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醫生這次找買家找得很快,不過三天功夫,就偷偷帶了個行商上門來看房子。
雖說蕭正和好些書香門第都逃離了當地,但並不是說當地不好,這裡距離三省交彙不遠,又山清水秀,是很多行商願意選擇居住的地方,這次來看房子的行商,就是想住在這裡。
蕭家這房子大得很,設計得也很風雅,雖然有十年沒有料理過顯得有些陳舊,但仍舊看得出當初的靈秀和氣派。
行商很滿意,但因做生意使然,開了個比較低的價格。
蕭遙很想親自談價格,但又怕自己這張臉惹事,思來想去,弄了些火灰和著雪花膏,把臉塗黑了,又在左右臉頰加了幾點麻子,出來還價道,
“這房子不帶院子,足有800平,正房足有20間,還有幾個廂房,加上院子,足有1200平了,還免費送硬木家私,此外,這房子風水好得很,祖上出過幾個翰林,500銀圓實在太低了。若是真想買,最少1000銀圓。”
蔡醫生咋看到蕭遙,差點沒認出來,從吃驚中回神,聽到蕭遙一口價喊到1000銀圓,差點被口水嗆到。
行商見蔡醫生沒有阻止蕭遙說話,知道蕭遙或許就是這家的,道,“你這房子要是在北平或者魔都,給幾千銀圓也使得,可在這麼個地方,我最多隻能給550銀圓。”
蕭遙笑著說道,
“我看這位先生是存心要買,那我就說實話了,這房子地段好,風水好,稍微一拾掇,就連景致也十分好的。這房子的老爺如今在外頭做官,節節高升,曾專門說過,這是絕對不能賣的,叫我們好好守著,守好了,是旺家的根本。我們如今賣掉,是不敢給老爺知道的,怕老爺知道了不賣。”
行商忙道,“那你們怎麼還要賣?”
蕭遙看了一眼蔡醫生,見蔡醫生沒做什麼表示,顯然沒提過的,就道,
“我們被留在這裡看家,日子過得苦,看不慣彆人吃香的喝辣的,所以打算悄悄賣了房子湊路費,也跟著去吃香的喝辣的。但你也知道,若房子賣得太便宜,我們去了也是被打死的命,所以太便宜,是不敢賣的。起碼得有個過得去的價格,我們到時哭一哭,好歹能應付過去。”
蔡醫生再次目瞪口呆,看著蕭遙舌燦蓮花。
行商猶豫了起來,但他畢竟走南闖北,做慣了生意,不是那麼好被忽悠的,就笑道,“那我再等等罷。”
蕭遙見他分明意動,卻故意表示不著急,就點頭,“這房子大,價格也不算低,是得好好考慮的。不過我也要實話實說叫你知道,我們這房子除了你,還有彆的買家,都是看中這裡離旁邊的柃木鎮近才來的,要是明天的買家看中要買去,我們也是不好留的。你要考慮,可得儘快點兒。”
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行商的神色,見他眸光一閃,眼裡閃過焦急,心中大定。
行商聽了點頭,“也不至於這麼搶手罷。”
蕭遙笑道,“原本不搶手的,可是最近……你也知道的嘛,這個世界上,有的是交遊廣闊又消息靈通的人。”
行商的心頓時一頓,笑道,“我再看看吧……”也不說走了,和蕭遙並蔡醫生又看了幾個地方,就拍板買下來,但是把價格壓到800銀圓,之後再也不肯加了。
蕭遙急著走,覺得800銀圓也不算低,雖然虧本,但這原本不是她的財產,虧了也不心疼,當下說道,“這個價格低了,但我們急著去享福,也隻能賣給你了。”
價格談攏之後,就是拿房契了。
蕭遙起初還擔心難辦,卻不想沒過幾天,蔡醫生就請人幫忙辦好了。
蕭遙問明白,得知這裡軍閥混戰,政|府經常換,弄個新房契也不是難事,就放了心。
蕭遙拿了800的彙豐銀行彙票,約定四天後就搬走,因此忙不迭地催四鳳幾個趕緊收拾東西,“必須帶走的收拾了,不是非要帶走的,千萬不要帶。”
四鳳和大姨太、三姨太得知房子被蕭遙賣了,兩股戰戰,“要是被老爺知道了,我們可怎麼辦?那是蕭家的老宅,是祖上傳下來的,住了幾代人,出過翰林。先前太太多次說過,這地方風水好,多賴了這老宅,蕭家才過得越來越好的。”
蕭遙道,“這房子,說起來並不是我賣掉的,而是何司令掌管了這裡,要使這裡繁華起來,才要求賣掉給來定居的客商的。我們幾個婦孺,難道能和何司令作對不成?”
