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冀南:“出去!你滾!”
方冀南人高馬大,推搡著沈文清往外走,張希運實在也是始料未及,一看這姐弟倆又乾上了,趕緊衝過去拉架。三個人推推搡搡正好到二門。
老四合院的二門過去又叫垂花門,有一道高門檻,大門的門檻可以活動方便進車馬,而垂花門高高的門檻寓意著主人的身份地位,足有三十公分高的青石門檻,倆孩子每次都要扶著門框跨過去。
結果哪那麼寸,方冀南推搡沈文清,沈文清偏還掙紮推搡著想爭辯,張希運趕緊就想把兩人拉開,沈文清掙脫不開氣得胳膊大力一甩,結果正好一胳膊甩到張希運身上,張希運腳下一絆,哎呦一聲摔地上了。
馮妙:“……”
心說沈家的人可真是好脾氣!
“礙不礙事?”看戲的馮妙反應最快,連忙跑過去扶了張希運一把,衝著方冀南道,“方冀南,你快過來看看。”
沈文清大概怎麼也沒預料到這個情況,也愣了下,方冀南丟下她,過來扶起張希運,馮妙跑進屋拿了把椅子過來,讓張希運先坐下。
一地雞毛!
張希運扭傷的是左腳,還真傷的不輕,脫掉鞋襪一看,腳脖子腫得跟饅頭似的,發紅發燙,都不敢動彈了。
一片混亂之後,方冀南推來自行車,決定送張希運去醫院,起碼先確定骨頭有沒有傷。
“我、我跟你們去,我不是故意推他……”沈文清跟在後邊期期艾艾。
方冀南一扭頭:“大姐算我求你,你趕緊走,你彆在這氣我行不行,我自行車也帶不下你,你先走你的行不行?”
馮妙看著方冀南騎車帶著張希運慢慢走遠,沈文清跟著走出一段,站在那兒扭著臉發愣,馮妙也懶得再管她,直接把大門一關,領著兩個孩子回屋。
方冀南把張希運送到醫院,檢查了一下說應該骨頭沒問題,肌肉扭傷,但是擔心韌帶傷,韌帶傷了也是個挺要命的事情。醫生建議馬上冷敷處理,方冀南就跟醫生拿了塊毛巾,檸了涼水,讓張希運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給他冷敷。
兩個男人默默相對無言,都是一臉的挫敗沮喪。
“小弟,真是對不起。”張希運歎氣,“又給你搞砸了,你大姐打電話給我說這事,叫我回來陪她一起。我一聽,就趕緊回來了,還尋思著讓她好好道個歉,給你們夫妻倆消除矛盾……你說這事弄的。”
“嗬,這回好了,讓她來道歉,她給我火上澆油。你說我怎麼有她這樣的大姐。”方冀南冷笑。
“你大姐這個性子……唉,我怎麼說她呢,就隻有彆人錯的,她從來就沒有錯。哪怕在農村插隊這些年,大家都是夾著尾巴做人,她也照樣跟彆人吵架鬨矛盾,得虧我還能勸著她。尤其越是對自己家人,她越不講理,好像覺得自家人就該讓著她。所以你看,她跟你二姐的關係、跟你,弄得親兄弟姐妹都處不好。”張希運搖頭唏噓。
“不過——”張希運語氣稍頓,想了想說道,“小弟呀,我跟你媳婦接觸雖然不多,可我覺得她不像是性格這麼嗆的人,我琢磨著……”
“不是,大姐夫你什麼意思啊?”方冀南臉色一變,“你今天自己也看見了,我大姐那是什麼樣子,什麼態度啊,你說能怪馮妙生氣嗎。她要不是我大姐,我都想抽她。”
“不是,我不是說馮妙有錯。”張希運趕緊辯解道,“你聽我說呀,我的意思是說,你媳婦在我印象裡,是個做事周全、性子很穩得住的人,識大體,為人處世聰明通透。就說今天這事,一樣話百樣說,你大姐做得不對我承認,可是給我的感覺,馮妙像是一開始就故意激怒你大姐,她可能根本就不想接受你大姐道歉。偏偏你大姐又不長腦子,一激就炸,結果這不是,就把事情搞成這樣子了。”
“所以我覺得,你媳婦這不隻因為生你大姐的氣,她那麼聰明通透的人,可不會隻因為大姑姐不好就不依不饒,把局麵搞這麼僵,說白了,她又不用整天跟大姑姐過日子,她完全可以順勢接受你大姐道歉,她還占了上風和大度,以後壓你大姐一頭,然後你們一家子就能好好的了。”
張希運停了停,撓撓頭問:“小弟,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說怎麼個意思,就是……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方冀南默默半天沒吭聲。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他自己也有這種感覺。他大姐鼻孔朝天,骨子裡就沒真心認錯,原本來道歉也是被逼無奈,而馮妙那麼通透的人,她要是打算把這事善了,大概就會適當地給大姐一點台階下。
大姐上門來就是為的道歉,不管真心假意,反正她是來低頭道歉的,隻要給個台階她就會順著台階下,她好好道個歉,這事也就可以翻篇了。
所以馮妙就沒打算跟大姐和解。
方冀南得出這個結論之後不禁心裡苦笑,他媳婦,這是完全不打算顧及他了?
她真的,不在乎他了?
這個認知讓方冀南心裡一個抽痛,像什麼尖銳東西紮了一下,是啊,馮妙她,完全憑著自己的能力,帶著兩個孩子來到帝京,並且還生活得很好,他為他們做了什麼,讓彆人欺負他們?
她是不是,根本不在乎他了?
時至今日,他是親眼目睹了、痛徹體會了他大姐的惡毒和馮妙的痛根。
其實方冀南還沒想到另一層。
從方冀南的角度來講,他氣恨他大姐,想叫沈文清給馮妙賠禮道歉,讓馮妙出氣消氣。可是從馮妙的角度來講,她出氣消氣了,然後呢?
跟沈家和解,搬回沈家去?
大姑姐錯待你了,可大姑姐已經上門賠禮道歉了,你也接受了,卻不肯搬回去當好沈家媳婦,在旁人看來就是你不對了。
這世上從來不缺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聖母。
所以馮妙原本就沒打算接受沈文清道歉,道個什麼歉呀。
方冀南垂頭默然,半晌,起身去換了一遍涼水,回來重新給張希運敷上,想了想問道:“大姐夫,你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還要走嗎?”
“西京那邊還有些工作,我是請了假回來的,跟人家說兩三個星期就回去。”張希運一談起考古又開始囉嗦,絮絮叨叨道,“你大姐也嫌我這陣子老不在家,可是你說我一個考古工作者,哪能光呆在辦公室裡,我一個做銘刻學的人,已經荒廢了這些年了,現在國家正需要我,你不知道,這次我們發掘的漢墓,是一個級彆很高的甲字形西漢貴族大墓,也就僅次於王陵級了,出土了一批價值極高的青銅器,尤其是一整組的編鐘……”
“行了行了,大姐夫,”方冀南受不了地抬手打斷他,“我就是想勸你一句,你還是儘量呆在帝京,多陪陪我大姐,夫妻不能長時間分居兩地,你看看我,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我現在都懊悔死了。”
“尤其我大姐前夫那邊,沒那麼省心。你得多留個心。”方冀南含蓄點明道。
張希運一怔,隨即苦笑道:“我知道。”
“可是有些事,我不說你心裡也清楚,我又能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