彆刺骨,吹到額頭的傷口上更是生疼。
良誌女兒想到剛剛家裡發生的事,想到從小到大在家裡得到的待遇,不禁悲從中來,“嗚嗚嗚——”
對著海風哇哇大哭的結果就是被迎麵而來的風嗆到氣管,良誌女兒捂著胸口咳了好幾聲,忽然後脖頸一痛,暈了過去。
蘇雲韶打出一套幻陣,有入夢能力的善兒趁機鑽進良誌女兒的夢境。
夢裡的良誌女兒還很小,矮矮胖胖的小姑娘,大概隻有五六歲的樣子。
天氣很好,爸爸和媽媽一大早就起來忙碌。
他們家住在碼頭邊上,最常聽到的就是海浪拍在岸上的聲音,爸爸開船的嗚嗚和嘟嘟聲。
那一天,良誌女兒聽到了很多的人聲和腳步聲,很多人都來了碼頭,他們在那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受到海風和海浪的影響聽不太真切。
良誌女兒想出去看熱鬨,被媽媽拉了回去。
媽媽拉來哥哥,對兄妹倆說:“今天是我們長壽村的大日子,爸爸媽媽非常忙,顧不上你們。達達,你是哥哥,要照顧妹妹知道嗎?小小,你就待在屋裡不要出去。”
達達:“媽媽放心。”
小小:“好。”
良誌老婆叮囑完,前腳剛走,良誌兒子就對妹妹說:“你待在家裡不要出去,我去和人打彈珠了。”
哥哥說完就跑,小小的那句“可是媽媽讓你照顧我”的話徹底沒了出口的機會。
小小是個聽話的孩子,聽媽媽的話,待在屋裡一個人安靜地玩著隻有成人巴掌大的小娃娃。
就是這麼個小東西,也是因為爸爸經常開船去大陸,從那裡買回來的,島上其他人家的女孩子都沒有。
有這個娃娃的她成了長壽島上所有女孩羨慕的對象,那些人都搶著和她一起玩耍,有的女孩為了能夠和她一起玩,還會把自己偷偷攢下來的零食塞給她。
小小玩得很珍惜,給娃娃梳頭發,編辮子,換衣服,一個人和娃娃玩著辦家家酒。
可惜這隻娃娃到她手裡已經有兩年了,再怎麼好玩都已經沒了最初的樂趣,再加上娃娃還因為她吃彆的女孩給的零食,被很多人玩過,臉上和身上都臟兮兮的,她稍微玩了幾下就不再感興趣。
碼頭那邊的人聲很多很重,不知道在做什麼,順風飄來了香燭的味道,還有爸爸開船的嗚嗚聲。
小小實在好奇,推開門走了出去。
爸爸的船剛開,離岸邊不遠,她看到爸爸的船上有三個人,其中一個是村長,村長的身邊站著兩個年幼的孩子,一男一女。
男孩會送給她家裡曬的花生、紅薯乾,還給她送過很甜的水果,就是長得太醜太黑了點。
她一般都是拿了男孩給的吃食,再毫不留情地把人趕走,反正男孩下一次還會屁顛屁顛地過來給她送,態度惡劣一點完全沒問題,態度要是好了被得寸進尺要牽手可不好。
女孩昨天還什麼都沒帶地跟她要娃娃玩,被她推了一把,一屁股摔在地上哭鼻子,眼淚鼻涕哭得可難看了。
小小不知道爸爸和村長要把那兩個孩子帶到哪裡去,隻以為是帶他們去大陸玩耍,眼巴巴地望著,還很羨慕,想著遲一點等爸爸回來能不能和爸爸撒嬌也跟著去一次大陸。
她從小就生活在長壽島上,還沒出去過呢。
很快,小小看到了媽媽。
媽媽和其他不怎麼見到的村民們一起跪在碼頭上,朝著船離開的方向,碼頭上還放著一張長長的桌子,桌子上堆著不少小小眼饞的食物。
“哇,好大的一頭豬啊。”小小饞得把手指放進了嘴裡。
長壽島上的生活過得並不富裕,家家戶戶隻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殺豬,小小很少吃到豬肉。
住在海邊的緣故,海鮮倒是有的,可是海鮮和肉的滋味不同,豬肉和雞肉的味道不同,她更喜歡吃豬肉。
小小特彆饞紅燒肉,她的眼裡隻有那頭豬,早忘記媽媽的叮囑,朝著碼頭奮力跑了過去。
她人小,步子小,才跑了一小段路,就見爸爸的船停了下來,村長一手一個,把那兩個孩子丟進了海裡。
與此同時,跪在碼頭邊上的那些人舉手高呼:“祭海神啦!請海神收下祭品!”
