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後, 大祭司柯維斯回到利尼市。這一次他身懷崇高的使命——為教會考察《荒野大建客》!
回想起臨行前至高大祭司的殷殷囑托和殷切期盼,柯維斯不由覺得胸前的聖徽更閃亮了!
假如通過魔力遊戲訓練年輕祭司的方法可行,那麼教會今後就可以用更高效、更安全的方式來培養人才了!
柯維斯認為身臨其境地體驗荒野的危險、錘煉身體與意誌才是正道的修行方式, 即使在修行時喪命也隻是讓靈魂回歸諸神的懷抱。但是柯維斯也不得不承認,如今的教會需要的是更多人才, 而不是更多靈魂……
這年頭,人們都忙著賺錢, 很少有人關心心靈與信仰了,教會招人納新也越來越困難。許多偏遠地區的教區不得不合並或是撤銷, 這真是信仰的悲哀。
他們這樣還算不錯的,隔壁法師塔已經喪失了自主權, 徹底淪為世俗國家的附庸了。一念及此,柯維斯就湧出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受。
特拉福廣場一如既往的車水馬龍,魔力遊戲專賣店也仍舊熙熙攘攘。圍在石板屏幕前指指點點的雲玩家數量似乎少了一些,柯維斯一問才知, 原來人們現在已經可以直接在魔力石板上看遊戲直播, 那麼就沒必要大老遠跑來店裡了。他們可以坐在家中指指點點。
“我要買三個魔力頭盔。”柯維斯對店員說。
“咦,你們看, 那個人不是祭司嗎?祭司也玩魔力遊戲?”
“教會不是提倡禁欲嗎?祭司玩遊戲算不算叛教?”
“他們該不會是想利用遊戲傳教吧?最近有些人在遊戲裡到處發小廣告,傳教不也是廣告的一種嗎?”
冷靜, 冷靜, 柯維斯大祭司, 不要在意凡人們的閒言碎語!他們不知道你的任務,不知者無罪, 隻要你的心靈對諸神虔誠就足夠了!
魔力頭盔現在供貨量充足,買到三個頭盔後,柯維斯逃也似地離開專賣店, 以最快速度回到他落腳的聖殿之中。他讓教區的祭司晚禱時來叫醒自己,接著便戴上頭盔,進入《荒野大建客》。
這是柯維斯第一次正式地以玩家身份進入遊戲之中。才幾天不見,遊戲中多了許多變化。
玩家現在可以自行開設一個“房間”,邀請好友乃至陌生人一道開荒。
遊戲也不再簡單粗暴地分為三種難度,玩家可以自由設定自己世界的各種參數,大到氣候、植被、地形,小到毒蘑菇的出現頻率、魚的上鉤概率、野獸的智商,都可以自行設置。
想要享受悠閒野外生活的玩家,可以將世界設置成世外桃源,隻需要動動手指就能製造物品,用沒有餌的魚竿也能釣上來魚,每天都會有兔子一頭撞死在樹樁上,等待玩家去收屍。
追求刺激的玩家,也可以將難度拉滿,去冰天雪地或是黃沙漫漫的世界中極限求生,不但要對抗殘酷的大自然,還要跟無處不在的凶惡怪物與未知的邪異存在戰鬥。隻有真正的強者才能在這地獄般的環境中生存。
但是,柯維斯大祭司就喜歡挑戰極限!
他在現實的荒野都能如魚得水地活下去,沒理由不能在遊戲中生存!之前他們三人之所以隻活了五天,是因為他們沒搞清楚遊戲的機製,可現在不一樣了,柯維斯有信心一定能征服危機四伏的野外世界!
他生成了一個所有難度都拉滿的世界,將房間設置為私密,這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他了。
這個世界是氧氣稀薄的高原,很挑戰玩家的體能。同時因為難度拉高,野獸會更加凶殘,食物會更加稀缺,怪物的進攻頻率也從五天一次變成三天一次。
柯維斯運用起了他的一切野外生存技巧,披荊斬棘,建造庇護所,搜集燃料和食物,製造武器和陷阱。由於沒有動植物圖鑒,他隻能憑借經驗分辨食物是否有毒。
他成功活過了第一次怪物的襲擊。下一次襲擊到來時,怪物將會變得更強大,更難纏!於是他馬不停蹄地修建防禦工事,力圖將小小的庇護所變成固若金湯的堡壘!
