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喝餛飩皮兒(1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6502 字 6個月前

什麼喜事兒?

小榮頓了一頓,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三少爺跟太太娘家的侄女兒,翁佐領家裡那個打小留洋日本的格格,訂親了!”

榮師傅心裡一驚,放下手裡的大蓋碗,扶桑端起來,放一邊兒去蓄水,把先前泡好的濃茶兌進去。

瞬間又出來一股子茉莉花窖香的暖香,熱氣咕噥著向上,她透過白煙一樣的霧氣想著宋暘穀,大概已經模糊了,隻記得他總是板著臉,連陽光都浮動不起的冷峻,驕矜而自律。

“年前太太大概就打算好了,總是打發他到家裡去給翁格格送東西去,三少爺三次裡麵總得去一次。”

“翁格格是時興的人,學問也高深,她懂政治,時常入宮去隨侍,我沒見過,不過今兒像是沒有來府裡,隻三少爺一個人在家裡。”

榮師傅琢磨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這門婚事是怎麼扯到一起去的,這說句不好聽的,可不就是孽緣。

原先宮裡的時候,那些主子就是一輩兒一輩兒的這樣聯姻,甭管當皇帝的是哪個,身邊陪伴著的人他說了也不算,家大業大的,但凡有個太後皇太後這樣的長輩兒,他就隻能乾瞪眼。

娶進來的甭管相中不相中,大家夥相中了就行,可是家裡這個事兒,大老爺是不願意的,太太再怎麼蠻纏,也沒有鬆口過。

這裡麵指定有事兒,他待扶桑現在心思不一樣,叫她跟前兒來,“你說說,府裡這是個什麼意思?”

小榮瞧見笑了笑,一點兒也不醋,隻打著簾子出去,他這人,跟誰都不犯衝,就是給二師傅這些人欺負狠了,也沒怎麼著。

幾個小徒弟圍著他,心有惴惴,好歹師傅回來了,小榮挨個看過去,“沒什麼大不了的,師傅回來了,咱們以後也有人撐腰了,好歹這趟是去給大老爺辦事兒去了,咱們可不怕他們,你們腰杆子也都硬起來,咱們打算盤的好手,不能整天給他跑腿兒打雜。”

說完往外呸一口,心裡也較勁兒。

幾個人歡歡喜喜的,小榮拿著凍傷膏給挨個塗過去,這回用的可多,先前他自己攢的銀子買的,“現如今天暖了,好好養著,不然明年冬天有難受的日子呢。”

扶桑在裡間,她跟著大師傅在黃桃斜街的日子過的好極了,大師傅自己置辦的外宅,他有時候會朋友會去那邊議事兒,不過最多時候,就是在府裡。

用他的話兒說,乾的就是伺候人的營生,總不能離著主子太遠了,好把差事辦的好,辦的體麵。

扶桑利索地挽起來袖子,拿著抹布在水盆裡搓,她現在眼裡可有活兒了,先前的時候光知道學藝,早上也就是給榮師傅泡一杯茶,做的最多的時候就是捧茶。

徒弟裡麵,她是頂不會乾活的那個,眼裡就看不到活兒,現在磨礪出來了,“我可說不清,不過我對大老爺熟悉,務實公乾,這大概跟朝廷的事兒有關吧。”

榮師傅點她一下,不誇也不評,且看著吧,這樣的親事兒少有好下場的,光夾著大太太一個,就夠三少爺心裡膈應的。

大家夥隻當太太拿捏人的,大老爺現如今的年紀,眼看著沒大有希望再生一個了,索性姑侄一家親,外人看著倒也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兒。

府裡瞧著,三少爺不滿意,鬨了好大一通,最後上海那邊發來了電報,二老爺全權委托大老爺操辦,他全然聽這一位兄長的。

打小兒就是,至於老家裡二太太,還有祖宅裡麵鄉下的那位前大太太,更是無足輕重了。

宋暘穀反正現在破罐子破摔,他最大的無奈就是,他說了不算。

有時候心裡苦的,想起來跟黃連水一樣,他憋屈的難受,還不如宋眺穀一走了之,可是他包袱都打好了,還是沒走,為著這一大家子的人。

大老爺二老爺把宋氏一族的榮辱門楣,壓在這樣一個少年人身上,他壓的肩膀疼,不能大喘氣兒,他有時候想撂挑子,可是想起來山東老家的母親,想起來家裡從小費的心思,他不願意辜負。

不愛教身邊的人傷心!

魚承恩平日裡老說三少爺心善,彆人沒有一個人信的,這會兒魚承恩也屈得慌,狠心一點兒的,早投奔大少爺去了,“都說三個爺裡麵我們家主兒最不親近人,板著一張臉從不跟人說笑,可是哪裡有人天生不會笑的,不都是逼著嗎?”

“再說了,天底下哪裡那麼多教人高興的事兒,哭哭啼啼打打罵罵的才是日子,他打小學東西比彆人都仔細,想做的事兒多少都不能做,聽著家裡安排,這回婚姻大事兒偏偏要大太太說了算,平白無故非得塞個人給我們少爺,這忒欺負人。”

二少爺宋映穀也是氣的腦殼疼,他沒有辦法,這是大老爺定下來的事兒,就連二老爺都不作聲,“實在不行——”

他跺跺腳,“後麵就析產分居,往好一點想,這還沒成親呢,往後也可以退親,我今兒特特去打聽了,那位翁格格,心裡八成也不願意,今兒就沒來。”

承恩一聽差點沒氣死,“她還不願意?”

就屈死了,他們爺們這樣的人品,還拿架拽列子了是不是?

翁偶霓也是一百個不願意,她直接躲著出去了,嘴皮子磨破了也不見效,跟朋友們約會,她極其瞧不上的家庭,就是宋家這樣兒的封建家庭。

第一個瞧不上的,首先是自己的祁人家庭,招雞遛狗的無所事事,騎兵當年馬踏中亞,現如今多少人騾子都爬不上去,射箭都不上草垛子。

可是她爸爸願意!她姑姑也願意!

“這樣的日子,我簡直是不敢想,根本不能過一天下去。祁人舊勳跟大員新貴結親,我朝廷還有救嗎?這得是個什麼樣子的泥潭呢,我還能爬得出來嗎?”

她的父親,一個祁人的佐領,這些年的日子就是想著是怎麼吃下麵人的孝敬,怎麼扣留朝廷的餉銀糧草,怎麼能在花名冊裡麵多放幾個人頭好吃空餉。

他像是一個蠶繭裡麵的人,層層金絲包裹著,一輩子也舍不得把這厚厚的繭子捅破了燒了出來。

她的姑父,一個早年留學回來的頑固派,跟著軍機大臣孫大人,打著革新的旗號,辦的全是給朝廷縫補破衣服的差事兒,還天真的想著,這樣能行!

就像是一個站在蠶繭外麵的人,拿著繡花針補缺口,從不想著一剪刀把缺口戳破,隻一味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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