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柳要拉小柳跑開,卻看小柳直接撲過去,已經是槍林彈雨,柳先生如今是個活靶子,所有的怒氣都對著他身上來了。
那個高級軍官活不成了,柳先生也被打成了篩子。
疼嗎?
他不覺得疼。
一個槍子兒一個棗兒,他想著。
隻是沒想到小柳撲過來,從後麵抱住他,兩個人射了對穿。
姑奶奶才發現,才看見,小柳看柳先生的眼神。
她愛慕他,應該許久。
柳先生大概,生死都不曾知曉過。
也許最後這一瞬間,小柳撲上來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了。
“師傅——”
小柳嘴一張開,血一口一口地嘔,柳先生已經沒有了生氣,小柳倒在他邊上,至死都沒有閉眼。
姑奶奶死死地咬住帕子,扶桑拉著她跑開,“走,快走。”
出了柳先生的事情,不敢直接回黃桃斜街,怕日本人惱羞成怒直接屠殺。
回了倒簸萁胡同,扶桑顧不上安撫她,“姑奶奶,你在家裡,彆出門彆開門,我來才開知道嗎?”
姑奶奶沒說話兒,躺在炕上。
扶桑咬咬牙,自己騎著自行車去了黃桃斜街,小榮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嚇得慌神。
大力家的也麻爪兒了,“柳先生走的時候大力瞧見了,他們逼著柳先生去的,要是不去,就把大柳小柳全殺了,不知道哪個漢奸說的,說那個日本軍官愛聽狀元紅,這出戲柳先生唱的最好,硬生生拿槍逼著去的。”
“小柳是個好孩子,她平時不言語,從不出門扯閒篇兒,是個女娃娃,但是下功夫,不比大柳弱一點兒。”
“好在大柳走了,等過些日子,讓我們當家的在街麵上掃聽掃聽,看看哪兒去了,咱們街坊鄰居一場,不能教他就這樣走了。”
外麵喧鬨一片,正是日本人回過神來抄家滅口。
老馬緊閉門戶,小榮嚇得臉色發青,扶桑也渾身冰涼,“不要慌,老馬,去找家夥什。”
柳先生,開了個好頭。
扶桑想。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但是這不是還活著嗎?
不至於就跟個死魚一樣的,真到了那一步了,咱們抄家夥,能乾一個是一個。
她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把茶盞就地摔了,自己藏在袖子裡。
外麵叫嚷了有半個小時,有人敲門問過,老馬拿出戶籍來查看,又塞了錢。
如此才過去。
扶桑指尖冰涼,她心裡麵一口氣,不上不下。
原以為就這樣過去,沒想到夜裡三更,她輾轉反側睡不下,小榮吃了壓驚丸藥也剛睡下,就聽敲門聲。
扶桑披衣起來,老馬睡得沉,“誰?”
“我,查二爺。”
扶桑皺了皺眉頭,她做事很謹慎,“什麼急事兒?今兒晚了些,老馬都睡下來了,我明兒告訴他一聲,教他找你去。”
查二爺跺腳,“哎呦,我的姑奶奶,天大的急事兒,您開門我進去說,這外麵給人家聽見了。”
扶桑不願意,她從門縫裡麵看見了,這人來的時候,沒有燈籠,暗著來的,且夜裡來的,基本上是沒有好事兒的。
她不太想麻煩。
查二爺著急,嗓門稍微大了一點兒,實在是難纏,“就白天的時候,城門口——”
扶桑三言兩語打發不掉,他還很敢說,扶桑沒辦法,開門喊他進來,誰知道一下進來三個人。
其中兩個她記得,巧了不是,她給宋暘穀打點送進去的時候,最後關進去的,就是這兩位,想著查二爺之前說的贖人。
“這兩位呢,是我的朋友,是兩個好孩子,我聽說,日本人今天來這邊搜過了,還要全城搜呢,我實在是沒地方了,就先來借住兩天,等著我們那片風聲好了,我再接回去,您安心,夥食費我都帶了。”
查二爺向來貧窮,但是這次很下血本兒,他搜光了家底兒,還有兩顆大淞菜呢,沒彆的,查四爺之前給他的,留著過冬的呢,一氣兒全拿來了。
扶桑看的眼睛疼,這是什麼樣子的麻煩,她不大想問,可是這兩個人的話,她覺得很棘手。
真的是巨大的麻煩,她說話很慢,還沒等開口,那個女娃娃就拉下來圍巾,露出來臉,“我記得你,你還記得我嗎?”
扶桑點點頭,“牢裡麵認識。”
那女娃娃笑了笑,拉起來脖子上的圍巾,“你還記得嗎?”
扶桑看著,有些眼熟,像是早些年的花樣兒,料子倒是好,她從有錢開始,買的東西都是好的,耐穿的,這圍巾她曾經也有過好兩條呢。
突然一頓,她打量著這個女娃娃,那女子笑眯眯地看著她,帶著一點東北口音,“這圍巾是你給我的,你跟我說,你家裡住在倒簸萁胡同,我去找過你,大家說你住在黃桃斜街。”
扶桑全想起來了,那一年,她在交易所裡麵做事兒,出來遇見流亡東北的學生,個頂個的可憐,有個女娃娃,叫小豆包兒。
東北的小粘豆包兒,一個漂亮的女學生。
“是你?”
“是我,您是個好人,那年給我們路費,我們坐火車南下去了。”
“今天的事情你們做的嗎?”
“是,我跟書生做的,我們倆當年投軍去了,前些日子混進城裡麵來了,還有很多人。”小豆包兒似乎沒太變,依稀有當年的樣子。
扶桑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小豆包一眼就認出來,“我在裡麵就認出來你了,你知道嗎?你很特彆,你眼睛一下就能讓人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