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見無法私下交待黛玉,心裡暗恨,隻能趁著送她出門的功夫低聲叮囑:“你大姐姐也在宮裡,姑娘若是方便......”
“你給我閉嘴!”賈母壓低聲音斥責王夫人。
目光短淺的東西!難道家裡隻有她想著元春麼,她這個做祖母的會不替自家孫女打算?也不想想,若黛玉和四公主相處和睦,日後怎麼幫扶元春不成?何必第一回進宮就這般急慌慌,倒叫人看不上!
賈母生怕她再說出什麼來,叫丫鬟硬是把人帶了回去,拍了拍黛玉的手笑道:“彆聽你二舅母的,她豬油蒙了心的,越發不知道輕重!你隻管好好和四公主說笑就是了。”
見黛玉點頭,賈母這才鬆了口氣。
然而這一次她被王夫人氣得不行,待賈政回來便把此事詳細告知,王夫人又被賈政訓斥,倒叫趙姨娘好生瞧了笑話,獨自生了好幾日悶氣不提。
......
黛玉坐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寧嬤嬤正在最後一遍說起進宮的規矩,黛玉卻聽不太進去,她看著外麵略顯眼熟的陌生街道,不由想起初進京城的時候。
那時師兄為了她特特隨扈南巡跑到江南,一路細心照顧,進京後還特地安排人關照她,避免了被榮府輕視的尷尬。她就是坐著德清找來的馬車體體麵麵進了賈府,自此挺直了腰杆做人,極少有不順心的事。
回想起認識師兄這些年,他對她的關照實在太多了,以至於現在想起來,生活裡全是他的影子。
黛玉想著想著,眼淚不由又掉了下來。
雪雁連忙道:“姑娘,眼淚彆掉,敵人會笑!”
黛玉笑了笑,想到這是師兄當初哄她的話,心裡又是甜蜜又是酸澀,扭頭過去默默垂淚。
雪雁和朱鶯對視一眼,都有些擔憂。她們二人都不知道黛玉最近怎麼了,黛玉不肯說,她們也不敢深問。好在寧嬤嬤說過沒事,她們才能勉強安心。
不多時到了紫禁城,雪雁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脂粉給黛玉補了補妝,寧嬤嬤打量了下,笑道:“眼睛還有些紅,不過不打緊,不仔細看不出來。”
她給黛玉攏了攏衣裳:“姑娘彆怕。”
黛玉點點頭,被鄭總管引著進了皇城,她一路謹遵寧嬤嬤教誨,隻半低頭走路,並不左顧右盼,就這麼一直到了翊坤宮。
因是以宜妃的名義請來的,黛玉少不得先給宜妃請個安,她隨著鄭總管進了翊坤宮正殿,行禮道:“臣女給娘娘請安!”
“起來吧,”黛玉先是聽見一個爽朗含笑的聲音,隨後就被一雙不大的手扶起,見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黛玉歪頭一笑:“可是四公主?”
四公主含笑點頭:“林妹妹!”
“林姑娘好生聰敏,怪道和小四這般要好,”宜妃點點四公主,對黛玉笑道,“你不知道,一大早巴巴跑過來,就盼著早些見到你呢。”
黛玉不由抿嘴笑:“臣女也想早些見到公主呢。”
四公主哈哈一笑:“女兒不僅想早些見到林妹妹,還想單獨和她玩呢,姨母,女兒告退啦!”
說著就拉著黛玉離開,倒把宜妃氣個倒仰,指著四公主的背影,直罵她是過河拆橋的小混賬。
“你彆怕,我姨母就是那麼個性子,不是真的生氣,”四公主帶黛玉回自己宮殿,路上不由打量黛玉,“林妹妹長得好生漂亮,倒像是仙女兒似的,難怪我六弟對你那般上心。”
黛玉臉一下子就脹紅了:“你還是公主呢,說什麼上心不上心的話,也不害臊!”
“有什麼好害臊的,六弟與你幼年相識,對你照顧些本也應當,”四公主拉著黛玉的手笑道,“這裡隻有你我二人,便不守著那勞什子規矩,我倒要說句真心的,他要是不為你打算我才不依呢。”
黛玉知道自己多心了,一時赧然一時甜蜜一時又心酸。
她也直到今日出門才明白,師兄幫她與四公主牽線,不僅替她找了個說話的人,更是給她找了一個靠山,隻看王夫人今日對她態度大變就知道了。
師兄確是處處為她打算的,黛玉垂著眼眸想。
四公主看了她一眼,笑道:“林妹妹今日心情不佳?”
“沒什麼,”黛玉不欲多說,四公主也不追問,二人牽著手回了宮,說了幾句話就熟絡起來。兩人本是性情相投之人,四公主並不避諱與黛玉說起自己的抱負,她最近最高興的便是朝廷得了金薯這個寶貝,但最遺憾的也是這個。
“可恨我是女兒身,不能參與金薯推廣!”四公主歎氣道。
黛玉咬著顆葡萄歪頭笑道:“過幾年你嫁人了,到草原推廣去就是了!”
