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芬整個人都傻了，甚至懷疑麵前的大丫是不是鬼上身了。
“難道不是嗎？這裡是個臭泥潭，想把我吞掉，想讓我在這裡麵爛掉。”
大丫厭惡這裡的一切，她想去過屬於自己的人生，她想擺脫徐招娣，上天讓她做徐招娣，可憑什麼……如果她的命運是那樣，那她要用她一輩子去反抗它，她要把它踩在腳底下。
大丫不僅是恨張素芬她們，更恨上天給她一個這樣的命……隻要她不死，她就要去改變它。
“你……這三年來，你經曆了啥？你不是大丫。”
張素芬感覺她說的話很奇怪，她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可以任她打罵的大丫了。
“我經曆了啥？我隻是突然醒悟了而已，我之前活在了一個籠子裡，你們告訴我地瓜是茄子，我就相信了，相信了很多年，後來我看了很多書，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覺得那不是茄子，而就是地瓜。
你們還在勸我說那是茄子……”
大丫說的啥地瓜茄子的，在場的就連徐福貴都聽不懂，但大致能咂摸出一個大概的意思來。
“你上了幾年學，不一樣了，我和你娘還有你奶她們都是些大老粗沒上過學，也不咋識字，比不上你，可我們認理，啥是理，咱一輩一輩傳下來的就是理，當大姐的就是要幫自個的兄弟，就是要孝順爹娘，啥是孝順啊，就是幫他們分擔身子的擔子，這就是孝順。
你爹走得早，你們姐弟仨人的事都壓在你娘一個人的身上，你今個幫你兄弟狗蛋，那就是幫你娘分擔擔子，那就是孝順你娘……”
“你一爺說的沒錯，奶奶我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這樣才是孝順爹娘，才是一個好姐姐，做人如果隻講自己，那就太自私了。
這是要虧良心的，當初我爹娘把我養那麼大，我要是不幫他們，不幫我兄弟，那就是沒良心，做閨女的也不忍心看著自己的爹娘那樣作難。”
徐老太拿自己來說事，當時彆人都這樣做，她要是不做的話，那就是不孝順，其實當年，她不想嫁給川子他爹，但川子他爹能給她家一頭牛，她就嫁給了他，當初她喜歡的那個小夥子家裡太窮了。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恐怕還會這樣做，那一頭牛，讓她爹娘輕鬆了不少，讓她兄弟也能娶上媳婦了……
“如果做好姐姐，好閨女都要這樣，那我真是一點都不想做……為什麼我生下來，一定要做好姐姐，好閨女？為什麼？憑什麼？
你們生閨女，就是為了你們的兒子生的吧，生閨女的作用，就是將來能幫你們的兒子，兒子犯了啥錯，都有閨女頂著，都可以犧牲閨女，閨女在你們心裡是啥啊？是一條狗，一隻雞嗎？
你們是個好父母嗎，卻要求閨女當個好閨女，孝順閨女，這公平嗎？”
大丫把心裡的東西全都發泄了出來，她不滿的質問著張素芬，
“我小的時候，你天天打我，擰我，揍我，把我的衣裳全給扒光，我是人，我有尊嚴，你把我的尊嚴一點點的揉碎，踩在腳下，我的耳朵被你擰出血……
你是個好母親嗎，現在讓我做個好閨女，嗬，等你老的時候，我是不是也能這樣對你啊，把你扒光，抽耳光，把你掐的渾身青紫，對了，一定要當著人的麵，你當時可是當著一丫和狗蛋的麵這樣對我的。”
大丫心裡是真的這樣想的，她娘張素芬一定要好好的活著，等她晚年了，她要把她曾經怎麼對她的，她全還給她……
“我……我那隻是在管教你，棍棒下麵出孝子，誰讓你那個時候不聽話了，我是為你好，怕你長歪了。”
張素芬早就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她現在還在強詞奪理。
