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喜事兒(1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5792 字 6個月前

扶桑把菜都堆在院兒裡,可真是水靈,她抱著都壓胳膊,聽著榮師傅在屋子裡麵喊,她扭頭,“就來——”

把車子推一邊兒,拍拍手就進去了。

榮師傅也不知道是吃了誰的藥管用,反正是沒咽氣兒,也沒覺得見好,還是難受。

“你洗手去。”

扶桑就去洗手,她那手啊,天天不是在水裡撥弄就是在外麵風吹著乾活兒的,手背起了一層皮兒,關節上大大小小的疙瘩,青一塊紫一塊兒的。

這會兒在熱水裡麵泡著也舒服,暖過來了,擦乾淨站榮師傅跟前。

榮師傅看著就這一會兒,就手腕子那裡白淨一點兒了,指頭都起皮了,他拉著扶桑的手眯著眼看,“你手長的多好,是個好料子,從今兒起,我就把祖宗留下來的這點兒東西,都給你了。”

他掐著扶桑的手指頭,從下麵一個關節一個關節的數上去,邈遠的神色慢悠悠的,像是吱扭扭的水車,“我祖上是祁縣大戶,茶葉肩拿手提過殺虎口,北上恰克圖,賣給俄國人。兄弟六人,最後隻餘下兄弟兩人,迷路走失兩人,凍死一人,跟土匪火拚死無全屍一人。”

榮師傅說這些的時候,眼睛裡麵一些微光,“口外雄關三千,總算走出一條道兒來,榮家老祖們趟血出來的。”

扶桑輕聲開口,“後來呢?”

“後來,便是三代而衰,晉中封閉,家主安於享樂,沒想到世道在變,老辦法不行了。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得罪了人,最後家破人亡。”榮師傅依稀記得小時候,祁縣老家裡多少豪奢,“我父親畏罪自殺,我母親也投寰,我是罪人之後。”

其實說不清是畏罪自殺,還是其它的,他父親最後都沒有認罪,家裡一下就敗落了。他是罪人之後,要是想活著,就一條路子,閹人可贖罪買命。

多少煎熬曲折,現如今都已經煙消雲散了,“我們晉商自有密不外傳的賬房訣竅,便是袖裡藏金,彆說五位數,就是七位數也能眨眼間掐算出來,十個手指頭就是一把天然的好算盤,打今兒開始,你便跟我學。”

袖裡藏金,從來是口耳相傳的,師傅帶徒弟,父親帶兒子,從來沒有外傳過,榮師傅原本以為自己帶進棺材裡麵去的,沒想到竟然臨了,病床前跑來這樣一個小徒弟。

他這點東西啊,也能傳下去了,是真心實意盼著扶桑好的,技多不壓身。

拿著小棍子,一截一截兒的從關節上麵跟她講,看她練習,扶桑坐在小板凳上麵,手都是青紫的,要是錯一個兒,第一遍能改,第二次師傅便是上手打了。

隻是她那雙手,榮師傅下不去手,這孩子吃了大苦了,家裡送來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落魄。

“從今兒起,你早上五點起,夜裡子時再睡下,每日裡掐指推算不少於三個時辰。”

扶桑這孩子呢,她不是特聰明,但是她最好學,榮師傅教她,其實蠻複雜,因為她學過算盤,這玩意兒說是算盤,其實跟算盤不一樣,你得重新構架一套新的算盤兒,上手的時候容易弄錯了。

她自己心裡是願意學東西,燒火的時候,晚上就坐在灶口上,自己手指頭來回掐,興致勃勃的,這個東西她覺得怪有意思。

榮師傅睡一覺起來,不知道是幾點,看她還坐在那裡,鍋裡燒的是早飯了,水開了,看扶桑趕緊把幾盆白菜倒進去,又倒一盆蘿卜,又坐下來練。

心裡微微一笑,他覺得自己這一會兒見好一點兒,拿著自己的大衣給她披上,“一宿沒睡?”

“一會兒睡去!”扶桑不好意思說自己不知不覺練一晚上,總覺得這樣太笨了。

這人不是覺得自己辛苦,而是怕自己太笨了給人嫌棄,怕太笨了跟不上師傅!

等她飯燒好睡了去,榮師傅幾人便能自己盛飯吃了,雖然清淡但是吃著正好,旁邊兒有一起的,也感慨他收了個好徒弟,“咱們都是憑本事吃飯的人,可是老哥哥哪個也比不上您。”

榮師傅從來不誇徒弟,這回也有些自得,“這孩子打小我就相中了,她性子平,平的不露頭不掐尖兒,不是那種張狂的人性,本本分分踏踏實實的。最好的一點兒,是心寬,甭管頭天怎麼罵她的,第二天早上起來照舊端茶,笑嘻嘻的跟你叫師傅呢。”

不記仇,多好的品性兒。

伍德早上來看一圈兒,現在打他的人少了,他看著榮師傅,欲言又止,客客氣氣地請他到一邊兒,“老師傅您真是教育有方,聽說您在宋府收一班徒弟,個個都成氣呢。”

榮師傅對他尊崇有加,難免自謙,“難得您看得起我們這樣的人,都是學個手藝不要飯的人罷了,哪裡敢稱得上教育呢,不過是認字兒算數罷了。”

“您過謙了,我昨兒看您那絕技,是生平所未見,極其巧妙絕倫,扶桑也不過是一晚上便學的開了竅。這樣聰明的孩子,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老先生能不能答應?”

從老師傅到老先生,這怕是要割愛。

榮師傅自然不會答應,“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救了這許多人,按理說您就是要我這條命,要我一百個一千個事兒,我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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