四公主翻了個白眼。
倒是黛玉聽說薯種不足心裡一動:“我府上倒是栽了一些金薯,你若不嫌棄,儘管派人拉去便是。”
“多謝林妹妹了,我自是不嫌棄的,”四公主拉著黛玉的手一歎,“隻是你也知道我,這些事上一點插不上手,縱是有心也無力。倒不如你知會了六弟,叫他去拉更好。”
“你不方便插手,我就方便插手了不成?”黛玉垂眸輕哼,“你見師.....六阿哥不比我方便,何故推脫?”
“倒是我考慮不周了,”四公主看了她一眼,笑道,“那我就偏了妹妹的好東西了!”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四公主又留黛玉用了午膳,時候便不早了。
大宮女從外麵進來在四公主耳邊說了什麼,四公主微微一笑:“時辰不早了,林妹妹便早些回去,以免旁人久等了。”
黛玉心裡微微一跳,遲疑地看向四公主。
四公主:“.....國公夫人想來還等著妹妹回去呢,倒不好叫她老人家憂心,咱們下次再敘便是。”
黛玉鬆了口氣,二人道彆,黛玉便被引著出宮。
她如來時一般低著頭,心卻提到了半空。突然之間心有所感抬起頭,就見一位清俊少年正從不遠處緩緩走來。
和上回在船上遙遙一麵不同,這次黛玉看清了胤祚的長相,同她想象中一般俊秀,猛地一瞧有種清冷孤高的疏離感,仿佛夜空星辰,然而當他彎唇一笑,星辰便成了烈日暖陽。
胤祚本還想嚇一嚇黛玉,見被發現也隻能遺憾放棄,笑著打招呼:“師妹,巧了不是,竟在這裡遇見你了。”
縱然黛玉情緒複雜,心跳也有些紊亂,聽見這話也不由白了他一眼。
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她福了福身,叫了聲“師兄”,就垂下頭不說話了,生怕多說幾句就會暴露自己的心緒。
胤祚看著眼前的少女,眉毛緊緊皺了起來。
不是的,黛玉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胤祚想與她好生聊聊,但見黛玉這般排斥,也不敢太過直接,隻皺眉道:“你是不是瘦了,可是在賈家受了什麼委屈?我給你把把脈吧?”
胤祚伸出手,黛玉卻沒動,隻搖了搖頭道:“不用了,我沒事,也沒受委屈。”
胤祚隻能收回手,心裡越發擔憂,嘴上隻是委屈道:“師妹最近為何都不回我的信,可是還生氣?這次我知道錯了,以後保證......”
“不必保證!”黛玉打斷胤祚,低聲道:“師兄不必與我做什麼保證,男女授受不親,師兄日後......莫與我寫信了。”
胤祚的話憋在嗓子眼,一臉懵地看著黛玉,好半晌都沒理解這話的意思。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胤祚看著黛玉,恍惚間想起初見時那個裹成球的小團子,他那時心裡暗笑,覺得四歲的黛玉可愛歸可愛,卻和弱柳扶風的女神哪有半點關係?
一轉眼數年時光過去,如今黛玉已經有了原著中神仙妹妹的風姿。她長大了,不是從前的小女孩了。甚至有了男女之識,知道要與外男保持距離了。
這是好事。
黛玉如今沒愛上寶玉,以後想來也不會,她不會咯血而亡,隻要林如海不死,日後定然會為她找個合適的夫婿,安安穩穩度過一生。
胤祚沒什麼不放心的,他的使命已經完成,合該放手讓黛玉過自己的日子才是。他們兩個年紀都不小了,一直這般來往總是不像。
胤祚在心裡勸服自己,許久後點頭:“好!”
聽你的,不寫信了。
不聯係了。
黛玉偏開頭,眼淚“唰”地落了下來。
胤祚歎聲氣,拿了帕子給她擦淚,笑道:“不必如此,即便日後不見,我也是你師兄,你也是我師妹,這京城裡遇到什麼事你儘管找我,能幫的我都會幫你。通信方式還是那個,我會一直留著的。”
他絮絮叨叨地叮囑:“你不用內疚,不是你的錯,怪我考慮不周。瞧你瘦的,最近沒少折騰自己吧?可千萬彆這樣了,不至於!我還是給你把把脈......罷了罷了,回頭我請其他太醫去賈家給你瞧瞧吧。”
“你心思細,日後有話彆自己憋著,儘管和四姐姐說,她慣是心胸大又有分寸的,你隻管放心便是。在賈家遇到什麼麻煩也能找她.....當然找我也行,千萬彆硬撐著,否則林大人要怪我的。”
“我在賈家還有幾個人手,原是想著替你盯著些其他人,回頭把名字都寫了給你罷!他們都不知道背後是誰,你隻需找個人接手了就是了。這幾個人我都查過了,給銀子就可以放心使的,你也不必露麵,免得倒叫人抓住把柄。”
“還有就是......”胤祚猶豫了下還是道,“離賈寶玉遠著些,那不是個好的,倒叫他誤了你名聲。”
最後他道:“保重!”
黛玉終於抬頭,淚眼朦朧地看了胤祚一眼,“師兄.....保重!”
她對胤祚福身一禮,然後帶著人離開了。
胤祚站在原地看著黛玉離開的背影,午後的陽光打在她身上,恍惚中不似真人。
她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始終不曾回頭,直到跨過一道宮門,再看不見了,德清才小聲提醒:“主子,咱們回吧?”
“嗯?”胤祚茫然回神,“嗯......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