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三十九章】萬家燈(2 / 2)

芬陀利突然便明了了,何為釋然,何為放下。

不是痛苦卻不能言語的沉默,不是不甘卻無處宣泄的隱忍,而是因為值得,所以心甘情願,百死無悔。

為了這樣一個或許不完美的紅塵,為了這個紅塵裡溫柔的人。

身穿緇衣的僧人口念佛號,虔誠拜下,在他們的眼中,那個沐浴在天光下的佛子,仿佛如來所化,聖潔而又悲憫天下。

“貧僧明了了。”佛子垂下眼眸,眼底雲翳儘散,澄澈如初,卻仿佛有光,“我應在岸上,而非苦海之中。”

“不渡己身,何談渡人?是貧僧……著相了。”

佛子悟得本心,蓮台空明,他一雙清正澄澈的眼眸再次看向了魔尊喬奈,不躲不閃,竟有幾分悲憫與慈和之意。

“檀越,可願再與貧僧共論佛理?”

即便魔尊喬奈險些引他入魔,但佛子此時隻覺得天地間無一不美,就連那邊廂魔氣衝天的魔修們都變得格外眉清目秀了起來。

魔尊喬奈氣得牙疼,冷哼道:“不必勞煩佛子了,在下另有要事。”

隨即,不等芬陀利反應過來,魔尊喬奈已是氣焰全開,咄咄逼人地刺道:“易塵上仙對紅塵眾人如此感同身受,想必是三災九難皆曆過,天人五衰皆受之了。”

“卻不知曉,閣下身為道門八仙之一,卻慕佛門佛子為持光者,讓正道情何以堪?”

魔尊喬奈這話說得難聽,仿佛撕破了臉皮要將問道第八仙置於死地,那些旁聽聆道的正道修士忍不住怒目而視,氣氛再次變得逼仄了起來。

麵對魔尊的滔天氣焰,易塵卻淡然得仿佛庭前觀花,連語調都毫無變化:“在下問道之途中的確有人前路持光,卻並非佛子。”

魔尊不肯善罷甘休,佛子卻站起身來,雙手合十,手臂上纏繞著一百零八顆數珠連成的菩提子,抬起一雙明眸,朝著魔尊逐字逐句地道:“是易檀越渡了貧僧,檀越主何必本末倒置,是非不分?”

喬奈冷笑,接二連三的失利讓他忍不住撕開了溫和矜持的皮囊,露出了囂張跋扈的真麵目:“她渡你一場,佛子便儘心相護,如此可算是郎有情妾有意了?”

如此胡亂攀扯,便是修養再好的人都忍不住火冒三丈,一旁高座上的陰朔幾乎要拍案而起,隻想拔劍將這無理取鬨的魔尊從山頂上抽下去。

可是就在這時,一股浩瀚而又強勢的威壓橫掃全場,將所有人都穩穩地鎮在了原地無法動彈,那是一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蒼穹,仿佛山巒。

口舌僵硬、無法動彈的眾人隻看見論道壇上的道主平平伸出一指,遠遠地隔空點在了魔尊喬奈的眉心,語氣清淡地道:“止言。”

道主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是話語中的強硬卻是一目了然,完完全全就是一句居高臨下的命令,毫無以往萬事不經心的從容冷淡。

而在同一時間,那仿佛自雲外而來的女聲再次響起,清冷而缺乏起伏的語調都染上了幾分感慨般的柔軟,語帶笑意地道:“道主願為紅塵身化天柱,為求大道而傾儘所有,他一直都是在下心中的持光之人,照亮前路漫漫。”

……原來郎有情妾有意的不是問道第八仙與佛子,而是第八仙與道主啊。

被鎮壓在席上不得動彈的修士們神情微妙而又複雜,特彆是道主在易塵上仙說完這句話後便收回了威壓,更是無形中坐實了這個揣測。

被拂了臉麵的魔尊喬奈忍不住冷笑,可是道主“止言”的禁咒一時半刻解不開,他厭透了這些說一套做一套的正道修士,就算是這所謂的無欲無求的道主,實際上心眼還不是偏到了天邊去?就這樣的態度,還妄圖讓正魔兩道和平共處?簡直可笑!

魔尊喬奈失利至此,因為不擅口舌爭辯而一直保持沉默的弑九星終於忍不住了,炮仗一般地開口道:“你們正道修士大言不慚地說什麼正魔兩道和平共處,實際上還不是仰仗道主尊位作威作福?所謂的齊聚蒼山共同論道,尊重彼此道統之說,想必也隻是笑話一場,其心不誠!”

論起吵架,易塵從來都沒再怕的,隻是輕描淡寫地反駁道:“尊重他人的道統,是禮儀;能說服他人接受我的道,是我的本事,閣下有何不滿?”

“以言語作刀,引他人易途改道,易塵上仙之所作所為與我等魔修有何不同?!”魔道修士中有人破口大罵,“看似行中庸之道,實際蠱惑他人改行己道,這就是閣下所謂的‘尊重’嗎?嘴上說得好聽,實際從頭到尾皆無海納百川之雅量,不過是口蜜腹劍的偽君子罷了!”

魔修句句誅心,易塵卻不為所動,宛如戰場上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將軍,勢如破竹,銳不可當。

“道心堅毅,何懼他人言語為鋒?若是因我之言而動搖道心,不過是證明你們自己都心有迷茫罷了!若是因我之語而改行我道,不過是證明你們心中亦認可我的觀念罷了,在下何錯有之?我闡述己道,信與不信,修與不修莫非是我替閣下做出抉擇的?在下即便生得鐵齒銅牙,也叫不醒裝睡的人!若如此也為錯,我等何必齊聚?何必論道?”

易塵舌燦蓮花,口齒伶俐,字裡行間的凜然正氣幾乎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罵得那名指責她的魔修張口結舌,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駁於她。

“閣下若心有不服,隻管來戰。易塵便在此,靜候閣下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