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7 章(1 / 2)

蕭六小姐看到文壇論戰, 是最高興的那個。

她的年紀已經大了, 本來就要開始考慮人生大事了, 在蕭先生還在政府部門任職時,她的身份再加上才女的光環, 可選擇麵比較廣, 她並不急, 況且又有個優質股張瑞在, 她是想慢慢與張瑞發展的。可蕭先生一朝失意,她便失去了官家小姐的身份,變成了西方那種沒身份沒爵位的所謂名媛, 結親對象的可選擇麵窄了許多。

在這種情況下, 她更覺得張瑞好,甚至將之當成了救命稻草, 沒少去接觸。

可是張瑞對她雖然有風度,但是卻比較冷淡, 與陌生人差不多,絲毫看不出對女子的憐惜。

她以為張瑞性格如此,可是不小心談及蕭遙這人,張瑞的表情馬上生動柔和起來,目光裡的溫柔與傾慕幾乎傾瀉而出。

在她的眼裡, 這種溫柔與傾慕, 與尖刀差不多。

她不明白,張瑞怎麼會喜歡蕭遙這種嫁過被休棄的女子。

這時她的姨娘告訴她,天下男子都是一樣的, 都抵擋不了女子的柔情攻勢。張瑞對蕭遙雖然癡心,但是如果蕭遙沒有回應,而她又給予張瑞足夠的柔情,張瑞遲早會投入她的懷抱裡的。

為此,她每天都假裝和張瑞偶遇,想辦法待他溫柔,可是完全不見效果。

近些天還因為文壇上的論戰,張瑞行色匆匆,急著回去為蕭遙撰文進行論戰,見了她隨便一點頭當作打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便是她厚著臉皮叫他,他也不肯停留,說自己有急事,然後急匆匆地離開,隻留給她一個無情的背影。

她難道不知道是什麼急事麼?不過是為了蕭遙寫文與文壇上支持醉紅塵的那些人進行論戰罷了。

蕭遙的才華本身就不及醉紅塵,思想超前大膽,她不明白,張瑞為什麼要為這樣的蕭遙辯護。

難道文壇上的論戰,不是看思想而是對熟人特彆有待的麼?

張瑞他從前口口聲聲說什麼公平公正,對上蕭遙就什麼也不顧了。

這天她心有不甘出門,想找機會與張瑞相處,不想不小心扭傷了腳,忍住滿心的痛楚叫住張瑞,告訴他自己的困境,不想張瑞仍舊那般冷漠,急匆匆地給她叫了一輛黃包車,又訓她:

“蕭六小姐,為了虛無縹緲的東西如此折騰自己的身體,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最後我奉勸你一句,身體是自己的,還望你愛惜。”

蕭六小姐眼睜睜地看著張瑞無情離開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當場哭了起來。

她是真的受傷了,正需憐惜,可在他眼內,卻當成了她耍的陰謀。

為此,他冷戲冷情,竟把受傷的她交給一個黃包車夫,自己則去為蕭遙寫文論戰。

蕭六小姐哭著回到家裡,恨死蕭七了。

明明是已經嫁過又被休棄的棄婦,不好好在家數紅豆過寂寞日子,卻來招蜂引蝶,實在太可惡了。

為此,她一口氣將所有支持醉紅塵貶低逍遙客的文章全看了,看得十分解恨。

可惜蕭先生不知是不是瘋了,竟也撰文為逍遙客辯護,明明他之前厚著臉皮去北平大學找蕭遙,受了蕭遙冷待的。

最可怕的是,這天剛用完晚餐,蕭先生便看過來,

“小六,你看到文壇上的論戰不曾?蕭遙是我們家的榮耀,你也寫幾篇文章為蕭遙說話罷。她名氣變大,一來與我們有好處,二來你亦能蹭些光,你如今須準備說親了,幫蕭遙說話,與蕭遙親近,及容易被好人家放在眼裡。”

蕭六差點氣瘋了,難以置信地看向蕭先生:“爸爸,她根本不認我們,我們為何要幫她說話?”