小小:!!!
瞳孔地震,左腿絆右腿,吧唧一下摔在地上。
在小小的眼中,村長是整個長壽村最長壽、最聰明、最和藹的人,她要是做錯了事被爸爸媽媽罵了打了還會跑到村長家去,村長會抱著她和她說話,還會給她糖果吃。
也是看起來最和藹的村長,把兩個孩子丟進了海裡。
因為住在海邊,爸爸媽媽從小就叮囑小小不要靠近碼頭,掉進海裡會被淹死,她知道那兩個孩子被丟進海裡以後會死。
死是什麼呢?
小小沒見過死人,更沒見過淹死的人,但她見過媽媽殺雞,在雞的脖子上割上一刀放了血,拔掉毛就可以做菜吃了。
那兩個孩子也是那樣嗎?
被誰在脖子上割上一刀,放掉全身的血,再把衣服扒掉,搓洗一下,放在盤子裡被人一口一口地吃掉?
小小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整個人呆呆地趴在原地,仿佛靈魂出竅。
她看到爸爸開著船載著村長回來,也看到村民們在碼頭的桌子邊瓜分食物,更看到媽媽發現她以後跑了回來。
“小小,你怎麼在這兒?你哥哥呢?”
那一刻,小小覺得熟悉的爸爸媽媽忽然間變得異常陌生。
當晚,小小就發了高燒。
她的夢裡反複播放著村長把那兩個孩子丟進海裡的畫麵,原來還是那兩個孩子,丟著丟著就變成了她。
小小嚇得不行,不停地在那胡言亂語。
“彆丟我,我很乖,彆吃我嗚嗚嗚……”
媽媽守了小小一個晚上,一直坐在床邊給她換敷在額頭上的冷毛巾。
高燒途中,小小幾次醒來,看到自己的床邊隻有媽媽,爸爸和哥哥來過一次,可惜他們不是來看她的。
爸爸指責媽媽:“你怎麼回事,連一個孩子都照看不好,居然讓她去看祭海神?!”
媽媽說:“我也要去跪拜海神,隻能讓達達照顧小小,發生這種事誰都不想的,你彆在這大聲嚷嚷。”
哥哥大叫:“是小小自己說會安分待在屋裡的,她自己跑出去,被嚇到發燒,關我什麼事?就這種膽子和腦子,你們還是趕緊再生一個吧,給我生個膽子大聰明點的弟弟!”
後麵的話,小小發著燒,聽不太清了。
許是那天發生的事太過震撼孩子幼小的心靈,也許是察覺到了家人的冷漠,小小醒來後變得沉默和呆滯許多,爸爸媽媽問起來,她隻說自己不記得了。
善兒:“……”
她覺得自己在蠱莊遭遇的一切就已經很可怕了,沒想到這個世界沒有最可怕,隻有更可怕。
不知道長壽島那個所謂的海神是什麼玩意,但是要用童男童女當祭品來活祭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是好東西。
小小的視野有限,看不到太多,看多了也認不出來,善兒能夠看到村長是把那一男一女的孩童丟進了海上的漩渦裡。
兩個孩子都沒掙紮一下,就被漩渦給卷了進去。或許在被丟下去之前,他們還以為是被村長帶出去玩呢。
長壽村的村民竟然泯滅人性到這個地步,也是善兒沒想到的。
她更沒想到的是,丟到漩渦裡的童男童女是長壽村的村民親生的孩子,而不是從外麵拐來買來的毫無乾係的童男童女。
這邊的夢境結束以後,很快切換了場景。
小小長大了些,八歲的樣子。
那次親眼見到祭海神之後,她就養成了趴在窗邊看海的習慣,自己都說不清究竟是想看到什麼。
許是希望那兩個被丟下的孩子還能夠活著回來,可她又清楚地知道他們回不來,因為她坐在這裡又見過兩次祭海神。
每年都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被丟到海裡,每年都不見他們回來。
小小要是去問男孩和女孩的爸媽,他們就會說自家的孩子是去大陸讀書了,說得次數多了,她都快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了毛病。
那一天,爸爸開船接來了一個人,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