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病(1 / 2)

“咋了這是,二子咋一直哭呢?”

陳菊英推門進來,手上還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粥,一見方冀南正在給二子換尿布,馮妙卻袖手站在一旁。

陳菊英扭頭就責怪:“馮妙,你乾啥呢,咋的讓冀南換尿布呢,他一個大男人哪會伺弄孩子。”

馮妙懶得作聲,實在是太了解自己親娘那個性子了,她說一句,她娘有十句等著她。

在這個偏遠的北方農村,男人不做家務,似乎是千百年來養成的理所當然的風氣。要說當地男人,最喜歡、最堅持的大概就是“一家之主”四個字,男主外女主內,家務活那都是家裡老娘們兒的事情,男人做飯帶孩子,圍著鍋台轉,那還叫什麼男人,要讓人笑話的。

所以馮妙長這麼大,就從來沒見過爺爺和她爹洗過衣服,彆說燒火做飯了,作為大家長的爺爺,連廚房都沒怎麼進去過。

更奇妙的是,積極維護和傳承這一套的,卻往往是家裡的女性長輩,就比如她娘。一輩子這麼過來的女人們,往往是真心實意信奉“不做家務還叫啥女人”。

而以方冀南原本的家庭條件,又是家中最小的兒子,哪裡用著他做家務。來到馮家村以後,原本還有自力更生的想法,可是頭一回拿了衣裳去洗,就被陳菊英隨手奪過去幫他洗了,方冀南愣是沒搶過她。

日子一長,方冀南也就習慣了。

陳菊英除了做家務,也要跟男人一樣去生產隊乾活上工,她一農忙,馮妙就得承擔大部分家務。所以四嬸說結婚前就是馮妙給方冀南洗衣服,這話不假。

馮妙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從小耳濡目染也都是這一套,她以前,好像也沒覺得哪兒不對。

可是她現在心裡隻想嗬嗬了。

這個男人、男主,橫豎都是女主的,橫豎都要帶著她辛苦遭罪甚至難產送命生下的孩子,去跟女主相親相愛,她現在卻還把他當個寶。

在這家裡換個尿布都手殘,將來還不是去給女主當孝子賢孫,比孫子都乖。

“冀南你喝粥去,孩子給我。”陳菊英進來後把碗放在炕桌上,就急忙去看孩子。

方冀南還真聽話讓開了,陳菊英三下兩下給二子換好尿布,重新包好小包被,抱起來拍著哄。

方冀南也沒去坐炕桌,就站那兒端著碗喝粥,咬了一口軟甜軟甜的地瓜,舒坦。

他愜意地噓口氣:“馮妙,不是說手冷嗎,你也去盛一碗喝,暖暖。”

然而馮妙眼神冷淡地剜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出去了。

陳菊英伺弄好孩子,就放回炕上叫大子逗著弟弟玩,自己回廚房去剁餡包包子。方冀南喝完粥把碗一放,乾脆也脫鞋上炕捂著,看著二子自己躺那兒咿咿呀呀,便伸手把大兒子抱到自己腿上。

“兒子,跟爸爸說,媽媽怎麼好像不太高興呀,是不是你又不聽話了?”

“沒,我聽話。”大子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那有沒有跟誰吵架,誰欺負她了,還是姥姥又罵她了?”

大子繼續搖頭,張著手叫方冀南把炕頭小筐裡的熟地瓜乾遞給他。

方冀南隨口問了問,也沒太當回事。馮妙性子好,小兩口還真沒怎麼吵過架。要說誰欺負她,你說在這村裡,馮家也算是數得著的人家了,作為生產大隊長的孫女,馮妙又讀過書上過高中,能欺負到她頭上的人還真不多。

“小笨蛋,就知道吃。”方冀南挑了一根細長的熟地瓜乾給大子,嘀咕道,“你媽都學會衝我發脾氣了啊,凶巴巴的,還怪好玩兒的。”

自家晾曬的熟地瓜乾稍有點硬,大子拖著口水咬掉一塊地瓜乾,歪著腦袋忽然冒出一句:“想你了。”

“大子想爸爸了?”

大子嘴裡咬著地瓜乾:“媽媽……說……想你了。”

媽媽昨晚問我,想爸爸了沒,今天爸爸就回來啦……然而人家還太小,表達能力畢竟有限嘛。

方冀南卻聽得高興了,頓了頓,嘴角咧開笑著嘀咕道:“想我了就衝我發脾氣?慣得她。”

中午包了白菜粉條餡兒的蕎麥包子,趕在午飯前,馮妙她爹馮福全趕著毛驢車,陪著爺爺回來了。

年關了,生產隊也忙,放下飯碗,爺爺就把方冀南叫走了,讓他去大隊部幫忙寫擁軍優屬的慰問信。方冀南一手毛筆字寫得不錯,用大紅紙寫,生產隊春節慰問軍烈屬,每家都要送一張。

馮妙他們家也是軍屬,不光爺爺和她爹打過仗,去年大弟馮振興也參軍入伍了,寫完全村的擁軍慰問信,又給大弟寫家信。

就這麼著,方冀南忙了一下午沒回來。太陽落山時,讀中學的小弟馮躍進也回來了,他在鎮上中學讀初二,住校,平常星期六都是方冀南騎車帶他回來,今天方冀南先回來了,叫他跟本村的其他學生一起回來。

半大小子閒不住,馮躍進到家跟家裡人沒說兩句話,就跑出去找他那幫夥伴玩去了。

按照以往,馮妙大抵是一邊照看兩個娃,一邊跟她娘洗洗刷刷,收拾忙年。可是今天馮妙歪在炕上給二子喂奶,摟著孩子滿腹心事,實在沒心思乾彆的。大子伸頭探腦進來時,就看見媽媽睜著眼睛躺在炕上。

“媽媽,”大子踩著板凳爬上炕,趴在馮妙腿上小小聲,“媽媽,姥姥,叫你。”

馮妙道:“你去跟姥姥說,媽媽不舒服,想躺會兒。”

“噢。”小孩答應著爬下炕,吧嗒吧嗒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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