蕭先生沉下臉:“她認不認,與你又有什麼相乾?再說,世人都知道她身上流著我們蕭家的血,她根本避不過。你不要管那麼多,回頭好好寫便是。”

自打有了蕭遙這個許多社會名流都誇讚的女兒,蕭六在蕭先生那裡,便沒有了原先的光彩,此時這般的說話語氣,是蕭六從未聽過的。

蕭六當場就氣紅了眼睛,口不擇言地道:“我絕不會幫她!我的思想與觀點,一向是反對她的,所以我不可能幫她說話!我便是要寫文,也是抨擊她的!”

張瑞幫蕭遙,蕭先生也幫蕭遙,都把蕭遙當寶,把她當雜草,她半點都忍耐不了了!

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難以置信地看向蕭六。

她們都知道,蕭六此人最是識時務,所以對她此時的不識時務,感覺十分震驚。

蕭先生一拍桌子,就要豎起眉毛訓斥。

蕭六的親娘馬上出馬,聲音溫柔地勸住蕭先生,又說蕭六扭傷了腳,時時刻刻疼痛不止,以至於心情暴躁,說話口不擇言。

蕭六到底沒有挨罵,可是她心裡更恨蕭遙了,回去馬上捧嘲諷蕭遙的報紙看了起來。

鄭太太也覺得鄭先生瘋了,因為鄭先生也撰文為逍遙客而戰。

看著鄭先生激動地奮筆疾書,鄭太太很想把手上的茶水潑到他身上,但終究是忍住了,在旁說道:“這個醉紅塵的支持者如此可惡,我看你痛罵她之時,完全無需客氣!”

她倒要看看,當鄭先生知道醉紅塵也是蕭遙知道,還有沒有臉皮去麵對蕭遙!

鄭先生冷笑一聲:“這何須你來說?醉紅塵的支持者著實可惡,竟暗示逍遙客抄襲醉紅塵,可真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論思想,我倒覺得醉紅塵抄襲了逍遙客!”

一邊說一邊埋頭急寫,想趕在中午寄出下午發表。

鄭太太也在旁冷笑,懷著看笑話與泄憤的心情,看他奮筆疾書。

隻是看著看著,不免想起蕭遙,心中又是一陣憋屈。

蕭遙到底是什麼運氣,隨便寫寫竟就能成名了。依她看來,蕭遙寫的毫無辭藻可言,沒有流麗秀雅的詞彙修飾,與白丁所寫的差不多。

至於思想內涵,不就是順應潮流,順應如今政府倡導的內容麼?說起來,與買辦寫手也差不多,何至於被捧到這樣的高度?

次日上午,某大報頭條上刊登了一條驚悚的標題——“文壇驚詫論之——逍遙客與醉紅塵竟是同一人!”

這份報紙一出,馬上引|爆了討論狂潮!

許多人是同時買幾分報紙的,其中安歇比較理智的讀者本來要直接去看《明日報》的,但翻報紙時看到這條驚悚的標題,馬上停下了去追的手,轉而拿起這份大報,一邊一邊帶著笑意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倒要看看,這些人又搞什麼鬼。”

可是看著看著,這些人的嘴漸漸張大,忘了合起來。

這篇文章從文風到用筆乃至用詞習慣等,一一引用對比,最終得出結論,逍遙客與醉紅塵是同一人!

條理分明、證據確鑿!

可是這怎麼可能?

覺得難以置信可是又有點被說服的讀者們,馬上翻出已經結集成冊的《後宅贏家》與《相思》對比著看起來。

看著看著,他們心中那點子懷疑,瞬間如同狂風中的小火苗,撲的一下滅了。

隨即,震驚如同星火燎原,一下子席卷而過!

而逍遙客的支持者與醉紅塵的支持者看到這個驚悚的標題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憤怒——逍遙客/醉紅塵如何有資格與我心目中的大手相提並論?!

荒謬,簡直荒謬透頂!

他們連也不追了,第一時間就是這篇胡說八道的文章,打算挑出漏洞,逐一反駁,讓那個為了吸引眼球而無底線之人聲名掃地!

