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1 / 2)

仆婦們還沒反應過來,黛玉已經笑著問:“可是老太太叫你們來的?”

“正是呢!早兩日老太太收到書信,說姑娘這就到了,心裡歡喜地緊,哪裡還坐的住,日日打發了奴才們在碼頭等著,務必第一時間迎姑娘回府呢。”

“辛苦幾位嫂子了”,黛玉示意朱鶯打賞,笑道,“幾位嫂子都在老太太跟前伺候?”

呃......

幾人一時頓住,其中一人賠笑道:“奴才們愚鈍,哪有那樣的福氣。”

黛玉愣了愣,怎的竟不是祖母身邊的人麼?她疑惑地看了寧嬤嬤一眼,她是遠來的客人,照規矩應該派家裡主子來接,再不濟也要是掌事下人吧。

寧嬤嬤眼光更毒辣些,一眼就看出這幾人雖穿戴富貴,但舉止言語都沒什麼體麵,顯然不是家裡得用的人。

早知道賈家不堪,沒想到這般不成體統,她可沒錯過方才這些人在房間裡四處打量的眼神,心裡不由慶幸,好在六阿哥一早交代她炫一炫富貴,否則怕真要被這起子小人小瞧了去。

寧嬤嬤並不戳破,隻似笑非笑地看了幾人一眼,直教幾人脊背發涼,紛紛躲開視線才罷了。

黛玉於這些事上並不大通,也不怎麼在乎,隻接著問老太太如何。

幾位仆婦鬆了口氣:“都好,都好!老太太身體健朗,隻是想念姑娘。姑娘若拾掇好了,咱們這便走吧,老太太還在家裡等著呢。”

黛玉詢問地看向寧嬤嬤,寧嬤嬤到門口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估摸著差不多了,走吧。”

仆婦們一頭霧水,也不好多問,隻伺候黛玉下船。其中一人還想攙扶黛玉,隻是黛玉身邊丫鬟不少,並沒有她插手的地方。朱鶯給黛玉帶好帷帽,與雪雁一人一邊扶著黛玉出去。

幾個仆婦隻得跟在後麵,出了船艙,便見碼頭停著不少行禮,箱籠上打著林家的徽記,心裡不由又是一陣嘖嘖,竟是她們從前想錯了,林姑爺雖是讀書人,府裡的財產卻也不少啊,隻是姑娘出門就帶了這麼多東西!

隻是反應過來後,臉色卻不由一變。

馬車!

寧嬤嬤看著眼前這三輛青帷油車,眉頭皺得更緊了。這賈家到底什麼章程,親戚遠道而來,派幾個三等婆子來接也就罷了,馬車竟也隻來了三輛,拉人都不夠,何況還有那麼多行禮,怎麼能拉得走?

賈家仆婦們尷尬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們倒不是故意給黛玉難堪,隻是打心眼裡沒覺得黛玉能帶多少東西過來。

自打知道黛玉要來,府裡的主子下人已經念叨好幾輪了,在賈家人看來,林如海隻是探花出身的讀書人,當了幾年官罷了,能有多少財產?況且往年也不是沒人去過林家,都說那府裡精致有餘,富貴不足,主子過得都不甚華貴,下人吃穿更是差了賈家一截。

又有年前薛家入京,如今也住在榮國府裡。薛家可是皇商出身、大富之家,號稱“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好大的名頭!但冷眼瞧下來,也不過那樣罷了,排麵比起他們府上還是差了一籌。薛家都是如此,林家可還沒薛家名聲大呢!

她們沒想到黛玉能帶這麼多下人和東西過來,還覺得三輛車綽綽有餘,如今倒是坐了蠟,隻能唯唯諾諾道:“要不,要不請姑娘略等等,老奴這就回去叫車?”

寧嬤嬤淡淡道:“不必了。”

她已經看到遠遠過來的德清了。

德清本是奉了胤祚命令關照黛玉,因此沒隨大部隊回宮,而是帶著兩個小太監在附近茶樓盯著這邊,本來沒覺得真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沒想到還真就出事了,這才連忙趕了過來。

到了近前,德清給林黛玉行禮:“奴才請林姑娘安。”

“快起來”,黛玉忙避開,福了福身道,“我怎麼敢當您的禮?您怎麼在這兒,可是師兄還有什麼交代?”

