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洋人(捉蟲)(2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6541 字 6個月前

可是老太太還活著,這事兒就不好辦,就辦不成,那是人精一樣的人,她在,宋家的宗親鄉老就站在她身旁兒,能把他打死。

雖然田有海就幾間土胚房,但是這會兒也瞧不上這毛子沒見過好東西的樣兒。是的,他還瞧不上雷天生,可是有什麼法子,官府護著他,他又有錢又有人。

雷天生微笑著看著他,然後從抽屜裡掏出來一封站洋幣,英國人造的東西,上麵一個人兒拿著個叉。

田有海隻認得這個叉,他想國外種地的八成要翻瓜秧兒,乾活還披著個披風,國外指不定風大。

他的眼睛像是膠水一樣牢牢的粘合在上麵不肯眨眼,教桑姐兒的謝先生一年下來也才5兩銀子,兩年不吃喝才買得起一畝下等田,平常莊戶人家,隻見過銅板兒,哪裡見得到銀子。

他見,也是因為給王乃昌買黑膏子,王乃昌從不去大煙館子,他屢次戒煙,又愛又恨。所以難熬的時候,田有海就引著他給錢幫著跑腿,他能從裡麵落下不少銅板兒。

一個常年不出門的大少爺,哪裡知道價格,自然是他說多少算多少,以次充好也是有的。

看著那一封銀幣,田有海神色莫名緩緩地伸出來三個手指頭,“再加這把小銀壺——”

雷天生下巴翹起而輕點,像是東邊德國人輕輕叩開國門的那一挺大炮一樣,沉重的心思而輕漫的推進,他有一對兒傲慢極了的鼻孔,鼻尖翹起來像是一座風水不好的山坡,裡麵陰森藏著狼。

他極清晰明白的恥笑,“□□人——”,瘦而高的身軀裹在黑色的長袍裡,在東方即白前如同隱藏在黑暗裡的一團幽靈。

雷天生到了中國,就像是一頭不體麵的狼站在滿地羔羊的沃土之上,這裡富饒的物產,數不清的膏鹽礦產,羊群的懼怕和尊重,好奇而客氣的眼神讓他貧瘠的血液都灼燒起來,如入無人之境地想要控製占有這塊“無主之地”。

他垂涎的口水已經包裹住了二爺王乃寧,寢食難安日夜惦記。

大毛子的錢真是好賺啊,田有海樂滋滋的想著,站洋幣在懷裡直亂竄,叮鈴當啷的像是玉兔搗藥的曼音。

他抬頭望天,四方步兒在這小路上施展不開,“細思往事我心猶恨啊,曆經風霜我登富貴——”

這一刻,心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以至於朦朧月色與日色交輝的時候,他被一聲的馬嘶驟驚。

有硬邦邦的杆兒戳在他胸膛上,人一下往後倒去,田有海惱一股子惡意往外發散,“長不長眼睛,看不到人怎麼回事兒,大路朝天也不是你家開的不是,我路中間給你闖著了。”

他隻看見藍布包著跟個鐵棍兒一樣的東西,再往上高頭大馬上一個少年兒郎,再沒有比這個更俊的少年了,英目似流星,精神飽滿而眉毛極濃,一身的氣質讓田有海立底想躺下訛他一頓。

“立住,靠邊。”還沒等他躺下,少年後麵便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斥喝,氣勢盛大,此時透曉而白,田有海看他手上仿佛有銀光閃眼,蹭的一個箭步退到路邊貼牆,才發現剛才不知怎麼走在路中間去了。

宋眺穀緊勒住韁繩看田有海一眼,再扭頭看後麵來馬一眼,他是前馬打頭,星夜馳走,沒想到路中有人,近前時已經勒馬不及,情急之下拿著□□把人隔開。

此時高坐馬背上,比田有海更看得清那一點銀光是什麼,對著來人搖搖頭喊一聲,“師傅——”便立刻拉起韁繩夜奔,後者不過一眨眼,馬身便從田有海眼前掠過。

不過一息,馬嘶人動,田有海才緩神細望,看打頭少年長布條反手纏在背後,隱約像是布條纏包的一杆□□,戳著他的怕是槍頭,馬蹄兒全部用棉花包住了,這三五人夜路人,隻怕不是善茬兒。

再不敢耽誤,縮著脖子灰溜溜地家裡去了。

虎拳師緊跟在徒弟宋眺穀後麵半個馬身,才收起來手上的拳刺匕首,這是專從背後割斷人喉嚨的兵器,多偷襲用。

虎拳師體魄健壯的像是他的名字,不怒而自威,一臉的絡腮胡子,這會兒還是想掉頭殺個回馬槍,“我宰了這個二毛子去,大半夜的從教會裡麵出來,不知道跟那些大毛子憋什麼陰招的,外國人也就算了,中國人還要上趕著孝順認爹,自己人欺負起自己人來了。”

他們從隔壁縣來,平時不僅受洋牧師的氣,洋人還拉幫結派,勾結社會上遊手好閒之士,糾結成夥專門欺壓鄰裡,魚肉百姓,有朝廷當靠山,地方官都得聽一個洋鬼子的。

虎拳師幾人剛宰了幾個熱乎的,洋鬼子的血,他想起來恨道,“也是紅色的血,我當是金色的呢,我當金剛不壞之身呢,他媽的敢奸殺婦女,我該早點宰了他的,剛才那個也該一起宰了。”

現如今世道,鄉間拳風盛行,十人有九人會比劃幾下,還有一人大概就是宋乃昌這樣的病人,人人興致濃厚,拳館被朝廷開了又關,私下學風依然不止,虎拳師家傳手藝,是其中的佼佼者。

宋眺穀是他不記名的小徒弟,後麵三人皆是他的師兄,魯中多俠豪義士,他們殺了人,大概是待不下去了,越性要跑,不如再乾一起大的。

東邊大門給人開了,德國人想開了天再修個鐵路往西邊去,狼子野心昭然。

虎拳師生平最恨洋人,第二恨的就是假洋鬼子,那些洋人的幫凶,借著洋人的勢力拿著刀尖對著自己姊妹同胞的二毛子。

宋眺穀最小,可他見識最多,拜師也不過一年,親眼所見洋人橫行霸道,此刻臉上全是細汗,獵風如旗,袖子擦過一股血腥味,手心一片暗色,吃透了血又乾涸,“您彆氣,有他們好看的時候,咱們到時候,先拆了那條該死的鐵路,再從東邊起事兒,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再一路打回來,這些大毛子二毛子,還不是跟豬狗一樣等著被收拾。”

說起來這些,他的眉宇之間自有一股崢嶸待發,唇齒緊崩,一抽身策馬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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