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封城(2 / 2)

東家[民國] 張大姑娘 11164 字 6個月前

倆人正說著呢,隔壁就突然鬨開了,大力發了大脾氣,“你看看這個孩子,你睜眼看看,是不是個好孩子,才這麼大一點兒,逼得沒活路了才來家裡,就當是可憐可憐這個孩子了,她要是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條啊。”

大力嬸子鬨著要尋死,“我死,我死了就清淨了,大力我跟你說,誰也比不上你狠心,我好生養大的孩子,你卻領著個窯姐兒家裡來,小力就是打一輩子光棍兒,也不會要這樣一個人當老婆。除非是我死了,這人就不能在家裡一天。”

“沒活路,就要來逼死我不成,她要是個好的,就不應該來,去了那樣的地方,就知道自己該過什麼樣的日子,要臉麵的,就不該來。”

話已經是極重了,大力要動手,大力家的就喊,扶桑放下筷子,跟著小榮一起去了,在家裡坐不下去了,街坊鄰居們拉著,就連巡警都來了。

這事兒,大家夥都知道,杏花再也沒臉了,捂著臉便跑出去了,大力要去追,被大力家的攔住了,氣的大力眼睛都瞪大了,“你是要她死啊!”

他說不通,氣的要打人,大家夥兒拉開,到榮家的屋子裡來,嬸嬸們都陪著大力嬸子在自己家裡,兩邊勸勸,總有吵架的時候。

扶桑倒紅棗茶,大力是個仗義執言又頂頂熱心腸的人,他叉著腰,氣的坐不下來,“我跟她實在是說不通,她既然奔著來了,便是要先前說的娃娃親不作數也行,給她個屋頭先安頓下來,過些日子再說。”

他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你先安穩下來,後麵的事兒好商量,要贖人出來還是要送她家裡去,跟她爸爸再商量怎麼辦也行。

結果家裡就鬨開了,直接就翻臉了,門都不讓人家進。

扶桑歎口氣,想著春雨的麵貌兒,是個可憐人,做這一行當的,沒有一個是自願的,全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北平大大小小的這樣的館子,近千家,她們也是要繳稅的。

有專門的營業證書,這一個行當養活了不少人,被逼著沒辦法了。

但是你遇到的老鴇不好,那真的是抽筋吸血一樣的教人活不下去,每年吊死的女兒家,總也有好幾個。

王巡長是街麵上的人,自然見多識廣許多,他是萬事周全的性子,“我知道你好心,隻是這個事情,能留得了她一時,後麵他們胡同裡麵也會追過來的,到時候要麼給人,要麼給錢,該怎麼辦?”

贖身的銀子錢,都是高高的讓人看了一輩子也還不起。

“這個事兒啊,還是趕緊的,去跟她爸爸商量著去,這樣,找個人陪著你走一趟兒,這日子再苦,也沒有賣閨女到胡同裡麵去的,拿個主意去。”

王巡長事情多,他是官麵上的人,不能出麵兒,便由胡同口兒賣燒餅的大叔陪著大力一起走一趟兒,倆人不過夜,老馬把扶桑早前的自行車拿出來,倆人騎著自行車就去了。

扶桑要走的時候,招呼了小力,“走,送我回家裡去。”

小力如今在店鋪裡麵當夥計呢,也會拉車,扶桑回家沒有車,他便拉著她回宋家。

“你媽先前在廠子裡麵做事,怎麼樣呢?”

小力笑了笑,“累是累了點兒,不過工資發的及時,倒也可以,妞子也能上教會學校了,爸說了,怎麼也要她讀完中學才是,然後去當打字員。”

“這樣很好,她乖巧又聽話兒,學東西又快。”

小力送著扶桑家裡去,本以為扶桑會問的,結果她一句話也無,進門口的時候給人攔住了,是田有海。

見著扶桑他便等著了,“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哪兒去了啊,你說這下午我一錯眼的功夫,汽車就走老遠,追也追不上,我眼看著你出門去了,等的我可真冷。”

一彆二十年,這一位是真的不認生啊。

扶桑把錢硬塞給小力,“家裡去吧,路上看著點兒車。”

