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並不比蕭遙差,隻是因為從前不曾遵從知識分子推崇的主流思想而已。
鄭太太想到這裡,連街也不逛了,趕緊回家去,開始構思寫文。
蕭遙剛吃完中午飯,便聽到門被敲得砰砰直響。
幫傭很快走進來:“外頭來了四位先生,說都是北平大學的教授,特意來看您。”
蕭遙扶了扶額,知道躲得過今天,躲不過明天,當下起身出門迎客。
張瑞與伯瑞向來是支持她的,應該不會打她,至於陳先生與徐先生兩個,蕭遙自認為,即使沒有護衛在,自己一打二也極有勝算,因此並不十分擔心。
哪知見了人,發現四人都不曾生氣,而是齊齊盯著她看了許久。
看了一會兒,陳先生首先開口:“你是逍遙客,也是醉紅塵?”
蕭遙微微一笑:“你們都看過分析了,我否認還有用麼。”事實上,她認為,應該有不少人早看出來了。
陳先生與徐先生相視一眼,同時看向蕭遙,陳先生率先開口:“你的著作,顯得思想混亂,到你如今這文學修養,不至於搞不清自己的思想,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是故意的,對麼?”
蕭遙歎氣:“我隻是想思想解放。若論我本意,我希望女子不那麼投入愛情,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有一份清醒,一份自尊自愛。在你們男子眼中,一份飛蛾撲火似的感情很值得推崇,可是天然有優勢的你們不會明白,女子是什麼境地的,你們不會懂得,女子在這個世上的艱辛。”
陳先生皺起眉頭:“我仍然不認同逍遙客,我更認同醉紅塵的世界觀。這世界上,總有真正純粹的人,他們做什麼均發自內心,不受道德責任的束縛,過得張揚而灑脫。”
蕭遙反問:“那麼陳先生你自己,是這樣的人麼?”
陳先生一怔,很快答道:“我不是,所以我才更喜歡這樣的人。”
張瑞冷冷一笑:“陳先生你出身極好,這輩子怕隻被愛情傷害過,所以你自然說得灑脫。若你是蕭遙,你曾經身無一物,在前半生一無所有,又有過重重不好的遭遇,我倒不信,你仍然相信你口中至真至純的感情!”
陳先生道:“子非我,安知我之樂!”
蕭遙見兩人就要再次吵起來,連忙阻止:
“好了,彆吵了,不過是見解的不同,何至於要吵起來?我們如今最迫切需要做的,便是喚醒愚昧的民眾。前幾天,有人發了《華國社會的各階級分析》,以最簡單直白最淺顯易懂的語言對我國各階層進行了分析,寫得非常棒,我希望大家都回去好好看一看。”
張瑞與伯瑞本來便聽她的,陳先生與徐先生推崇醉紅塵,如今知道她便是蕭遙,也不好再與她作對,當下都點點頭,提出要看蕭遙說的那篇文章。
蕭遙忙引他們去自己的書房,拿了報紙出來,交給大家細看。
傍晚,蕭遙與蕭芳一起去看周幸之三人。
天氣越發冷了,雖然她買了不少衣物給周幸之三人,但由於三人已經病入膏肓,所以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前兩天蕭遙請了個醫生去看,得知三人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因此每天都與蕭芳去看。
她與蕭芳到達時,周幸之正處於回光返照那一刻。
蕭遙忙上前:“這是怎麼回事?”說完不等周幸之回答,又問,“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麼?”
周幸之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笑容:“我沒什麼未了的心願了。希望你寫的能給天下的女子啟迪,好叫那些美好的女子不至於如我一般落入風塵。”
蕭遙眼眶發熱,不住地點點頭:“會的,一定會的。”
周幸之聽了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慢慢閉上了含淚的眼睛,一滴眼淚從閉上的雙眼緩緩滴落下來。
蕭遙剛想叫她,卻聽蕭芳叫梅香與碧玉兩人的名字,忙過去看,見兩人也快不行了,忙走過去,又是焦急又是擔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梅香道:“我們自知大限將至,因此白天趁你們未來之際,翻出我們最美的衣服,穿上回憶我們最美好的年華……你們不用難過,我們三個心願已了,便是死,也死得很快活的!”
蕭遙的眼淚,終究沒忍住,滴了下來。
蕭芳卻已泣不成聲。
次日各家的報紙幾乎都在討論逍遙客與醉紅塵乃是同一人之事,在許多報紙上,這都是頭條!
大部分人表示經確認,兩人的確是同一人,但他們的行文中仍然難掩震驚與難以置信。
原先對罵的那兩撥人則表示,原先爭論的是兩人之思想與文筆孰優孰劣,如今兩人合二為一,那便沒有什麼可論證的了,總歸蕭遙是個才華十足的才女!
