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映穀現在就不出門,生意上的事情一塌糊塗,但是暫時還算安穩,寧先生那邊跟小洪先生殺瘋了,寧先生的保鏢,先前被日本人買通,策反了寧先生。
所以極其粗糙但很管用地,當天三個人喝完早茶之後,寧先生聽保鏢建議,直接回頭槍在醫院門口,射殺了洪先生。
後來更是徹底投靠了日本人,寶刀不老,打著日本人的名號,互惠互利,成為了上海攤風光無二地大漢奸,赫赫有名的漢奸頭目,全國各地都有宣傳報道。
罵聲一片。
不會當漢奸的人,永遠都不會懂這些當漢奸的人,到底腦子裡麵在想什麼,宋映穀也想不明白,一把年紀了,都退下來了,年輕後生上去了還不服氣,不缺吃喝地,就為了麵子為了自己的氣派,投靠日本人去了。
這是千古罪人,民族的罪人,大祁還在的話,當刮!
但是寧先生不在乎,他開頭了,就沒有回頭箭了。
小洪先生先前是跟著老洪走,洪先生走的那天早上,兩個人商量的很一致,對日本人是反感反對的,不能當賣國賊,混道也是要先看國家大義的。
那麼多人跟著吃飯,難道讓下麵的弟兄們跟著丟了先人的臉?
小洪先生乾不出來,如今更是跟寧先生死乾,弄得你死我活的。
日本人的手,通過寧先生,徹徹底底在上海舒展開了,各行各業,要獨吞的架勢,無法無天的,商會裡麵也是怨聲載道,寧先生未免過於霸道。
為日本人做事可以,何苦把同行逼到死無葬身之地的地步呢。
宋暘穀回來,請記者采訪,宋映穀就覺得不太好,看到姑太太飛過來的報紙,就後悔了,應該再隱藏一下的,寧先生那邊,很針對他們。
暘穀做的事情,寧先生是非常不滿意的,他的一些改革的內容,寧先生在上海這邊直接就不認,稅務跟海關那邊,也拿他沒辦法。
“姑太太——”
姑太太直接推開他,力氣很大,宋映穀張開胳膊攔著,都給推了一個趔趄。
“好樣兒的,你還有心思做你的事業,回來第一件事,就還是關心你的什麼改革,在這裡宣傳講話,不管我們家女孩的死活。”
宋暘穀能說什麼?
柳秘書想解釋的,但是也解釋不出口,這個路很難走的,難道不走了嗎?
很欣賞宋暘穀,現在跟外界發布通告,那這個事情又繼續推進起來了,而且強有力地推進出來了。
宋暘穀下一步的話,就是上海這邊的財稅司跟海關總署,這些都是牽連很深在一起的。
姑太太徹底絕望了,走的時候哭的是真傷心。
走了之後大廳刹那安靜,小洪先生一直低著頭,扯了扯自己的袖口,這樣的家醜。
男人嘛,拚事業很教人欣賞的。
跟柳秘書的觀點,他很一致。
就聽宋暘穀跟宋映穀商量,“端午節到了,節禮我擬訂好了,讓管家去送吧。”
宋映穀沒轉過腦子來,“什麼?”
“節禮單子。”宋暘穀遞過去,還是舊式樣的帖子,正兒八經的節禮單子,毛筆寫的,一筆一劃他寫的。
粽子兩筐,當頭的一行。
後麵零零碎碎寫了一長串,帖子展開好幾頁。
宋映穀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寫的,禮挺重的,管家接過來的時候就得問清楚,省的到時候再問,“就是浙江那邊在打仗,商鋪裡麵黃酒斷貨很久了,家裡隻有兩壇,湊不齊四壇。”
小洪先生是很詼諧且八麵玲瓏的人,“我教人送兩壇子來,家裡正好有,上好的紹興產。”
宋暘穀謝他,又囑咐管家,“備齊了我去送。”
還有心情送,小洪先生看不懂這個弟弟,跟二爺不一樣,二爺跟宋家老爺,是如出一轍的生意人,路子都是一致的,上行下效。
就宋暘穀,早年的話他也在上海,也接觸過的,小洪先生隻知道這個人呢彆扭,性格很彆扭,這些年過去了,他還是覺得彆扭。
他搞不懂宋暘穀忙成這樣了,還要送節禮這樣的小事都得自己親自安排,不像是很閒的樣子。
但是不影響他很有好感,“三爺重情重義,很照顧嶽家人。”
連四川的大舅兄都能想得到,還要派人再送一份兒。
宋暘穀抹著自己的手指,上麵戒指沒有了,摸著很空,小洪先生一早上來找,肯定不是來寒暄的,宋暘穀很喜歡有事情直接想,想的很大膽,“您是為著寧先生的事情來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這麼直接。
小洪先生心裡就笑了,好久沒聽見這麼直白的話了,“你們北平人,講話都這樣直白嗎?”
