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人也不少,車馬仆從一列,另有行禮輜重,一路南去,過正陽門,扶桑怕走過了,便要下車去,“好了,我就在這裡下,您繼續趕路去,等我明兒去找您。”
宋暘穀沒吭聲,“魚承恩——”
魚承恩坐在車前,掀開簾子對扶桑商量,“送你家裡去吧,這東西也不少,叫黃包車也麻煩。”
扶桑有點怕麻煩宋暘穀,挪騰了一下。
“你安穩坐著,非得下去拎包才願意。”
扶桑心裡就嗬嗬,你願意送你送,我是怕麻煩你脫隊給大太太看見了又找茬兒,你都不介意,我坐車介意什麼,“那就謝您了。”
吊兒郎當的,自己腦袋跟個撥浪鼓一樣,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過於活潑且機靈,宋暘穀心想你在府裡也沒這樣不穩重,到了外麵就不記得規矩,“你坐好了,外麵全是土。”
扶桑看的正起勁兒,她就看人家什麼都眼饞,簾子一下拉起來,正兒八經坐著,臉上笑也收起來了。
大概就是不高興,宋暘穀措辭一下想說什麼,不是不給你看,是你看看這規矩都了,這歸家得撒歡成什麼樣兒,他沒有這樣的感受,所以也不建議扶桑有。
扶桑原本板正著,可是鄰近家門口了,就忍不住了,她就是心活泛,“少爺,您瞧,那倆獅子擺著門口兒的,就是我家了,我家裡人丁還可以,有個哥哥,有個妹妹。”
“過節的時候可熱鬨了,我爸爸端午畫朱砂判兒,家裡太太會剪紙,鐘馗嫁妹,前麵有倆小鬼提著燈籠,後麵四個抬著轎子,他妹妹身上破衣爛衫都清晰可見呢。”
難為她,攏共年不在家,就在家過那麼一天端午節,記得比珍珠還真。
宋暘穀解釋,“這個府裡也有。”
“那不一樣,這是家裡!”扶桑腦袋都不帶轉的,馬車一停,人就跳下去了,然後就扒拉自己的節禮,大粽子鹹鴨蛋。
宋暘穀沒下車,他往院子裡麵看,不小的院子,正開著石榴花,屋門口大概左右各一株,他這裡隻能看見屋門左邊兒的。
她扯著嗓子喊一聲,裡麵的人就一下全出來了,“爸爸——我家裡來了!”
“哎呦,小兒子來家了是不是?”這是姑奶奶,她頭上還是帶著紅絨花,這是辟邪的,過了正午就得摘下來扔了。
一屋子的人嚷嚷著就出來了,人人臉上帶著笑,魚承恩催著車夫,早就避開了。
馬車掉頭回去,宋暘穀忍不住掀開簾子回頭,他以為這人光顧著團圓去了,沒想到扶桑正對著他揮手,笑的跟個呲牙狗子一樣的。
大概跟人介紹他呢,左右都逢源一般地講話。
宋暘穀心裡便沉氣,魚承恩怕他悶著,扶桑走了他就坐進來了,一臉我有話說的開口,“這家裡眼看著也不窮啊,您說這小子平時怎麼就那麼摳搜呢,那麼大的院兒呢,可是獨棟的。”
他就納悶了,“這麼好一個小子,怕是家裡奔著前程才送府裡來的,不過啊,也難說。這南邊眼看著鬨的厲害,要是立憲了,這些祁人吃鐵杆莊稼的,日子大概也是一瀉千裡了。”
按月領錢且吃喝不愁的人家有個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存錢,不置產業,因為活得輕鬆啊。
他這個月錢就買自己喜歡的東西,買家裡人喜歡的東西,下個月反正還有,就是透支了也沒事兒,因為一輩子無窮無儘的錢,這許多人家,連往後五年的錢都透支了。
街上專門有一種當鋪,就是給祁人設的,家裡米沒有了,來這裡拿,拿了等明年發官米的時候,再還回來,人家掙的是差價兒。
不過啊,魚承恩咂摸嘴兒,“我覺得不能成,朝廷隻要還在啊,這些人就餓不死,這是當年入關帶來的自己人,沒有虧著自己人的道理。再說了,孫大人不是要去南邊打仗——”
宋暘穀敲了敲指頭,魚承恩就閉嘴了,他規矩極好,大老爺的規矩,府裡的人,誰也不許談時局,魚承恩犯了忌諱,自己也修閉口禪了。
大太太馬車在前麵,看宋暘穀車追上來才納悶,“看看乾什麼去?”
老媽媽一會兒回來,“說是往崇文那邊一趟兒,有些事情要辦。”
大太太累的很,跟散架的一樣,她現在到了一種聽著侄子的事情就頭疼的地步,“這裡麵啊,老大去南邊搞他的事業,大老爺說的好聽是自己闖蕩,實際呢,就是去打流的。”
打流都算體麵的了,不知道做些什麼混賬事兒,大老爺每次來信的態度,她就知道這個孩子完全叛逆。
家裡的話現如今是一句都不聽,下麵的也有樣兒學樣,“原以為老二是個好的,可是你看看,仗著自己在外麵能跑,開了個電影院兒,二老爺那邊投進去不少錢,這可是個好買賣,一晚上的票價能買一間鋪子了。”
時人都追逐新玩意兒,五陵少年們哪個都不差錢,宋暘穀來京晚,人家還排擠他呢,他跟這一圈富家子弟,也沒有過硬的交情,因此辦事兒上,還得看老二,他在這些富貴圈子裡麵,吃的很開。
真是個摟錢的鐵籬笆!
大太太看的眼熱,什麼賺錢的行當她看著都眼熱,日日順日日昌開的再好,架不住社會民眾不願意,那些學校裡的學生,跟老大一樣討厭,隔差五去撒傳單貼小廣告。
她很有商業頭腦,這會兒她出份子,跟人賣保險,這也是西洋東西,專做有錢人的買賣,前兒還有人給家裡少爺買了意外險呢。
後麵宋映穀騎馬,邀著宋陽穀一起,“小兒,你也來,透透氣,咱們比一比。”
倆人較勁兒,宋暘穀騎馬的時候少,這會兒也高興,道上一陣黃土,魚承恩是樣樣也都會,從後麵仆從手裡牽了馬,跟著就上去了。
一氣兒到山腳下,跑了一身的汗,前頭喜得財早就等著了,得有人提前安排好是不是,“歇一氣兒,洗澡水備好了,等收拾好吃飯,太太也就到了,我就在門外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