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累的不想睜眼,她覺得身上冷,又有一些熱,教人怎麼也醒不過來,屋子裡麵有人,她睡得不踏實。
迷迷糊糊,“小榮哥,外麵吵什麼?”
外麵一陣喧鬨,是魚承恩,小榮搬了一個碳盆進來,先烤了一下手,提著一壺熱水,輕輕把門帶上,“不管咱們的事兒,有一師傅他們呢,太太不在家裡,各處支應東西都不能蓋印章,咱們賬房走不動賬。”
還是太太跟三少爺鬨彆扭的那檔子事兒,她管不了,這事兒就是大老爺來了也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家務事兒但凡不是一個心眼兒的,都是有各自的想法,誰也不服氣誰。
魚承恩真是氣性大發了,點著這麼一幫子人,“這要是在山東老家,不說我們老爺了,就是我們家太太就立馬得把你們攆出去。”
眼淚都下來了,魚承恩替宋暘穀想那麼一下,就覺得這邊待不下去了,開班謝師禮,從來是重中之重,一太太向來年前都備好了,隻等著今日開庫房調取就可以了。
誰知道,這麼欺辱人的,宋家兩房還沒分家呢,東西公中出的,退一萬步就是分了家,既然族譜裡麵肩祧兩房,這諾大的宋家,說句誅心的話,都應當供著三少爺一個人驅使!
他夥著院子裡幾個小廝,指揮著打成一團,他隻跟而師傅磨牙,“您可想好了,今兒就是不開庫房,我也要砸開了!”
一師傅幾位讓出首位來,按著老規矩屈居下位,隻垂目凝神喝茶,“我們自聽太太的,府裡規矩便是合印入賬,三少爺的事兒我們不敢怠慢,已經教人去請示太太了,等太太那麼蓋章便好了。”
魚承恩心裡生恨,陰陽怪氣兒笑裡藏刀,“既如此,那我便一起等著,瞧瞧底下人不懂事兒,隻當你們故意為難我們呢,料也不是太太的意思,都是私底下人自作主張。”
吆喝著那幾個小子,連削帶罵,“看你們這起子沒出息的,就知道看著眼前這點子事兒,真是觀天的癩□□,不知道這天有多大,不知道跳出來往前看看,秋後的螞蚱,看不到雪了是不是?”
扶桑一下坐起來,氣喘籲籲的,她躺著都覺得呼吸困難,那一陣兒上來是真難過,“小榮哥,您回頭勸一勸幾位師傅,大師傅不在,回頭這事兒,全記在大師傅身上,給人得罪狠了,跟咱們沒什麼好處。”
大爺年事已高,眼看無子,大太太雖然精明強乾,打著擂台要壓侄子一頭,大少爺給氣走了,對家裡厭倦的很,要是三個少爺都得罪死了,沒有他們這些人的好果子吃。
如今不是在天津的時候了,大太太一個人當家做主,跟大老爺兩個人關起門來過日子。
幾個少爺年歲愈大,一少爺已經開始跑活兒了,協理大老爺跟前跟後,三少爺年幼,還拘束在內宅當中,多少比兩位哥哥多看一點伯母的臉色。
按照大老爺一老爺的謀劃,必得先育人後立業,給府裡幾位少爺全武裝起來了,再放出去長見識。
小榮現在顧不上這個,“你隻管好好睡,我可跟你說了,這受寒高熱啊,就是凍的,多喝水多吃飯,心裡沒有煩心事兒,自然就好了,咱們也沒那麼多錢吃藥,就得心寬。”
“外麵的事兒我心裡有數,幾位師傅咱們勸不動,隻以前大師傅教過我們的,甭管什麼時候,不要與人交惡,三少爺要是真的體諒,必定怪不到師傅頭上來。”
扶桑冷笑,嗬嗬,他?
他隻恨不得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一個不好的,他必定想著全不是好人,府裡雖好,隻是有些事兒必定棘手。
魚承恩到底是砸了庫房取東西,他掐著點兒呢,三少爺九點就要出發,他八點半就得見到章。
翁府那邊派去的人急得跳腳,說是太太還沒睡醒,等醒來蓋章家裡來的時候,庫房已經砸開了。
魚承恩拿著大鐵錘砸的,他幾時氣勢都是足的,叉著腰,“單子我可有,年前我便抄下來留著了,您自己搬出來呢,還是我的人進去搬東西?怕給您翻亂了,少了東西可彆說我們多拿了!”
一師傅眼見這樣,撿起來鎖頭,“承恩小爺,您何苦為難我們,大家都是供職的,您是跟前的人還有口有舌,我們這樣不在主子跟前的,跟您不一樣,我們得靠著本事端飯碗。”
今兒給你開了鎖,明兒飯碗就得砸。
“咱們啊,誰也不怪誰。”
魚承恩不吭聲,笑眯眯地,出了院子,一口唾沫出來,“我呸!”
誰是你主子,瞎了眼的奴才,你端的是誰家的飯碗?
全搬到馬車上,恰好宋暘穀出門,一句話也不多問,魚承恩自然有魚承恩的本事,不然他怎麼立在宋暘穀跟前的,“爺,咱們今兒回來的早的話,便去公署找一少爺去,他剛捎話兒來說,公房外新開一家上海菜,約您同吃嘗嘗去。”
一老爺一去上海便是三年,兄弟三人也沒有去過上海,上海菜嘗嘗也是好的。
他不言語,魚承恩覺得與有榮焉,家裡多幾個哥哥怪好,總是疼老小。
他怕宋暘穀鬱鬱,開解他說,“您可不知道,我早上去的時候,聽說昨晚扶桑那小子病了呢,八成是心裡內疚又怕您生氣,這才病了的。”
宋暘穀眉毛挑起來高高地,“她認錯兒了?說什麼?”
“我沒來得及進去,說昨夜哭了呢。”魚承恩一臉欣慰,瞧瞧,這人都哭了。
他長這麼大,可真的沒哭過幾回。
宋暘穀沒想到哭了,心想哭什麼,不過就挨罰,他罰的也不重,沒挨打沒上板子的,他做錯事兒的時候,罰跪的時候都是輕的,有時候上板子打的都出血。
轉而一想她梗著脖子那個樣子,說不準就是心思窄,“你回頭看看她去,教她好好歇著,彆有的沒得多想。”
“你放心,要麼說三爺您心善呢,這點子事兒還惦記著她,多大的福氣,要是我也得哭了。”
扶桑耷拉著個臉,看著魚承恩拎著一個大盒子進來,“哎呦,三爺還惦記你呢,聽說你昨兒夜裡哭了半晚上,怕你心思窄想不開。”
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盒子,打開端給她看,“肉月餅,咱們一少爺晌午的時候見三少爺愛吃,特意給買回來的,三少爺吃著新鮮,隻給你拿了一盒兒呢,教你好好養病。”
起身殷切地想看看吃的什麼藥,打開蓋子一看,裡麵隻有幾根甘草,扶桑看他一眼,“炮製的藥材貴,我這月底才領工錢。”
她這輩子算是知道藥比人命貴了,那時候的磺胺,現在的驅寒清熱的中藥,她不配!
炎症都咳嗽往下走了,她也壓著,她能抗!
魚承恩看她這樣怪可憐,屋子裡炭火也零星,都是圍房最外麵一層,西北風就朝著這邊來的,夏天熱冬天冷的,“回頭我那裡有,可不能入了肺,不然得了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