可是,讀完之後,他們沉默了。

看這篇分析,兩人的文風的確挺像的。

隻是他們都極為討厭對方支持的作者,因此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懷疑,馬上催人去買自己討厭之作者的集,坐在窗前認真對比起來。

讀完之後,他們神情恍惚地坐了許久許久,不得不承認,逍遙客與醉紅塵,很大可能真的是一個人。

兩個人的文風,雖然已經極力避免了,但還是擺脫不了同一風格,尤其是《後宅贏家》與《相思》開頭,著實明顯!

可是這如何可能?

逍遙客竟是醉紅塵?

那他們先前罵的,豈不是罵到自己佩服那個人身上了麼?

蕭遙看了那些文章,心裡是什麼想法?

今天是休息日,蕭遙沒什麼事,原是打算回學校批改作業的,可是在街上看到這份報紙之後,便決定今天休息了。

她不確定,自己回到辦公室,會不會被憤怒的陳先生打一頓。

至於說陳先生看不出逍遙客與醉紅塵是一人,這可能性低得幾乎不存在——過去沒人提出,他尚能因為偏見而忽略了,那麼有人提起,他必定會細細研究的。

甚至可以說,文壇上拿筆杆子吃飯之人,若細心一點,都能看出來。

陳先生打算編纂一本研究類書籍,因此休息日也回來翻找資料並寫文。

張瑞知道蕭遙愛在休息日的上午回來加班的,也特意趕回來見她。

兩人來得很早,早到報童還沒有賣報,因此向來是托其他人幫忙購買的。

這天兩人來到辦公室之後,不知說了什麼,又因為逍遙客與醉紅塵辯論了起來,雖是老調常談,但彼此都很激動,想把對方壓下,因此越辯論煙火味十足!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為了躲避自己那沒有共同語言的妻子,也特意回來加班的伯瑞叫道:“你們且暫停罷,我看這份大報上,居然有人論證逍遙客與醉紅塵為同一人!”

已經向吵架進發的張瑞與陳先生同時一愣,回過神來異口同聲喝道:“荒謬!這斷斷不可能!”

伯瑞激動地說道:“我方才在街上,聽到許多人在討論這事,我亦不信。不過,萬事講究證據,我且看看這論證罷。”

張瑞顧不上與陳先生吵架了,急急走到伯瑞身旁:“且給我看一看,我定要找出漏洞將這嘩眾取寵之人罵個狗血淋頭!”

伯瑞頭也不抬:“且彆搶我的,那裡還有兩份,你自取去,莫要與我說話。”說完埋頭看報。

少頃看完報紙,他激動得拍案而起:“不可思議至極,不可思議至極,我竟被說服了!從文風與遣詞習慣來說,逍遙客與醉紅塵的確是同一人!神奇至極,她們竟都是蕭遙!我太不敢相信了,可是看完分析,卻又不得不信!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張瑞是懷著懷疑之心看報的,還未看完便聽到伯瑞這話,心裡跟燒了一團火似的,坐立不安,卻還是按捺住認真往下看起來,看完了,心中再無懷疑,又是激動又是羞愧:“她們的確都是蕭遙,可歎我,竟認不出來!”

他那般關注蕭遙,將她每一篇文章每一本都認真讀過,也讀過醉紅塵的,可是他竟沒有發現,逍遙客與醉紅塵是同一人!

蕭遙會怎麼想?會不會以為,她在他心目中無足輕重?

在看到他攻擊醉紅塵時,她心裡會不會失望,會不會埋怨他那般罵她?

張瑞覺得世界都變得黑暗起來。

陳先生最為難以接受,所以他看得格外仔細,逐字逐句分析,不肯錯過每一個句子,在看的時候,也認真琢磨體味,在張瑞看完了許久,他才神色複雜地將這篇分析的文章看完。

便是他看之前有再多的不認同,此時看了這篇文壇驚詫論,還是覺得無可辯駁。

逍遙客居然就是醉紅塵,醉紅塵竟然就是逍遙客,這簡直要讓他震驚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要知道,他對醉紅塵是推崇備至的,而對逍遙客卻沒少批評,便是在辦公室當著蕭遙的麵,他也沒少說批評的話。

在他對醉紅塵極儘推崇時,蕭遙心裡會怎麼想?會不會暗中嘲諷他?