“你不是怕我長歪，你隻是覺得我沒有聽你的話，你張素芬的話，不管你的話是對是錯你都要我聽，即使你讓我去殺人放火，這些事在你嘴裡，那也是對的事，應該做的事。
你把我當你的奴隸了嗎？什麼都要聽你的，我是人，我有思想，我不是你養的狗，也不是你的提線木偶。
把我打一頓，再給個甜棗吃，不對，連甜棗都算不上，對我好一點，這就是你張素芬一直用的手段，以前不懂，吃了你的甜棗，被你的刀子捅的更深了。”
大丫是人，有血有肉的人，她現在雖然都明白，可心還是會痛的窒息，她痛恨自己的軟弱，如果她的心硬一點，是不是就不會痛了。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她為什麼要難受，為什麼要痛苦，明明她們已經這樣對她了。
“你是我生的閨女啊，我啥時候把你當奴隸了？還狗，還捅你刀子……你拍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自己，我承認我是對狗蛋還有一丫偏心了一點，那是因為他們小，而你是老大，可我對你也是沒話說，我也疼你，如果你不是我閨女，我能給你做飯吃嗎？還有我給你……”
張素芬使勁想，想想一件她對大丫好的事，可怎麼都想不出來。
“偏心一點？你的一點可真多啊，你或許在哪一天疼過我，隻是疼的比不上狗蛋一丫而已。
我是老大不假，是老大就應該乾所有的活，是老大就應該穿妹妹穿小的鞋子，穿剩下的衣裳，是老大，就應該把所有好吃的讓給弟弟妹妹，是老大就應該在沒有看好弟弟妹妹的時候挨打，被抽臉。
是老大就應該被弟弟妹妹欺負，連個屁都不敢放，是老大就應該看所有人的臉色，是老大連學都不應該上，是老大就應該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來給弟弟……我是老大不假，可我是欠你們的嗎？”
大丫說的張素芬啞口無言，徐福貴心裡也埋怨張素芬太偏心了，偏到咯吱窩了，連表麵功夫都不做一下，如果當初她對這個大閨女好一點，今天也不至於這樣了，養閨女養出來仇了。
“大姐，我替咱娘向你賠不是，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當初我小，不懂事，不該欺負你，我到現在還記得咱小時候咱娘給了你糖，你舍不得吃，偷偷的塞給我吃哪。”
狗蛋從來不知道他這個三棍子打不來一個屁的大姐，心裡竟然有這麼大的怨氣。
“你替她賠不是，你有啥資格？我之所以被她打，有很多次就是因為你，還我偷偷的塞給你糖吃，那是因為我不給你，你會哭，你隻要哭，咱娘就會打我。”
大丫嘲諷的看著狗蛋，同樣都是張素芬生的，憑啥她賤的像路邊的草，而他是她娘手裡的寶，就因為他是男的，她是女的嗎？
女的就不是人了嗎？她張素芬不也是女的，還有她奶，她們是女的，還輕賤，看不起女的……這到底是為什麼，她想不明白。
“好了，彆說了，你是女娃，憑啥能和男娃比，男娃能傳宗接代，你隻能去旁人家給旁人生娃，你終究是要出這個家的，你娘這樣對你也能理解。
你娘養你這麼大，你就算是報答她對你的養育之恩，把上大學的名額賣給旁人，幫你兄弟渡過這個難關。”
徐老太發話了，她不想再聽她大孫女的瘋話了。
“對，你還欠我的養育之恩，一並還給我，嫁給你未來弟媳的大哥，以後你就不欠我，不欠這個家的了，我以後不是你娘，你也不是我閨女，我即使餓死，也不用你管。”
張素芬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娶那個姑娘的，因為她肚子裡已經有她們徐家的種了……說啥也不能讓她打掉肚子裡的孩子。對方說了，五天內見不到一萬塊錢，大丫沒嫁給她哥，她就去告狀，把狗蛋抓進去坐牢，然後再打掉肚子裡的娃，聽說還是個男娃。