幾人一聽是何司令的意思,頓時不敢說了。
她們固然怕老爺,但是更怕有槍有兵的何司令。
此外,賣掉老宅在附近賃個小房子,日子也好過許多,最起碼五個女人無張口,都不用挨餓了。
蕭遙讓她們繼續收拾東西,自己略一思忖,便起身出門,直奔鄭家。
鄭家求娶了原主,卻又不好好地對待,末了不但棄之如敝屐,還抹黑原主的名聲並把原主打死,她自然要先討回些利息的。
鄭家守門的花了好些功夫才認出她,嚇得左右看看,見沒人,忙低聲道,“少夫人,你還是趕緊走罷,老太太說過了,不許你來。若你來了,亂棍打出去。”
蕭遙道,“我不是鬨事的,我如今有一件事關生死的要事要說給老太太聽,你去通報一聲罷。”
守門的見她把自己弄成了個鬼樣子,說得有鄭重,和過去軟綿隻會哭的性子截然不同,隻道真有什麼要緊的事,忙去通報了。
鄭老太太本來不想見蕭遙的,但是鄭老頭想起蕭遙那張臉,一顆心火熱起來,麵上卻不顯,耷拉著眼皮道,“如今政局很不穩定,興許她不知從哪裡聽來什麼好消息也不定,還是見一見罷。”
鄭老太太聽了,隻得叫人去帶蕭遙進來。
蕭遙一進來,就要求屏退左右,等人都走了,隻剩下鄭家二老,就道,“從前得了你們的照顧,我銘記在心。我聽蕭家族人偷偷跟我娘說,何司令要聘了我做姨太太。以後咱們見了,就當不認識吧,當然,你們對我做過什麼,我總是記著的。若以後有什麼得罪的,還請多多包涵。”
鄭老太太一聽就聽出這話裡的威脅,馬上豎起眉頭怒不可遏地罵,“你敢威脅我們?你信不信,我今天能讓你出不了我們鄭家?”
蕭遙笑道,“我自然信的,誰不知道鄭家是大戶?不過蕭家人都知道我來了這裡,若我今天出不去,何司令怕是要尋來的。”
一直色眯眯地盯著蕭遙看的鄭老爺子眯起眼睛,“何司令可不是什麼人都說得動的,你不必來和我們放狠話。”
蕭遙微微一笑,“旁人說不動,我想要說動,想來不費功夫。”
鄭家二老聽了都看向蕭遙,見她雖然塗黑了一張臉,看著顧盼生輝的眸子就描畫出一個美人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
蕭遙長什麼樣子,他們都是知道的,要說她被何司令看上,吸了何司令的魂,他們並不懷疑。
鄭老爺子眯起雙眼,看向蕭遙,“那你想怎麼樣?”
蕭遙道,“你們家當初求娶了我,又無故休了我,破壞了我的名聲,害我以後死了隻能做孤魂野鬼,無法投胎,還打了我一頓,所以你們得給我補償。至於能給多少,你們看著給。”
鄭老太太勃然大怒,“你想我們給錢?做夢!”