至於兩種思想,文人寫,固然會在裡賦予自己的世界觀,但更多的是寫人生百態,所以蕭遙在中寫的世界觀隻代表了某種人的世界觀,讀者看自己喜歡看的,皆大歡喜!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讀者撰文表示,他們早從文風看出逍遙客與醉紅塵是同一人,隻是想著逍遙客特意以醉紅塵為筆名,必有緣故,他們因敬她之故,故一直閉口不談。
在逍遙客與醉紅塵的支持者發起論戰時,他們也曾想過將之捅破,但見蕭遙本身一直未曾說話,知道她不想捅破,便死死忍住了。
如今有讀者看出來,並寫文論證,倒讓他們鬆了一口氣。
作為讀者,他們喜歡蕭遙,不忍她被罵。可是又不想違背她之意願,公開她的身份。有人論證出來,對他們來說,是兩全之策。
文壇上,讚揚蕭遙的聲音再次暴漲,蕭遙的聲望,也跟著暴漲。
這讓等著蕭遙被罵的鄭太太與蕭六小姐氣得差點吐血。
兩個都更認真地琢磨自己的新,決定也這般,寫有誌之士推崇的世界觀!
蕭遙卻顧不上這些讚譽,她和蕭芳不知如何幫周幸之三人辦理後事,因此特意花錢請了人幫忙。
三天後,蕭遙與蕭芳辦好周幸之三人的後事,回家的時候,將《那些女子》的稿子翻出來,在最後注上:
“餘構思此文之際,路遇幸之攔路,求我告天下女子,女子該有為愛癡狂之勇氣與執著,有反抗舊思想之勇氣與行動,但須掂量自己的能力,以及對方的人品。她與梅香碧玉祈求,世上之女子,能真的如《100年後》之女子一般,真正實現與男子之平權,女子亦可讀書識字工作養活自己,與男子一般無二。”
寫下這些文字,蕭遙更努力創作了。
除此之外,她除了教書、寫文之外,也開始搞一些文學上的研究,讓現世與後世之女子看看,她支持女子與男子平等,本身也願意以身作則。
這天晚上,蕭遙與實驗室的幾個教授開了個短會,領著兩個護衛回家時,聽到一陣槍擊,忙和護衛們躲起來。
躲了一陣子,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蕭遙與護衛相視一眼,決定靜觀其變。
很快,第一撥腳步聲漸漸遠去,而第二撥腳步聲急促響起。
蕭遙凝神聽著,沒有說話。
其中一個護衛遞給她一把小巧的□□。
蕭遙握在手裡,有些緊張,可是又有些熟悉,隻是她已記不起,自己什麼時候拿過槍了。
過了一會兒,忽然又有槍聲響起,在靜悄悄的黑夜裡,顯得十分嘈雜與迫切,連帶得氣氛也變得壓抑起來。
蕭遙與身後的兩個護衛沒動,過了好一會兒,發現沒有任何聲音了,才放輕腳步,慢慢從躲藏之處走了出來。
經過一個拐角時,忽然與迎麵而來的五個人麵對麵撞了個正著。
頓時,兩邊同時響起槍上膛的聲音,還有低沉急迫的喝問,“什麼人?”
蕭遙握緊槍,額頭上出了冷汗,死死盯著對麵為首那人。
對麵為首那人也正看著她,在她還沒看清他之際,便收起了槍:“自己人。”
他一開口,身後的人馬上收起了槍。
蕭遙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很像自己熟悉的一個人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身後兩道激動的聲音響起:“少帥!”
那道聲音“嗯”地應了一聲,又道:“蕭遙,你還好嗎?”
蕭遙看進他那雙幽深的眸子裡,很快確認,這正是她留學時認識的淩虞!
當下笑了起來:“我很好,你怎麼會在這裡?”
至於身後兩個護衛為何這麼叫,壓根不用再問了。
淩虞笑道:“我來北平辦事,正想著什麼時候去拜訪你。”
蕭遙點了點頭,看了看暗沉沉的四周,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趕緊離開罷。”
淩虞點頭,便要和蕭遙離開。
他身後一人忙問:“少帥,剛才救下的人呢?”
淩虞似乎才想起什麼似的,道:“你讓帶兩個人去把人送走罷,把人送走便罷,不要提起我們是什麼人。”
身後那人趕緊應了,與另一個人急匆匆地走了。
淩虞與蕭遙一起走,路上解釋,他悄悄來北平的,但好像被敵對勢力知道了,所以埋伏他。剛才,他將埋伏之人一網打儘。至於手下所說之人,是一對主仆,夜深仍在街上逗留,被幾個男子拉扯,他們順手便救了。
蕭遙有些驚愕,什麼女子,竟那般大膽?