德清道:“主子不放心您,叫奴才送您進府再回去。”

他故意說了這話,見賈家仆婦臉色更難堪,心裡滿意。就是要叫他們知道,林姑娘在京裡可不是隻能依靠賈家的,莫想將人當麵團揉圓搓扁。

“勞師兄操心了”,黛玉抿唇一笑,“師兄自來考慮周全。”

二人敘了一會兒話,不多時便有人駕著七八輛馬車到了他們麵前。

德清道:“奴才考慮不周,沒早早備下馬車,匆忙間隻能找到這些,委屈姑娘了。”

又是一波對賈家的嘲諷,接人本是賈家的事,德清不準備馬車才是應當,準備了才不合適,仿佛打賈家臉似的。然而如今賈家沒把事辦好,倒叫旁人著補,到底是被打了臉。

況且德清嘴裡次一等的馬車,馬匹高大威武,皮毛油量,精神地不得了,車廂也寬敞華貴,比之賈家的不知好到哪裡,賈家仆婦們臊得臉色脹紅,見寧嬤嬤扶著黛玉上德清叫來的馬車,本還想阻攔,然而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出什麼。

實在是雙方對比太過慘烈,沒有放著好車不坐,叫主子坐差車的道理。

寧嬤嬤安排車馬,讓賈家幾位婆子也上馬車,然而婆子們糾結再三,還是決定用自己捍衛賈家的尊嚴,堅決要坐賈家的車。

寧嬤嬤一笑,並不勸說,隻讓林家下人坐了兩輛,剩下的用來裝行李,她叮囑車夫:“仔細著些,都是貴重東西,仔細磕了碰了。把東西直接送到林府,那邊有人......”

“等等”,其中一位仆婦打斷寧嬤嬤,“怎的要把行禮送去林府?”

寧嬤嬤笑道:“咱們去貴府做客,不好帶這麼多東西,咱們家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已經收拾好了,不耽誤的,您就放心吧。”

婆子嘴唇囁喏幾下,她並不在意林家麻不麻煩,隻是莫名有點可惜。

但她又不敢說讓把東西送到賈家,她是知道的,府裡給林姑娘準備的院子委實不大,林姑娘帶了這麼多下人,勉強還能住下,但加上行李就不能了,回頭再丟臉,老太太少不得惱了她,

婆子無法,終究任由寧嬤嬤安排罷了。一切妥當,林黛玉辭彆德清往榮國府去。

馬車晃晃悠悠,黛玉透過簾縫看外麵陌生的街道,心中升起一絲恐慌。然而想到父親的諸多安排,想到師兄的周全用心,想到身邊有這麼多熟悉的人,那點懼意又一點一點退了回去。

沒什麼好怕的,黛玉想。

......

卻說賈府,剛用過午膳,因碼頭來人說黛玉已經到了,眾人並不散去,而是聚在一處等待迎接。

賈寶玉抱著賈母的胳膊笑嘻嘻道:“早就聽說林妹妹是個好的,如今可算能見到了。”

賈母拉著孫子樂嗬嗬叮囑:“你妹妹身子不好,你可要讓著她些,不許吵嘴打架才好!”

賈寶玉忙道:“那是自然!老祖宗何時見我和姐妹們拌過嘴?若有什麼不是,自然都是我的過失,我隻向她賠禮就是了。”

便有一盛裝美人吊稍眉一挑,打趣道:“哎喲~寶兄弟這般好性兒,我可要見識見識,改日便找個由頭與你吵上一嘴,到時候呀,你不與我十件八件好東西做賠禮,看我再理不理你?!”

眾人被逗得大笑,紛紛嚷著要看熱鬨,直鬨得賈寶玉連連求饒。

王夫人手裡數著念珠,眉毛卻越皺越緊,突然道:“怎得人還不到,這都多少時辰了,可彆是這孩子遇上什麼事了吧?”

此話一出,房裡頓時一靜。

這話聽著是擔心黛玉,但王夫人的語氣和表情可不是那回事,倒像是盼著人不好似的。

賈母瞥了王夫人一眼,心裡越發不喜。

早就知道這兒媳婦不喜黛玉,說來說去不過是與敏兒有些彆扭罷了。當初敏兒與大兒媳張氏關係好,王氏沒讀過幾本書,和那兩人說不到一起去,自覺受了冷落排擠,竟是記恨起了張氏和敏兒,這些年處處和二人比較,因著敏兒無子背地裡多番嘲笑,打量她不知道呢!