蕭遙轉身,“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鄭老爺子忙叫住蕭遙,“慢著。”見蕭遙停下腳步,吸了一口放在腳邊的水煙,道,“曆來做生意,都有個開價還價。這事,你先開個價,我們看看能不能接受。”
蕭遙一笑,“我不是生意人,哪裡懂什麼開價?鄭家是大戶,見多識廣,最是知道和何司令打交道值多少錢的,所以,還是你們開價罷。”
鄭老爺子聽了,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蕭遙,見她端坐著,就是比從前變醜了些,還是從前那個人,心中詫異,不免猜測她突然變聰明,是不是已經和何司令見過了,得了何司令的指點才前來的,頓時坐直了身體,試探道,“不知何司令有什麼想法?”
“這事何司令不知道,哪裡能有什麼想法?”蕭遙道。
鄭老爺子聽了,不知蕭遙這話是真是假,隻是不管真假,蕭遙若真的被納進何司令府裡,鄭家都得花一筆錢買過去的恩怨兩清。此外就是,若這事有何司令的手筆,他們還不能少給。
老頭子想到這裡,不免埋怨老婆子當初怕蕭遙勾了他死活要趕走蕭遙。要是當初肯留下蕭遙,叫他收了房,何至於有今天的事?
隻是如今事已至此,他再埋怨也沒用,因此一番試探,和蕭遙你來我往,打算問出個大概的數,自己好去籌錢。
哪知蕭遙一反過去的愚笨,對答起來居然滴水不漏,像是得了高人指點似的。
鄭老爺子越想越覺得,或許真的是何司令在背後指點了她,教她怎麼說話,當下讓鄭老太太陪著蕭遙,自己令人去取錢。
鄭老太太一看到鄭老爺子要親自取錢,頓時就要炸,因為小錢她這裡拿就行了,大錢才要從老爺子手裡過的。
哪知她還沒炸,就被鄭老爺子一個冷眼瞪得不敢說話了。
半個小時後,鄭老爺子給蕭遙準備了一萬銀圓,以及一些女子用的珠寶首飾。
蕭遙沒料到老頭子這麼大方,心中雖然吃驚,但麵上絲毫不顯,似笑非笑地看著鄭老爺子,“鄭老爺子願意叫人送到我府上,我是沒意見的,隻是怕引起彆人的誤會。另外,都說鄭家富貴,不想也不過如此。”
鄭老爺子馬上笑出一臉的橘子皮,“這倒是,老頭子差點忘了這回事。”
蕭遙笑笑,沒說話。
鄭老爺子又起身去找管家。
鄭老太太差點沒氣瘋,忙扯了個借口跟著去找老爺子,“你瘋了嗎?給那個賤人這麼多錢,你是不是把她養了做姨太太?我早知你為老不尊,所以才趕了她走——”
“你給我閉嘴!”鄭老爺子自己也肉疼,再聽到鄭老太太說這些,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那是蕭遙要錢嗎?那是何司令要錢!他不明著找我們要,偏要通過蕭遙跟我們要,你想過為什麼嗎?還有,當初要不是你趕走蕭遙,我們家根本不用大出血!”
他收了房,蕭遙就不能再憑那樣的美貌勾|搭彆人了。那時人和錢都是他的,都怪這個死老婆子!
鄭老太太聽了,又驚又怒,囁嚅道,“蕭遙未必就能讓何司令聽她的。”
鄭老爺子冷笑著看向她,“你當初也想不到,你兒子那麼迷蕭遙。”不管何司令能寵愛蕭遙多久,隻要寵愛一段時間,就夠蕭遙吹枕頭風的了。
鄭老太太頓時說不出話來,於是罵蕭遙,“我早知她是個狐狸精長相,慣會勾搭男人。不然你說這個世界上女人那麼多,有哪個長她那個樣子的?沒有,就她長了一副勾|人的模樣。”
鄭老爺子沒說話,叫管家將存在彙豐銀行的一萬塊彙票拿來,又準備了1000個銀圓,再開鄭老太太的庫房加了一些珠寶首飾,才肉疼地出來。
蕭遙拿了銀票,提著一個平平無奇去裝滿了珠寶首飾的箱子,大搖大擺地離開鄭家。
剛回到家,就聽到三姨太說家裡沒米下鍋了,琢磨著把最後一件綢緞襖裙給當掉。
蕭遙大方地拿出一塊銀圓,“不用買米了,去買些現成的飯菜回來。”
三姨太驚得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道,“你哪裡來的銀圓?”
