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薪水(1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6333 字 6個月前

朝廷沒了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扶桑正在喝藥,她從端午病到入夏,出門時已經一片盎然的綠色。

街麵上叫嚷嘈雜,舒充和把自己甲兵的令牌拿在手裡,到家裡去妥善用紅布包起來,隻說一句話,“打今兒以後,咱們祁國沒了,袁大人在前線打了一個月,最後也沒有打過長江去,跟南邊議和了,打今兒起再沒有祁人了。”

他向來不飲酒,那天晚上扶桑記得,他喝了很多很多,跟姑奶奶在屋子裡麵抱著哭了一場,扶美跟扶桑坐在院子裡,六月的葡萄架子上掛了青澀的硬葡萄。

夏月涼蘸,清風過人間,清清白白。

扶桑瞧瞧地端著一碗酒,一仰而儘,燒的嗓子眼裡蒼然,胸脯都帶著熱氣,扶美看著她驚訝,又笑眯眯地比劃著。

扶桑摸了摸她的頭,“睡去吧,明兒早上起來,我去街上買芝麻醬燒餅給你吃去。”

扶美總是那樣的乖,指了指屋子裡麵,她知道爸爸傷心了。

扶桑笑了笑,“好事兒。”

隻是對於習慣了的人來說,再好再新鮮的事情,總是帶著對舊事物的不舍,她仰著頭看月亮,那麼明媚。

屋子裡舒充和嗚嗚低哽咽,“我愛祁國啊——”

那樣的愛,那樣的恨鐵不成鋼。

夜裡睡到半夜,突然醒來,扶桑對著窗戶,沒有拉簾子,浮有夢幻的月光從窗格裡麵靜靜地進來,肆意地在她臉上流淌,她的心很靜。

門外牆角下的草叢裡有低低的蟲鳴,樹葉在夜風下嘩嘩作響,她的思緒飄渺,很遠很遠。

他應該過的很好,再也不是通緝犯了,扶桑心想。

翻身過去,對著屋子裡沉重的家具,月光從櫃子上的銅環裡麵穿過,她眨眨眼,又沉沉地睡去。

睡得再也沒有這樣心安的時候了,少女時期一些懵懂的感情,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埋葬,被時間距離消耗掉,自己也許都沒有發現。

隻是伴隨著一些失落,一些無力,一些放不下的惦念。

人擅長寬慰自己,尤其擅長寬慰自己去放下那些做不到的事情,得不到的人,挽回不了的錯誤,還有不可觸碰的遺憾。

也許病一場,也許再哭一場,也許隻需要一片月光,一塊星空,在某個瞬間突然釋懷,突然放下。

然後開始新的路,新的開始,新的更堅強的自己。

三年後,倒簸萁胡同,舒家。

“老大,我要的紅白月餅呢,你又給忘了是不是?”姑奶奶說話依舊氣勢盛大,看扶然空著手來家裡就來氣,這孩子忘性忒大。

扶然路上一直惦記著操練的招式呢,回家就先拿出來竹竿兒,“我給忘了,姑奶奶,您稍等等,我先練一把子,回頭街上買去。”

在院子裡舞刀弄槍的,看著太太心裡發緊,把天井裡麵幾盆菊花搬地遠遠兒的,怕給他碰壞了。

黃的紫的白的,一水兒的好看,舒充和是徹底沒了營生的人,這花兒就是他養的,秋天養菊花八月節的時候看,冬天呢,就養一盆水仙,還有白菜花兒,蘿卜花兒,白蘿卜裡麵掏空了,鋪上棉花,上麵放小麥,青蔥地冬天裡也好看。

他也會幾下,就是比劃比劃那種,比不上扶然拳拳生風,勸著姑奶奶,“要買什麼,我去,閒著也是閒著。”

姑奶奶精打細算著呢,“蜜供會送來了供奉,這是晚上要拜月的,今年這幾座可真是大,花樣兒是真漂亮,彆的都不缺,就是家裡紅月餅少了,扶桑那孩子你是知道的,她不吃豬油的白月餅,隻吃香油味兒的紅月餅。”

舒充和應著,“就去,就去!”

“這得去點心鋪子裡麵買去,回頭我就給帶回來了,得五個是不是?”

供奉的數兒,都是五個一碟。

姑奶奶給氣笑了,“您多買一個怎麼了,家裡人興許就隻能一人吃一個都不夠分?”

還五個,你多買五個是吃不起?

看著舒充和走了,忍不住嘀咕,“挺大一個老爺們,多大年紀的人了,不讓人省心,買個東西都不會買,真是氣死個人。”

她把毛豆還有雞冠花都擺好,等著晚上供奉的時候用,這是專門給兔兒爺的。

仙宮冷清,嫦娥身邊也就是個兔兒爺,她們給起了個雅號,長耳定光仙,今日也跟著月亮神吃供奉。

扶桑慢悠悠地從街上晃回來,她騎著一輛自行車,八月節是闔家團圓的日子,清真人羊肉紅案子上有剛出鍋的羊肉,他們做的羊肉比一般的店鋪都要好吃,據說他們的羊都是從特定寺廟裡麵超度殺生的。

扶桑又去隔壁鋪子裡麵買一摞燒餅,這羊肉夾燒餅才香呢,餓得不行,她先吃一個。

吃的一手的芝麻兒,裡麵多加香菜多加了辣椒,天有些涼,又挑擔的叫賣酒釀桂花的,她停下來喝一碗,看一眼前麵的牌匾,是蘇州會館,這裡時常有人來賣家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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