陳先生的五臟六腑都像被火烤,燒得十分難受。

這時徐先生快步走了進來,口中憤怒地叫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竟有人說逍遙客與醉紅塵是同一個人!真是荒謬可笑!”

伯瑞站起來:“你看過這篇分析的文章了麼?看過竟也看不出她們是同一人,真沒資格在我們此處任教。若還沒看過便開口評價,也不像個學者!”

徐先生馬上看向陳先生,看到陳先生怪異的神色,心中一驚,也不與伯瑞多說,忙坐下,拿起報紙細讀起來。

蕭六小姐看到題目時,忍不住嘲笑,然後抱著看笑話的心情將這篇文章讀完,讀完之後,便笑不出來了,將自己最為喜歡那隻羊脂白玉鐲子給砸碎了。

她對前來安慰自己的姨娘哭道:“蕭遙有如今這般的才華,張瑞再也不會喜歡我了。”說完見姨娘不明白,便將蕭遙是逍遙客與醉紅塵是同一人說了出來。

姨娘倒抽一口氣:“如此一來,老爺豈不是更要看重蕭遙那個小賤蹄子了?”說完想起蕭先生上次去找蕭遙回來發了好一通脾氣,罵蕭遙不認親生父親,脾氣又臭又硬,又鬆了口氣:

“蕭遙從前不肯認老爺,如今這般出名,更不肯認了,無須擔心,無須擔心。也托了她那贏脾氣的福,她是絕不肯認回蕭家的,這麼一來,蕭家的財產,便不用分她一份。你可爭氣些,趕緊覓得如意郎君,趁著老爺如今對你還算好,早點分了豐厚的嫁妝嫁出去。”

蕭六小姐哭道:“我如何不知?可自打爸爸沒了職位,我的身價便下降許多了,如今好的唯有張瑞而已。而張瑞隻喜歡蕭遙,半點瞧不上我。”

初識張瑞時,她是蕭家備受寵愛的六小姐,也是宴會上最為受歡迎的女子,自認為與張瑞登對。可是到了如今,她清楚地認識到,無論是從家世上來說,還是才華上來說,她都配不上張瑞了。

可是如今的世情,便是自知配不上,也還是希望配一配的,畢竟蕭遙並不見得喜歡張瑞。

蕭六一邊哭一邊想到蕭遙如今身份大增,張瑞怕是更愛她了,心中的嫉妒再次翻湧。

她親娘想了想道:“你原先不是說,逍遙客與醉紅塵的支持者在互罵對方麼?如今合二為一,那些人定認為受了欺騙,要怪蕭遙的。”

蕭六目光陡然一亮,認真想了想點頭說道:“這倒也是。”

兩派人對罵得那般厲害,如今發現被愚弄了,定然十分生氣的。便是不看愚弄,隻看逍遙客與醉紅塵中的思想,意見也足夠大到他們無法接受兩人是同一人之事了。

想到這裡,蕭六放下心來。

鄭太太聽著鄭先生先是大驚小怪進而對蕭遙花式誇讚,氣得忍不住和鄭先生吵起來,

“逍遙客與醉紅塵幾乎成了兩種思想的碰撞,引起無數人論戰,可如今卻告訴大家,她們是同一人,這豈不是故意愚弄麼?依我看,稍微有些骨氣的文人,也定要聲討蕭遙的!”

鄭先生不以為然:“什麼叫故意愚弄?當今之文壇上,誰人隻有一個筆名的?便是你,也不止一個不是麼?大家原先認不出來,那是他們眼拙,怪不得蕭遙。”

鄭太太聽了,氣得連早餐都沒吃,便出門了。

出了門還是氣得厲害,覺得世人有眼無珠,吹捧一個政府的禦用文人,看那些幻想未來類似精神鴉片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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