蕭遙怕說了實話,她要追問,這事沒完沒了的,當下就道,“賣房子給的定金,不夠的話,我這裡還有。”
“夠了夠了。”三姨太忙點點頭,拿著銀錢出去了。
她原是風塵女,身體壞了,沒生下一兒半女,又加上年華老去,才不得寵的,在外行走的本事並不低。
蕭遙當晚吃完了飯,召集大家開會,“想來大家還不知道,我之所以賣了房子,是想離開這裡的。”
“什麼?不是在附近賃個小房子住下來嗎?”大姨太首先驚了。
四鳳和三姨太並形容枯槁的大姐都驚愕地看向蕭遙。
蕭遙苦笑,“蕭家族人打算把我送給何司令,我要是還住在這裡,怕是逃不掉的,我這人蠢笨,進了司令府,哪裡還有命?還有大姐,她在這個傷心地,怕是一輩子要被嘲笑,還不如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到時就說是寡婦,再嫁也方便。”
大姨太的眼睛陡然一亮,將心中的反對咽了回去。
三姨太見蕭遙這些天行事利落,心中有章法,知道未來少不得靠她的,也沒語言,全聽蕭遙的。
隻四鳳訥訥道,“哪裡就至於這樣了。蕭家好歹是族人,不至於做這樣的事的。”
一臉憔悴的大姐蕭芳也焦急地看向蕭遙,她還想回夫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蕭遙道,“若他們是好人,就不會把我們家的東西搬空了。再者說,他們若關心我們,在我被休那時,就該去找鄭家算賬。”之後又是一番洗腦,把情況說得嚴重無比,甚至說出了不走大家都活不下去這話,好歹說服了四鳳和大姐蕭芳。
見四人被說服了,蕭遙又道,“我們要悄悄地走,絕對不能走漏了風聲。若叫人知道了,我們五個女人無依無靠,輕易就叫人提腳賣了。可憐我們半生淒苦,要是賣了做奴隸,還有活路,要是賣去賣笑,還不如一死了事。”
一番話說得四鳳四人均變了臉色,連連保證絕對不說。
蕭遙再三叮囑,叫她們這些天不要出去賣小吃,在家照顧大姐,即使有人上門來問,也不能提,就說大姐身體不好需要照顧,大姨太又病了,實在不能出攤。
四人忙點頭應了,賭咒發誓絕對不說。
次日,蕭遙如法炮製,去了蕭芳嫁的那家。
其實按她的做法,如果那家和蕭芳能好聚好散,而不是折騰蕭芳,還把蕭芳打了個半死,她是不會上門去的,畢竟當初蕭芳拿過他們家的糧食救濟娘家,也算是一番恩情。
可是蕭芳被折磨得不成人樣,被休棄後,還要挨一頓毒打,她自然就不會留情了。
蕭芳前夫家遠不及鄭家人有錢,但對何司令的恐懼卻比鄭家人深,因此把大半家底掏出來,湊成了100個銀圓並兩個金鐲子給蕭遙。
蕭遙見著實榨不出什麼了,就拿著金鐲子和100個銀圓回家。
又過一日,天還沒亮,蕭遙一行五人就坐上了提前聯係好的車子悄悄地出發了。
大姨太幾個在這裡住了半輩子,想到將來不知何處為家,一路走一路哭,不時掀開車簾子回頭望。隻是夜黑沉沉的,僅能朦朧看見個影子,再聽昆蟲蛙聲伴奏,在大姨太幾個耳中,越發顯得淒冷。
作者有話要說: 本故事背景類似民國,但不是民國,請小天使們當做架空來看。
房子價格,參考1919年,魯迅先生在北平購買新街口八道灣11號宅院三進大四合院花費4000銀圓而進行改動,不一定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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