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日常就忽然就變得黏糊溫馨起來。某些事忽然變得熱衷, 仿佛沉寂的身體本能忽然蘇醒了,還膨脹了,然後過了一段日子才慢慢趨於平常, 方冀南整天都是好心情, 馮妙漸漸地也更多體味到某種無需言傳的樂趣。
所以方冀南自己總結了一下,兩口子,不能老分開, 床頭吵架床尾和,感情你需要經常的深入交流。
方冀南又買了輛新自行車, 最新出的永久牌26寸女式輕便自行車。家裡原有一輛, 平常都是他騎, 他上學正好順路接送兩個孩子上幼兒園。馮妙每天坐公共汽車就挺不方便的, 等車也得耗時間,兩頭還得步行一段路。
七十年代末的帝京, 自行車的天下, 在匆匆的人群中, 上班、下班,馮妙下班路過副食店, 就負責順路買菜, 方冀南則負責順路買飯,饅頭、花卷、燒餅、包子,反正也就這幾樣了, 為了節省時間,馮妙現在很少自己在家做饅頭。
她已經完全適應了帝京的生活。
5月12日, 農曆四月初六,馮振興結婚的日子。
兩口子提前規劃的行程,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她當親姐姐的總不能等到喜事那天再回去, 5號農曆二十九,過去講究是出門的好日子,四口人就買了5號這天的火車票,預計9號到家。提前趕回家幫著張羅收拾兩天,12號辦完喜事,13號就打算好動身回來。
3號中午方冀南便回了一趟大院,去看看他父親交代一聲,結果回來跟馮妙說,他父親打算去喝喜酒。
“他去喝喜酒?”馮妙略一停頓,想了想說,“那你明天給家裡打個電報。他跟我們一塊兒走?”
“我們走我們的吧,我們票都買好了。”
方冀南道,“他之前應該就有打算,我跟他順嘴提過振興結婚的事兒。他要出這麼遠門,總得帶上身邊的警衛、勤務,要怎麼走可能還得再安排,我們跟他一起走可能反而有一些不必要的事兒。我就跟他說,我們票買好了就先回去了,讓他喜事那天趕到也不遲。”
一家四口第一次長途旅行,買了麵對麵的兩張下鋪,做了充分準備,路上吃的喝的用的,加上不用帶太多行李,一路上還比較輕鬆愉快。
馮妙記得她是正月二十五,陽曆3月5號離得家,三個多月過去,走時田野裡空蕩蕩,越冬的麥苗都帶著土色,現在回來滿眼蔥蘢,麥稍已經黃了,風吹過一片片金黃的麥浪。
其實農村人少有在這個季節辦喜事,這時候農忙,大部分農村的喜事,都安排在秋冬農閒時節。
可馮振興在部隊上,又剛提乾當了排長,首先得他那邊能安排好婚假,還得結合農村的吉日講究一下,結果就弄到這日子來了。
四口人8號在甬城火車站下了火車,下午四點多鐘趕到了雍縣縣城。這年代火車晚點太平常了,加上中間還要轉一趟火車,到甬城再轉汽車,到達時間就多了太多不確定性,所以他們也沒打電報讓家裡來接,到雍縣汽車站下車後,驚喜地聽說縣城到鎮上通班車了,每天早上七點半、下午五點半對開兩班。
“通車可太好了,吃點東西還來得及趕上。”方冀南瞅一眼手表。
“那我們今晚就能到家了。”馮妙道。要是沒通車,他們帶著倆這麼小的孩子,恐怕就隻能等明天上午到家了。
坐下午五點半的班車到鎮上,日頭西落,一下車就遇到村裡五叔,他趕著毛驢車來拉生產隊的化肥,四口人高高興興坐上了毛驢車。這一路可比預想的還順利。
“老隊長算了你們可能今天最遲明天就得到,專門交代我拉了化肥彆急著回去,來這邊等班車看看。”五叔笑道,“今晚要是接不到你們,你爹說他明早趕車來等。”
“你們太爺爺猜的可真準。我們一會兒就到家了。”馮妙笑著對倆孩子說。
“不是猜得準。”五叔笑道,“你公公說你們5號的火車,順利的話今天晚間就能到縣城。”
“他都來到了?”方冀南看看馮妙,兩人還真意外了一下,怎麼還比他們先到了呢。
“昨天來的,我昨天晚上到你們家去,正跟老隊長在炕上喝小酒,哎呀人家那麼大人物,說話一點架子都沒有,說來走親戚,喝喜酒。”五叔笑嗬嗬道,
“他怎麼來的?”方冀南問。
“開車來的唄。”五叔道,“冀南,原來你爹真是大將軍呀。”
“振興來到了嗎?”馮妙問。
“振興今天早上回來的,說部隊給了他二十天的假。”
他們進村時天就要黑下來了,又迎來一波關注,沒辦法,之前都說方冀南離婚了,方冀南上次回來被罵得夠嗆,結果現在一家四口好好的回來了,不光他們回來了,連沈父都來喝喜酒了。所以馮妙一進村,就被一堆嬸子大娘拉住問這問那。
村裡人關注的還是這些家務事,之前也就聽說馮妙被故宮請去工作了,但是村民們對故宮其實沒什麼準確概念,就知道馮妙有本事,被請去首都工作了,所以一家四口團圓了。
說著話,遠遠看見馮福全迎過來了,到跟前都沒顧上理一下馮妙和方冀南一下,一把抱起二子就親,抱完了二子又抱大子,高興得倆孩子摟著他脖子又跳又叫。
“走走走,姥爺帶你們回家,姥姥正等著你們呢。”馮福全跟兩個孩子親相半天,前邊抱一個後邊背一個,居然就丟下馮妙和方冀南興衝衝走了。馮妙和方冀南趕緊拎起行李跟上。
“我看我爹根本就不想我。”馮妙望著前邊祖孫三個的嘻哈嬉鬨的背影撇嘴。
“人家想的是外孫子。”方冀南說,“你看我爸現在也不拿我當回事了,有了孫子還要兒子乾什麼用。”
回到馮家老宅,夫妻兩個先進去跟爺爺和沈父打招呼,見了馮振興。臨近喜事本家近房的都來幫忙,加上沈父的到來,堂屋裡一堆人,院子裡一堆人,堂屋裡本家好幾個老長輩都在,沈父和爺爺坐在炕上正聊得高興,屋裡都沒有他們小輩坐的地方。
“你們怎麼來的,坐飛機?”方冀南小聲問一個警衛員。
警衛員說坐飛機,又說老首長本來打算坐火車的,叫他們去看看買6號、7號的火車票,結果叫他幾個老部下知道了,紛紛說他身體不好,坐那麼長時間火車哪能行,就給他找了一個到省城的飛機,說軍區開會順路的飛機,把他給接來了。
怪不得呢,真有那麼巧,方冀南不禁抱怨一句:“早說啊,順路把我們也順來多好,我們比你們早動身兩天,結果你們還先到了。”
警衛員聽他那口氣捂著嘴笑。
馮妙在屋裡陪著站了會兒,說了幾句話,就溜去廚房。果然家裡來人一多,陳菊英又躲在廚房裡,看見馮妙就拉著她問這問那,又特意追問一句:“你到那以後,你那個大姑姐沒再欺負你吧?”
“她敢,”馮妙道,“她欺負我,我不會欺負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