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進了家門,就發現院子裡有一個陌生的男人,直勾勾的盯著她瞅,她心裡有些不安,想走……可已經來不及了,徐老太把她拉進堂屋,最後進來的是徐福貴,他把堂屋門從裡麵給搭上了。
徐川沒有進屋,而是站在外麵和那個男人說著話,王大誌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梅花牌子的煙,從裡麵抽出一根遞給了徐川。
“一叔,那個就是狗蛋上高中的大姐?”
“對,那個就是招娣,大學生,已經考上大學了。”
徐川抽了一口煙,瞥了一眼他的右腿,眉頭微皺,眼底閃過一抹嫌棄,要不是出了狗蛋那檔子事,他才不會讓這個上了高中,連大學都考上的侄女嫁給他哪。
“她……她學上這麼高,有文化,能……能看上我這一個跛子嗎?”
王大誌撓了撓頭,有些自卑。
“這不是你家說的嗎?”
徐川心裡反感的很,狗蛋在農場和一個女同誌好上了,還把人家的肚子給搞大了,那家人領著他們家的姑娘過來,提了兩個要求,一個就是彩禮要一萬塊錢,第一個就是要讓狗蛋那個上高中的大姐嫁給姑娘因為跛腳到現在都娶不上媳婦的大哥。
這兩個要求有一個他們徐家做不到,那家人就報警,說狗蛋對他們的姑娘耍流氓,讓他進去吃槍子……並且還會打掉狗蛋的孩子。
他們實在沒法子了,才把大丫給誆騙回來。
屋裡,張素芬推了一下狗蛋,狗蛋啪的一聲跪在了大丫的腳邊。
“大姐……大姐,我求求你救救我……”
把大丫驚的,連忙往後退,這是狗蛋第一次叫她姐,以前都是喊大丫,大丫抬頭看向張素芬。
張素芬眼圈頓時紅了起來,哽咽道,
“丫兒,你兄弟他他把人家姑娘的肚子給給搞大了……現在人家要告你兄弟□□了她……”
大丫很詫異,以前狗蛋是胡混,但咋把人的肚子給搞大了?
“求我乾啥?又不是我讓他把人肚子給搞大的?”
“人家……人家要一萬塊錢……家裡這些年攢的錢,都給你兄弟找工作啥的,都給花完了,家裡一個子也拿不出來了,人家說了,要是沒有這一萬塊錢,這事就沒完,你兄弟要去坐牢,說不準還要挨槍子……”
“我也沒錢。”
大丫手裡的那點錢,是留著上大學用的,一個子都不會拿出來,更何況那點錢,也不夠。
“丫啊,我們知道你沒錢,這些年,你娘拉扯你們姐弟仨兒不容易,為了你,都沒改嫁,一直守著你們……雖然之前你娘不讓你上高中,但她畢竟是你娘,這件事是她做的不對,一爺我已經批評她了,她糊塗,你考上高中了,咋能不讓你上啊……
一爺都沒想到,咱的大丫這麼有能耐,竟然考上了大學,這是咱老徐家祖墳冒青煙了,你不知道,咱整個縣城考上的都沒多少,有好多人都落榜了,其中鎮上一個養雞的大戶,人家是第一批先富起來的人,有錢的很,人家的那個閨女就沒考上……
他說了,誰要是能把上大學的名額讓給她閨女,他就給對方一萬塊錢,你說這一個上大學的名額,竟然值這麼多錢哈……”
徐福貴蹲在地上,靠著牆根,抽著旱煙,話裡有話。
大丫這個時候,也明白過來了。
“你們是想讓我把上大學的名額賣給人家?”
屋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了。
“沒有一萬塊錢,你兄弟就要去坐牢,吃槍子……丫兒啊,你可就狗蛋這一個兄弟啊,一丫是個沒本事的,他就隻有你這一個有出息的姐姐,你不幫他,就沒有人幫他了……”
徐老太過來牽住了大丫的手,淚眼婆娑的。
“大姐,求求你幫幫我,等我以後發財了,這一萬塊錢肯定會再還給你的,這就當我借你的……這都怪我太混賬了,我就是個王八蛋……”
跪在大丫腳邊的狗蛋,自己扇著自己的臉,想讓大丫心軟答應。
“大姐,我知道我不該求你幫我,可我實在沒法子了,你心裡不舒坦就打我吧,打我吧……”
狗蛋拿著大丫的手,狠狠的往自己臉上抽,可把張素芬給心疼壞了,但不敢攔。
大丫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冷漠的看著地上的狗蛋。
“大丫,你這次要是幫了狗蛋,他會記你一輩子的好的,不就一個大學嗎,姑娘家上到高中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在咱這一片,就你上過高中,這大學咱彆上了吧……就當是娘欠你的。”
張素芬也好聲好氣的勸她。
大丫氣的身子發抖,緊緊的咬著牙,她憎恨的看著她娘張素芬,
“要讓我答應也行,你跪下來,給我磕一百個響頭。”
張素芬聽到她這個閨女讓她給她磕頭,又驚又怒的,
“我可是你娘……你讓你娘我給你磕頭,你就不怕遭天譴嗎?”