這也就罷了,如今張氏和敏兒先後過世,她竟連小輩也記恨起來,說出這般不知長短的話,實在叫人瞧不上!賈母淡淡掃了王夫人一眼,冷聲道:“這話不吉利,以後不要亂說了。”

當著一眾小輩的麵,賈母一點麵子沒給王夫人留,王夫人頓時臉上臊得慌,隻能喏喏應是。

探春連忙打岔:“時候確實不早了,應該快到了吧。”

正說著院子裡喧嘩起來,有人嚷著“林姑娘來了”,緊接著簾子被打起來,逆著光走進來一人。

隻見那人身材纖細嫋娜,兩彎半蹙鵝眉,一對多情杏眼。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明月拂風。猛一瞧周身籠著霧氣,仿佛雲端走下的仙娥。

果真天仙似的人物!眾人一時竟看癡了。

賈母登時雙目含淚,叫人攙扶著顫顫巍巍去拉黛玉,黛玉便要跪下行禮,賈母連忙攔了,一把將她拉到懷裡,祖孫二人抱頭痛哭。

眾人陪著掉了幾滴淚,這才忙上前安慰。

寶玉道:“祖母快住了淚吧,您一哭,林妹妹就要哭,聽說她身子最是嬌弱,哪裡受得了這個。”

一時哄得賈母收了眼淚,拉著黛玉與她介紹:“這是寶玉,你二舅舅家的那孽障,你該叫他二表哥。”

黛玉這才發現屋裡還有外男,不由蹙眉。她已經不是小孩兒,這些年也學了許多道理,見這般大的外男出現在這裡不由覺得失禮,隻是她到底不是拘泥禮教之人,故而並沒計較,隻是微微扶身:“二表哥。”

寶玉眼睛一亮,伸手去扶黛玉,口中還道:“妹妹乳名黛玉,是哪個黛字?”

這問題委實輕浮,黛玉不答,避開對方企圖扶她胳膊的手,轉而與王熙鳳笑道:“這位便是璉二嫂子吧?”

王熙鳳奇道:“妹妹如何得知?”

黛玉抿嘴一笑:“慣是聽說了的,都說璉二嫂子是脂粉堆裡的英雄,最是爽利能乾,一般男子都比不上的,我一瞧嫂子就是了。”

賈母哈哈大笑:“可見咱們辣子的名聲,竟連揚州都知道了!”

眾人都跟著笑,王熙鳳一邊笑一邊用眼角餘光掃了王夫人和寶玉一眼,心裡一歎:寶玉瞧著倒是喜歡林妹妹,但林妹妹明顯不大待見二房,日後可是要熱鬨了。

黛玉又和眾人一一見過,及至薛姨媽和薛寶釵,賈母道:“這是皇商薛家的太太和姑娘,因寶釵待選公主伴讀,故在家裡暫住,你隻管隨著寶玉叫薛姨媽和寶姐姐就是了。”

黛玉福身:“薛姨媽,寶姐姐。”

薛姨媽連忙扶她起來:“好孩子。”

寶釵還禮,拉著黛玉的手笑道:“寶兄弟和我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來了,以後咱們姐姐妹妹多在一處熱鬨才是。”

黛玉笑著點頭,心裡卻不免疑惑,她記得宮裡和她們年紀仿佛的唯有四公主和五公主,四公主年長些,已經有了伴讀,五公主該到讀書年紀了,隻是上次師兄信裡提起時並不曾說要大動乾戈選伴讀。

且宮裡挑伴讀要求極高,師兄和幾位皇子的伴讀都是朝中大臣子孫,家世平常些的都選不上呢。怎的公主伴讀要求這般低,就連皇商也有資格競選麼?

黛玉心裡疑惑,打算下回寫信問上一問。

眼下眾人見禮罷,賈母拉著黛玉坐了,問起黛玉身子如何,吃什麼藥。

賈寶玉笑嘻嘻:“我瞧著妹妹身子未免單薄,想是有些弱症在身上,合該用人參養榮丸補身才是,祖母不是正在配藥麼,正好配上幾丸予妹妹服用。”

黛玉眉毛皺得更緊了。縱然再文雅,此刻也不由想問:此人莫非腦中有疾?

藥是能隨隨便便吃的麼?

她垂著眼瞼懶得理會,隻答賈母的話:“幼時身子不好,倒是把藥當飯吃。後來請了名醫,這些年細細調養,倒是好了許多,如今也不常吃什麼藥,隻是吃食用度注意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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