便是她手上有些功夫,又帶著兩個護衛,入夜了在外行走,心裡也是很緊張的。
然而淩虞知道得並不多,很快轉移了話題,問起蕭遙的近況。
蕭遙笑道:“我還好,回來沒多久,便被聘做了教員。倒是你,我以為你要過一年或是兩年才能回國的,不想竟提前回來了。”
淩虞道:“我緊趕慢趕,學完了便趕緊回來了。我擔心,回來遲了便來不及了。”
蕭遙笑著說道:“這倒是,如今軍閥混戰,都在搶地盤。你父親年邁,若你回來遲了,倒要頭疼的。”
淩虞搖搖頭:“這些倒不用愁,便是現在搶下了,以後如何,還要再看。我國目前這形勢,是和平不了的,隻要手上有兵,遲早能搶回來的。”
蕭遙好奇:“那你擔心什麼?”
淩虞笑了笑,轉移了話題:“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若方才不是我,而是彆人,你今晚便危險了。”說完目光淡淡地掃了蕭遙那兩個護衛一眼。
蕭遙笑道:“你彆怨他們,是我要求的。不過我也是突發有事,才回來遲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蕭遙家行去,到家之後,淩虞便提出告辭。
蕭遙知道他來此處,定有落腳之所,加上已很晚了,便沒有留客,送他到門口,又謝過他派兩個護衛過來。
淩虞搖搖頭:“不用謝我,即使我們不認識,我也會派人來。你的寫得很好,能啟迪人們的思想,喚醒許多愚昧的民眾,你這樣的人,本就該好好保護著。”
蕭遙曾經當他是弟子一般相處,就跟與自己人相處似的,很是不見外,聽了這話就不再說什麼。
次日,她從學校下課回到家,便知收到了請柬,說是政府一個要員的太太舉辦的宴會,宴會規格比較高,會有許多大人物到場。
翻了翻邀請函,蕭遙暫時沒有出席的打算,等次日回到學校,從張瑞口中知道,教育部部長亦會出席,便決定也去出席,商量一下各地小學教育之事。
蕭六的姨娘這兩天很是擔心,因為女兒帶著仆人被人送回來之後,便一直窩在家中,目光含水,似是陷入了情思,卻半個字都沒提張瑞。
她擔心那晚上女兒出了什麼事,因此便提了女兒的仆人來問。
那女仆道:“沒什麼事,在街上遇著幾個浪蕩子,幸得一英雄救美!”
蕭六的親娘一聽,更擔心了,連忙去找蕭六:“聽說你那晚被人救了送回來,可是真的?”
蕭六點頭:“是真的。”
蕭六的親娘一直盯著蕭六的神色看,見她麵泛桃花,聲音溫柔似水,心下先驚了,暗示道:“如今那些當兵的,多數是無所事事的痞子,一身裝扮是好,但目不識丁,連話也不能溝通的。”
蕭六道:“娘,你無須再說,我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是有心,也是無用。”這兩日她遣女仆多方打聽,又寫信問了密友,都不曾查到有哪個年輕有為的將軍來北平,心裡是有些失望的。
蕭六的親娘聽了,鬆了口氣,勸道:“便是知道,你也不要去招惹。當兵的經常打仗,哪裡有平安日子?我看那位張瑞張先生就很不錯。”
蕭六沒說話。
張瑞原本自然是不錯的,可是與英明神武,宛如英雄一般出現在她眼前的他變比,便遠遠不如了。
不說旁的,隻說她對兩人的感覺,便大大的不同。
對張瑞,她回考慮諸多方麵,利益算計多一些。可是對那晚從天而降的他,她心中摒棄了所有的利益考量,隻剩下那一刹那的心動。
然而,又有什麼用呢?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蕭六姨娘見蕭六不做聲,便又道:“我從老爺那處打聽到,過兩天有個很高規格的宴會,請的都是各界名流。你可曾收到請柬?”
蕭六馬上白了臉色:“我沒有收到任何請柬。”說完臉上露出深深的不忿,“要不是爸爸沒了職位,我何至於連一份請柬也拿不到?”說著飛快地琢磨起來,尋思著請誰帶自己去宴會。
救她的那個男子,看著便不是普通人,或許會被邀請到過兩天的宴會上呢?
那時她打扮一新,褪去了當日的狼狽與驚惶,好好出現在他跟前,想必他會為她心動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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