跟剛才那位姑太太一樣?
“嗯,我太太講話也很直白。”宋暘穀點點頭,笑了笑,說起來這個事情,他心情會好。
小洪先生也微笑,看起來這一位姑太太講的也不是很對,三句話不離開自己太太的人,不可能不牽掛的,牽掛就好。
他現在很需要宋家去做一些事情,合作一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現在上海本地的商會,給寧先生吊著打,打的喘不過氣來。
宋家還能抗一下,沒有彆的辦法,硬抗的,但是硬抗也要打好配合是不是?
小洪先生覺得自己是有些聰明才智的,旁邊人都退下去了,他跟宋暘穀宋映穀兄弟兩個人,談了很久,談到最後。
宋映穀才明白宋暘穀到底要做什麼,“你要當活靶子,你以為日本人就能放過扶桑?”
“這就是你要在南邊繼續搞改革的原因?”
宋暘穀很輕鬆,點點頭,“是,而且我還答應捐贈給中央一筆巨款,他們在北平有滲透進去的人,可以刺探消息,可以做很多事情。”
“日本人是可以買通的嗎?”
你有人,你花錢砸關係,你借力打力,在暗地裡使勁,然後在外麵還要使勁折騰,讓大家都知道你是個刺頭,你還活著,你還在興風作浪,跟你太太無關。
你他媽的真是個背後英雄,你他媽的真是我弟弟。
白疼了,真的白疼了。
這個孩子,從小就脾氣這樣不走尋常路,家裡人盼著你回來,盼著你活著,等著你消息那種家破人亡的滋味兒,你是一點也不在乎啊,你就隻管做你自己事情,宋映穀直接就惱了。
“人關起來,不允許出去,等老爺回話。”
他就得拉住了,不拉住了,明天上海街頭橫死的,就是宋家三少爺。
槍殺給打成篩子。
軟硬兼施,滲透可以,小洪先生這邊幫派關係也很強大,彎彎繞繞地能滲透進去,你給中央政府那邊通過許老官砸錢也可以,那個滲透的更官方,說不定日本人身邊有個頂級的特務呢是不是?
但是你給我當活靶子,你招風惹雨的,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做這種事情,就不行。
他現在就圍著宋暘穀勸說,軟的硬的,“爸爸那邊的意思,送你先去國外。”
宋暘穀人躺在床上的,自從被關起來了,態度就更差勁了,他眼珠子動了動,然後解開手表,自己倒扣過來,在櫃子上摔下去,裡麵的機械出來,撿出來一個最大的齒輪。
屋子裡人都嚇一跳,管家傭人還有二少奶奶都來看,就看他跟瘋了一樣,捏著那個齒輪跟宋映穀對著頂,“我用這個,能把血管劃破,就是這個地方的血管。”
他比劃了一下,左手腕上的主動脈。
宋映穀的心啊,一下子就沉下去了,二少奶奶嚇得捂住嘴,尖叫聲還沒等出來就看宋暘穀直接就劃下去了,那個齒輪還帶著一塊兒金屬。
宋映穀的心啊,稀碎的。
真的是稀碎的。
小時候老大膽子大,愛在外麵闖蕩,也不知道顧家。
就他跟老三在家裡時間門長,他一直覺得老三人太老實了,聽話,還可憐,家裡不給他出門。
學的東西不管喜歡不喜歡,都得學。
他護著老三,從小到大。
比對老大用的感情深多了。
就這一幕,他能記住一輩子。
杠不過,他弄不過老三。
直接就妥協了,真的,老三能乾出來,他什麼事情都能乾出來。
這就是割肉,剜肉一樣地後怕。
等包紮好了,也不是很深,皮外傷,血管是沒事情的,畢竟不是刀。
但是宋映穀給他嚇壞了,嚇得腿軟,拉著姑太太的手哭,他不能站起來,站起來腿軟,打小就護著他,結果這個孩子,差點葬送在自己手裡,“太太啊,我跟您說實話,您說這是什麼脾氣,一句話不對付,就直接自殺的。”
姑奶奶也哭,她是感動的,“是啊,是啊,真是個好孩子。”
倆人驢唇不對馬嘴,但是抱著頭一起哭,哭的都很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