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走出西薑峰誡堂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悠揚的暮鼓聲在雲野間滌蕩開,餘暉穿透林葉勾勒出斑駁的光影,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剛去青山中學赴任的時候。
不過當年那會兒學校裡還有兩個老教師幫忙搭手,現在青山峰就隻剩下她一個話事的了。
唉,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她還能說什麼呢?
嗯,隻能說天道真有眼光。
淺淺地自戀了一下,明黛循著記憶往來時的方向走去,不多時便在山崖邊瞧見了一隻等待已久的仙鶴。
一瞧見她,那仙鶴便立馬拍了拍翅膀,兩根細腳杆子來回踱步,一副等得不耐煩的樣子。
明黛從僅剩不多的錢袋裡掏出兩顆靈石丟給它,安撫了仙鶴躁動的情緒,卻並沒有立刻乘鶴離開。
“還不出來?”她頭也不回地問道。
起初並沒有人回應。
但明黛也不著急,就那麼氣定神閒地等著,像極了放學後守網吧門口蹲學生的教導主任。
終於,又過了小半分鐘,一個道矮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從林子裡鑽出來,探頭探腦地往她這瞅,卻像是顧忌著什麼似的,又不敢靠的太近。
可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明黛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冷不丁地轉過頭來,直接把他抓了個現行。
“徐岷玉。”
“……小師叔。”
徐岷玉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認命地從樹蔭後走了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的全名從小師叔嘴裡冒出來的那一瞬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徐岷玉竟然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哆嗦。
他想當然地以為明黛是要訓他。
徐岷玉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眼珠滴溜溜地轉,一時不知道是該轉身就跑還是等等再跑。
跑吧,他遲早也是要回青山峰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不跑吧,他可能會當場屁股開花,連廟都回不了——
“走了。”
“啊?”徐岷玉呆住。
明黛:“愣著做什麼,趕緊過來,再磨蹭天都黑了。”
徐岷玉表示他才不上大人的當,不僅沒上前,反而還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問:“你不訓我?”
他以為明黛會矢口否認,說什麼“當然不會啦,小傻瓜”之類的話——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肯定掉頭就跑。
畢竟大人都是狡猾的騙子。
就像賈老頭一樣,每次都道貌岸然地許諾一定會好好教育那些壞家夥,然後就再也沒了下文。
三番五次之後,那些被欺負的小弟子們都不敢再去找賈老頭訴苦,隻能默默地忍受。
徐岷玉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才會幫忙出頭。
他猜,這位小師叔肯定也是打算先假意溫柔地把他哄回去,然後再將他抓起來關門吊打。
這招賈老頭對他已經用過了。
他才不上當。
徐岷玉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打定了主意準備開溜,誰知這時明黛卻說——
“你也知道你該訓?”
徐岷玉:“……”
這回答屬實是他沒想到的。
明黛抬頭看了眼天色,淡淡地說:“時間不早了,我一會兒還有其他的事要做。你要是不想回去的話,就自己在這呆著吧。”
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似的,仙鶴也跟著不耐煩地拍了拍翅膀,仿佛在說:趕緊的吧,我還等著跑下一單呢。
徐岷玉頓時懵了。
這個小師叔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
情急之下,他隻能大喊:“等等!”
明黛:“還有事?”
徐岷玉:“……”好冷漠!
可一想到他先前在誡堂外偷聽到的那些話,徐岷玉皺著小臉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賭一把。
他大著膽子往前走了幾步,咬牙問:“你先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
先前的話?
明黛很快便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卻故意裝傻說:“當然是真的。”
“我馬上就要走了,你要是不想走的話,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喂蚊子。”
“不是這個!”
徐岷玉果然急了,“是你和賈老頭說的那些話!”
“你說你要把我帶回青山峰去,五個月後,讓我在宗門大比上和他們打一場,若贏了就讓他們給我道歉,輸了就把長老的位子讓給他,你不記得了嗎?!”
明黛:“哦,聽得還挺全乎。”
徐岷玉:……
他確實沒跑多遠就偷溜回來了,一直躲在誡堂外麵偷聽,可是這是重點嗎?
徐岷玉頓時更焦躁了。
他又氣又急地說:“那個老東西不是什麼好人,壞透了!你彆和他打賭!”
“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在乎他們道不道歉。師叔你也不必為了我拿長老的位子去和他賭!”
明黛:“怎麼?怕輸?”
徐岷玉惱怒:“……當然不是!”
哎呀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