門口的風吹著燈籠直晃,田有海實在是想不明白,“來的時候好好兒的,這出城門怎麼就出不去了呢,去了招待所那邊兒,上午還好好的,下午就攆著我們出來了,這些日本人可真不是東西啊,怎麼就跟狗一樣的,說變臉就變臉呢,來的時候說學習交流嘛,整個青城好家夥,就來我一個,整個山東,就來了我們三個。”

他講的極其得意,所以也想著投奔扶桑,說了一氣兒,本以為扶桑會說什麼,最起碼敘舊會吧,最起碼罵兩句也行啊,跟王乃寧一樣似的。

結果她竟然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直勾勾地看著你,臉上帶著笑,像是看到你心裡去,就看著你說。

他心裡就哽住了,“桑姐兒,好歹咱們舊相識,外地見到了是老鄉,你看你家裡——”

扶桑拉了拉毛領子,還是笑吟吟的,“對您不住了,您興許聯係聯係日本人那邊兒呢,這事兒乾的是真不地道,這北平夜裡這樣的冷,一晚上外麵倒臥凍死的在南城牆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您要不往彆的橋洞下麵看看有沒有地兒。”

她輕輕抬抬手,“您求我也沒用,我您是知道的,從小最沒脾氣的一個,不像是我叔叔跟爸爸,您跟我說什麼,我都沒法兒做主。”

新請的門衛儘職儘責,看扶桑進去,就攆著人走,“認錯人了,就是認錯人了,您實在不行啊,去領取一下救濟糧,去南城牆那邊兒看看去,興許政府放糧食的。”

田有海給吃了個啞巴氣,眼看著扶桑跨過庭院,上台階的時候回頭,站在台階上,就那樣微微抬著下巴冷清地看著自己,才突然回味兒。

這死丫頭!

存心的寒磣他,看他熱鬨的呢。

跳腳,“嗨,我說你沒心沒肺的,如今你過好日子了,看不上我們窮親戚了是不是,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給門衛一通威脅,“再不走,我找巡邏的來了,你到時候給一頓打。”

扶桑轉身推開門,屋子裡燈火通明,宋暘穀拿著一本閒書,在等她呢,看她回來多問一句,“怎麼回來的晚?”

早前,吃完晚飯就家裡來了。

她也不太喜歡走夜路,夜裡涼的很。

手腳都是冷的,放在宋暘穀腰兩邊,“給我暖一下,日本人封城了,今兒下午,不進不出。”

宋暘穀點點頭,“我聽收音機了,說是要攻城。”

自從北平沒有了,好像隔一段時間就要反攻回來,不管什麼樣子的付出,北平城門一直站著日本人,沒有成功過。

倆人靠在一起,體溫不一樣,有的低一點,有的高一點,可是能報團取暖。

封城了,這樣的嚴峻,興許今晚興許明晚,就打起來了,炮彈會像是流星一樣的,在城裡亂飛,成敗與否,城裡的人都要經曆一場生死大難。

亂世真的差勁,真的要苦很多。

可是這樣安靜地坐著靠在一起的時候,就會覺得有希望,覺得屋外的風聲不是淒厲的,是歡樂的腔調,是讓人覺得明天還有期待還有希望的日子。

哪怕戰火紛飛,哪怕子彈橫飛,哪怕不知道下一個瞬間會不會被流彈打中橫死街頭,但是你隻要覺得有值得的事情,那就跟任何一個年代是一樣的,都是幸福的。

每一個時代的幸福如果稱重,都是等量的。

扶桑邀請他,“晚上有時間嗎?如果有時間的話,想邀請你一起看星星,今晚我回來的路上,很閃,不想你錯過。”

她知道他一定會答應,但是她還是很客氣而隆重地邀請。

宋暘穀就陪著她看。

星星好看嗎?

不好看,他覺得不好看,跟看見路邊的花鳥一樣,尋常的東西。

可是扶桑說它閃,會說哪個亮,他在一邊,就能坐住了,就能看著好看,就覺得有美感,“國外有天文望遠鏡,很大,等解封了,我托人買一台運過來,可以看的很清楚。”

前後可能有十分鐘,就這麼短暫的時間。

但是兩個人感覺都很好。

像是夏天看見了螢火蟲,在那裡飛啊飛啊的,朦朦朧朧的暖。

大概出事前,總是多有預感的。

戰場之下,總有硝煙,無法避開。

能安穩過日子的時候,沒有人會焦慮動蕩。:,,.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