然而,人的力量始終是有極限的。柯維斯沒能撐過第二輪進攻,倒在了第六天的黎明。
“是不是難度設置得太高了呢?”
柯維斯退出房間,準備修改世界參數。這時,他注意到了其他玩家開設的房間。
大部分房間都是私密的,隻有對上暗號才能進入,顯然是為親朋好友準備的。但也有些房間是公開的,任何玩家都可以以遊客身份進入,獲得房間主人的許可後便能正是加入那個世界,成為求生團隊的一員。
其中有一個房間,名為“大密林”,也是一個所有難度都拉滿的世界,而房間的主人已經連續生存一個月了!
遊戲中時間的流速和現實中不同,不代表現實中過去了一個月,但仍然是個了不起的成就!
尤其是柯維斯僅僅六天就敗下陣來。他真想知道“大密林”的主人究竟是怎麼在那個恐怖世界中活下去的!
他觸摸“大密林”房間的圖標,進入了那個世界。
顧名思義,“大密林”是一處植被茂盛的世界,但氣溫很低,樹林都是密集的針葉林,看來是一處寒帶世界。
咻——
一支箭擦過柯維斯耳畔,釘在一株鬆樹上,箭羽猶在不住顫動。柯維斯鬢角的幾縷頭發緩緩飄落。
“抱歉,我還以為是野獸,差點失手了。”
一名金發青年從樹上跳下來,像一片羽毛般輕盈落地。“你是遊客吧?”他端詳著柯維斯。
柯維斯不覺得能在最高難度世界生存超過一個月的高手能把野獸和人類搞混。這家夥搞不好隻是單純想秀一秀他高超的箭技。
“我很好奇是什麼人能在這種難度下生存。”他說,“我能四處參觀一下嗎?”
“請便。但是遊客隻能圍觀,不能乾涉這個世界。”
柯維斯點點頭,跟隨金發青年朝針葉林深處走去。他們交換了彼此的姓名,青年自稱風棘。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和老老實實在地麵行走的柯維斯不同,風棘是在樹梢上跳躍的。他從一棵樹躍向另一棵樹,在樹上比在地麵上還要靈活敏捷。時不時的,他會停下來采摘一些野果或是草藥。
柯維斯追著風棘的身影,跑得氣喘籲籲,衣服都被樹枝劃破了。難道風棘就是靠著敏捷的身手才堅持一個月的嗎?
就在他的體力快要耗儘的時候,眼前霍然開朗。
三棵茂盛的巨型黑雪鬆屹立在山坡上,每一棵黑雪鬆的枝丫間都坐落著一座樹屋。
三座樹屋之間由棧橋相連,長長的繩梯垂落到地麵。繩梯旁邊還有一族簡易滑輪,可以將沉重的物品吊到樹上。
樹屋外側還搭建了幾座高低不一的平台,上麵擺放著插滿羽箭的箭筒,看來是用於放哨的。
黑雪鬆下方則挖掘了壕溝,溝中埋著用獸骨製成的尖銳陷阱,一旦掉下去就會被插成肉串。
好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柯維斯大為震撼。他以為自己搭建的避難所已經算是荒野中的豪華酒店了,可是和這座樹屋堡壘相比,那就跟紙箱子做成的狗窩差不多!
“你……究竟是怎麼蓋起這東西的?”柯維斯喉嚨乾澀地問。
風棘跳到一座瞭望平台上,奇怪地看了柯維斯一眼:“這不是有手就行嗎?”
柯維斯:“……”
啊對對對,他是沒有手的廢物。
“我能參觀一下嗎?”
“請便。”
柯維斯沿著繩梯爬到最大的那座樹屋中。如果有野獸來襲,繩梯可以收起來,這樣野獸就爬不上來了。而風棘他們則可以在高處遠程攻擊。彆說是動物,他們恐怕連一支小型軍隊都能輕易擊潰。
最大的樹屋似乎是臥室。堅固的地板上鋪著柔軟的草墊。幾張用木塊拚成的小凳子整整齊齊碼在牆角。樹屋中央有一座簡易的火塘,燃燒的火焰上架著三腳架,正在烤果乾。
牆壁上掛著幾支笛子。柯維斯想破了頭也沒想明白笛子是哪兒來的。更離譜的是,牆上居然還掛著一幅用草葉編成的風景畫,表現的是日出時的景象。
“這些都是你們做的?!”柯維斯大聲問平台上的風棘。
“是的,有什麼可驚訝的嗎?”風棘平淡地問。
“那笛子,還有那幅畫……”
“那不是很容易就做出來了嗎?有手就行啊。”風棘聳聳肩。
柯維斯開始懷疑自己是個廢物。“我們光是生存就要耗儘精力了,你們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玩樂?”