原本她還對大丫這個閨女感到愧疚，可聽了她那些瘋言瘋語，還說等她老了，要扒光她的衣裳，當著彆人的麵打她，她就看出了大丫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這個閨女不要也罷，反正她還有一丫那個閨女哪。
張素芬口口聲聲讓大丫還她的生恩養恩。
“行，我還給你，你們是準備把我嫁給剛剛院子裡那個男人吧？”
大丫怕被她們關起來，隻能先穩住她們，然後再趁機逃跑。
“你答應了？”
張素芬她們見她沒有鬨，都感覺詫異的很，要是她鬨，她們都想好了，把她關進屋裡，等結婚那天，把她手腳綁住，塞進花轎裡。
“你剛剛說隻要我還了你的養恩，生恩，往後，我和你們就沒關係了，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大丫怕她們起疑心，就問了一句。
“當然是真的，以後家裡有啥事，我們再也不找你了，你欠我的都還清了。”
張素芬連忙說道，見她是因為這才答應的這麼爽快的，心裡鬆了一口氣。
大丫壓根就不相信她的話，之前她上高中那會，她說隻要她掙夠三百塊錢就讓她上，最後她掙夠了，還是不讓她上高中，她的話壓根就不可信。
“王大誌，進來吧，你們倆見見麵，說說話，後天咱就能辦喜事了。”
張素芬出了屋子，把院子裡一直等著的王大誌喊進了屋裡。
王大誌連忙拖著那條跛腳，走了進來，徐家人把屋子讓給了他們，張素芬走的時候還想把屋門關住，被大丫一把扯開了，張素芬想發火但忍了下來。
堂屋的門大敞著，大丫貼著牆根站，一臉戒備的看著麵前的這個跛腳的老男人。
“聽說你叫招娣？這個名字真好聽……我叫王大誌，你叫我大誌哥就行了，你放心，我以後肯定會對你好的，肯定不給你委屈受……”
王大誌看著大丫，緊張的不行，
“我知道你是個高中生，還考上大學了，我就上過一年級，文化沒你高，咱倆結婚後，好好過日子，你給我生幾個胖小子，咱好好的供他們上大學。
你彆嫌棄我，我會對你好的……”
大丫皺著眉頭，沒有吭聲。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按理說我不應該趁人之危，要是沒有我妹子和你兄弟這事，我是永遠不可能娶上你這樣有文化的姑娘的……”
王大誌很想磊落一點，見她不情願和自己結婚，就應該放過她，讓她去找更好的人，可他不甘心，他是個地裡刨食的泥腿子，又跛腳，年紀又這麼大了……好不容易能抓到這樣一個好姑娘。
“你也彆不高興，即使你不和我結婚，你也沒法上大學……我家裡窮是窮了點，但我勤快，還會幫人修修板凳啥的，等你和我結了婚，也彆惦記上學的事了，咱鄉下人，就這命。”
命？？？大丫就是不信命，她憑啥要認命？
王大誌是個平庸沒有本事的男人，身上還有殘疾，他在大丫麵前是自卑的，他想讓她認命，不要這麼心高，讓她跟他以後踏實過日子，讓她不要嫌棄他。
這是最沒出息的男人，怕女的比自己有本事，有能耐，就貶低她，把她拉下來……還用“命”給她洗腦，想讓她變得和他一樣，甚至不如他，這樣他就高興了，能在她麵前挺直腰板，喝五喝六了。
大丫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都是王大誌在一旁喋喋不休，還說結婚的匆促，委屈她了，等以後帶她去縣城給她扯幾件好衣裳。
之所以結婚這麼趕，是因為王大誌的妹子王彩麗肚子快遮不住了，後天，妹妹出嫁，哥哥娶媳婦，同時進行，一萬塊錢的事，徐福貴已經去和人家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