“不怕,如果真的有天譴,那就讓它降下一道雷劈死我吧。”
大丫要看看她這個娘,能為了狗蛋做到哪一步。
“你這孩子,怎麼上學上傻了?這是你娘,生你養你的娘,隻有你給她磕頭的份,沒有她給你磕頭的份,你讓她給你磕頭,這是大不孝……”
徐福貴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起來。
“是啊,丫兒,你一爺說的沒錯,從沒有當娘的給當閨女下跪磕頭的,你娘再不好,當初也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的………”
徐老太也為老大媳婦說話,可大丫全都不管,像是沒有聽見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麵色漲紅的張素芬,
“你可以不跪……”
大丫這樣說,大夥都懂她話裡的意思,不跪就不答應。
張素芬遲疑糾結了一會兒,看著懇求她的兒子狗蛋,她垂在兩側的手緊緊的攢在了一起,閉上了眼睛,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
“我跪……隻要你不怕遭報應,不就一百個響頭嗎?”
張素芬為了兒子,準備豁出去了。
大丫冷眼瞅著她,隻見她緩緩的在她麵前跪下,磕起了頭,因為堂屋的地麵是泥土的,沒有鋪磚塊,大丫瞅了一圈,剛好看到牆角有塊磚頭,她拿起來把它扔在了張素芬眼前。
“磕吧,我說的是響頭。”
“你……大姐,這可是咱娘啊……”
狗蛋憤怒的瞪著大丫。
“你要是心疼她,不想讓她磕,那就自己去坐牢啊。”聽了大丫的話,狗蛋瞬間不吭聲了。
“我張素芬真是養了一個好閨女啊……”
張素芬說完,顫著手把磚頭放在了腦門下麵,磕了起來。
大丫蹲在地上,瞅著額頭磕出血的張素芬,
“娘,你疼嗎?”
大丫見張素芬不搭理她,她就自顧自的說著。
“我比你疼,我疼的都快要死了,你們讓我讓出大學名額,讓旁人頂替我去上大學,你知道嗎,我聽到這些話,生不如死……你一直都是這樣對我的,你給我的全是痛苦,折磨……在我心裡,就連路邊的一個陌生人都比你好。
你疼的是□□,我疼的是精神上,之前還有□□上,磕響一點啊,畢竟我都要讓出我上大學的名額了……
你知道,我為了上大學,都乾了什麼事嗎?你知道,我有多想上大學嗎,我做夢都想啊……我努力這麼久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學,你們為了一萬塊錢,就想把它賣掉……”
大丫嘴角勾起一抹笑,看著她娘臉上的血,她感到愉悅。
“你們不是想要這個大學名額,你們是想要我的命啊……你知道嗎,我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田黎,我討厭大丫,討厭徐招娣……我想擺脫的是名字嗎?不是,我想擺脫的是你們,是徐招娣的人生……
我想活的像個人,怎麼就這麼難啊?我連徐這個姓都不想用,我嫌臟,我想要個乾淨的名字,我想要個屬於自己的名字……我眼瞅著就要變成田黎了,我好不容易才從這個臭泥潭裡爬出來一點,你們又把我拉了下去……你們真壞啊……沒有人比你們更壞了,沒有……”
徐招娣抓著她娘的胳膊,都把她給掐疼了,
“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肯放過我,你就這麼恨我嗎,見不得我好,見不得我活的像個人……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母親啊,你不配當母親,你也不配活著,你應該去死,你知道嗎?
我多希望我是被你撿來的,可我偏偏是你生的,我有你這樣的母親,是上天對我的懲罰,一定是我上輩子壞事做多了……”
大丫臉上的笑已經扭曲了,聲音裡帶著無儘的恨意,把周圍人聽的都呆掉了,張素芬也是,都忘記磕頭了,她看著大丫,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一樣,她是如此的陌生,說的這番話,壓根就不像是以前那個大丫會說出來的。
她在外麵上了三年高中,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啊?
“你是說咱家是個臭泥潭?你想擺脫我們?你嫌我們給你起的名字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