“玩樂也是生存的一部分。”風棘說,“遊戲裡有‘精神值’這個設定,當身處黑暗或者目擊不合常理的超自然現象時,精神值就會下降,這時候人會產生幻聽和幻視,嚴重的還會敵我不分,將同伴當作怪物砍殺。而保持精神值的方法就是欣賞一些美好的東西。”
風棘泰然自若地講解著遊戲機製。“演奏音樂和觀賞繪畫都可以增加精神值。雖然遊戲中沒有具體數值的體現,但是當出現幻覺的時候,隻要聽音樂或是看畫,幻覺就逐漸消失。
“遊戲係統應該也提醒過你要搞點娛樂活動吧?你們搞的是什麼?”
柯維斯沉默了一會兒,說:“講故事。”
“哦,那也算娛樂之一,就是每次都得講不同的故事。”
“……是鬼故事。”
風棘肅然起敬。“這就是所謂的‘用魔法戰勝魔法’嗎?”
柯維斯心情複雜地走向第二座樹屋。這裡是儲物室,一個個簡易柳條筐裡堆滿了物資:新鮮的水果、蘑菇、野菜,曬乾的果子,能用來編織繩索的藤蔓,有治療作用的草藥……
為了彌補食物不足,風棘他們還在樹屋下的土地裡栽種了一些野生作物,一棵棵青苗上掛著小小的果實,再過一段時間就會成熟。因為遊戲中可以關閉味覺,因此果實的味道並不重要,無毒可食用能填飽肚子就行了。
他們玩的真的是同一個遊戲嗎?為什麼他一直在忍饑挨餓,而風棘他們的食物多得都要吃撐了?這幫家夥真的是來求生的嗎?柯維斯怎麼覺得他們像是來旅遊一樣輕鬆休閒?
第三個樹屋是武器庫。牆上掛滿了弓、石矛、石斧,一個柳條筐裡裝滿了羽毛,大概是用來造箭的。
柯維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反複確認這個世界的確是各項難度拉滿的世界,玩家不可能擁有弓箭或斧頭之類的初始武器。也就是說,這裡的武器全都是風棘和他的同伴們手搓出來的!
“我似乎既不懂荒野求生,也不懂魔力遊戲。”柯維斯喃喃自語。
他禮貌地告彆風棘,離開了這個資源稀少但物質極大豐富的矛盾世界。
難道真是他的水平太糟糕了?柯維斯自我懷疑地想。
他看了看其他的世界,注意到有一個名為“工業之都天才雙胞胎兄弟的荒野之行”的直播間,人氣在所有直播間中名列前茅。
柯維斯好奇地進入直播間。
一名少年蹲在火堆旁,手裡拿著兩枚蘑菇,一枚顏色豔麗,一枚平平無奇。
“這題我會!長得好看的蘑菇都是有毒的!我也是很有求生經驗的!”他扔掉鮮豔的蘑菇,將另一枚用樹枝穿起來,放在火堆上烤。
十分鐘後,少年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直播間內充滿了歡聲笑語。
嗯,看來不是我的問題。柯維斯恢複了自信。
***
風棘送彆那名陌生的遊客後,來到儲物室,將剛剛搜集到的野果和草藥分門彆類放好,然後再度拿起弓箭,準備去清理附近的野獸,防止它們在入夜後攻擊基地。
他輕輕一躍就跳上了一棵高大的黑雪鬆,靈巧地爬上了最頂端。雙腳站立在震顫不已的樹枝上,凜冽的風在耳畔呼嘯,寒冷卻清新的空氣被吸入肺中。
目之所及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林海。整個世界都在他腳下安靜地呼吸。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自由自在地活動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還能有再度站起來,用自己的雙腳去丈量大地的一天。
清理完周圍的猛獸之後,風棘回到基地,找了個安全的角落躺下,退出遊戲。
他摘下魔力頭盔。
他安靜地躺在床上,傾聽著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