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點點頭, 卻沒有動, 而是繼續道:“朕今日賜婚於藍時遷與這名女子, 叫席幻景罷?擇日完婚。”說到這裡,森然看了一眼藍侯夫婦二人,“若這名女子出了什麼變故, 朕定當過問。”
藍時遷居然敢這樣羞辱他放在掌心寵愛的公主,他便要讓他無法擁有強而有力的妻族。
屆時,藍時遷的胞弟娶妻,若妻族顯赫,藍家必定要亂。
藍侯夫婦臉色僵硬, 馬上跪下來領旨。
席幻景如同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中了,驚喜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她看向蕭遙,目光中充滿了感激。
原以為這個公主是個狠心人,不想原來隻是試探於她與時遷的。
藍時遷有些茫然,娶席幻景成為自己的妻子, 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執念, 可是如今聖旨賜婚, 他不知為何, 竟沒有半點得償所願的狂喜。
他看向自己仿佛老了幾歲的父母,有些明白,是因為父母都不快活。
作為家族培養的嫡長子, 他最應該做的,是振興家族,帶領家族走向繁榮昌盛, 可實際上,他卻為了兒女情長,讓家族降爵,等於將家族拉下深淵。
藍時遷扭頭看向滿臉欣喜、情意綿綿地看著自己的席幻景,壓下心裡的想法,讓自己快活起來。
娶她,是他一直所思所想之事,如今得償所願,他應該高高興興的。
至於家族,他以後必會想儘辦法振興的。
蕭遙當即就跟著皇帝回宮,連新房也不去了,她的衣物之類的,自有宮女收拾,至於嫁妝,什麼時候來抬都可以,料藍家也沒有那個膽子昧下什麼。
坐在馬車上,蕭遙琢磨皇帝特地給藍時遷和席幻景賜婚的用意,是因為她要求,還是有彆的原因呢?
皇帝見蕭遙一身大紅嫁衣,本該快快樂樂的,可是臉上淚痕未乾,眼下也不說話,想必做得乾脆利落,心裡還是不好受的,不由得對藍家更加震怒,當下深吸一口氣,安慰蕭遙:
“遙遙,你放心,父皇必會給你再挑一個人中龍鳳。”
蕭遙回神,搖了搖頭說道:“父皇,我暫時並不想出嫁。”
皇帝將之歸結為蕭遙的心被傷透了,也沒再多說,蕭遙的年紀還小,多留幾年也是使得的。之所以現在嫁給藍時遷,是因為藍時遷已經十九,適合娶妻了。
蕭遙怕皇帝再提她出嫁之事,就問道:“父皇,你為何給藍時遷與席幻景賜婚?”
皇帝說道:“那席幻景能與藍時遷這般無媒|苟|合,想必出身不顯。藍時遷娶了她,將來無妻族相助,等他胞弟成長,娶了妻族稍微顯赫的,便會爭這爵位,這麼一來,藍家必亂。”
蕭遙才知道,裡頭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但轉念想想,就明白了。
自古以來,兄弟鬩牆並不罕見。
這時皇帝歎了口氣,說道:“這說來是禍根,但也得子嗣豐盛,才能有這禍根。像我們皇家,雖然貴為天子,可是……”
他想到自己膝下隻蕭遙一個成年公主,除此之外隻有一個才兩歲、一直病歪歪的小皇子,心裡十分難受。
蕭遙知道皇帝的心病,一時也沒什麼話安慰他。
她父皇當年是二皇子,上頭有個異母大哥,再無其他兄弟姐妹。
那位異母大哥貪財好色,身邊美女如雲,導致身體早早傷了,一直沒有子嗣,所以原主,也就沒有堂兄弟或者堂姐妹了。
回宮之後,蕭遙發現走的路不是回她的宮殿,也不是去皇帝的宮殿,而是去太後那裡的。
當下便扯了扯自己的頭發,讓頭發變得淩亂一些。
皇帝看到,笑了笑,溫和地安撫:“彆怕,父皇會保護你的。”
太後於他有恩,平時說什麼,他會尊重,但是如果讓他的女兒受委屈,他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蕭遙衝皇帝笑笑,說道:“謝謝父皇。”
太後聽到宮女稟告皇帝來了,也不以為意,以為皇帝看完公主出嫁,回來跟她分享,當下笑著讓貼身宮女快請。
貼心宮女卻不動,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很快就道:“公主也來了,穿著一身嫁衣,看起來形容狼狽,受了許多委屈。”
太後頓時大吃一驚:“發生什麼事了?快請皇上和公主進來。”
蕭遙雖然和她沒有血緣關係,但從小長在宮中,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心裡還是有幾分感情的。
很快,蕭遙和皇帝就被宮女引著進來了。
彼此見了禮,太後馬上看向蕭遙:“遙遙今日不是大婚麼?這是怎麼回事?”
蕭遙垂下腦袋,露出委屈和備受羞辱的神色。
皇帝滿臉怒意地將近日發生之事簡單說來,然後看向太後:“母後,若不是看在您的麵子上,還有蕭遙心軟求情,藍家如此羞辱我天家,我必將藍家抄家滅族!”
太後也是一臉惱怒:“藍家竟如此不識好歹?簡直豈有此理!”
雖然藍侯夫人是她的遠房侄女,但這事,她也沒法維護。
如果是她的女兒,被人如此羞辱,她何止抄家?定要誅其九族才可以解心頭之恨——當然,這是她的想法,能不能實現,還得看具體情況,而實際情況,多半是做不到的。
想到這裡,知道皇帝必定是很看自己的麵子,心中滿意,麵色又緩和了幾分,扭頭對蕭遙說道:“遙遙也不用難過,時遷他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配不上你,以後自有好的配你。”
蕭遙謝過太後關心。
皇帝就道:“母後,遙遙年紀還小,又遭了此事,朕想多留她幾年。”
“這是應該的,遙遙年紀還小。”太後點頭道。
皇宮的主子並不多,蕭遙留在宮中,好歹多一個人說話。
皇帝和太後你來我往表達了對彼此的關心之後,就領著蕭遙出來了。
蕭遙回到自己的寢宮,發現一切都安排好了,便看向有些魂不守舍的大宮女青鸞,吩咐小太監去叫宮中的管事太監來,把青鸞領去。
青鸞頓時大驚失色,馬上跪了下來,連說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請公主輕罰雲雲。
蕭遙看著她:“讓你從藍府回來,你想必很不痛快罷?想來也是,離開心心念念的藍大公子,你如何能忍得住啊。”
青鸞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馬上砰砰砰地磕頭。
蕭遙看著她:“本宮不要吃裡扒外的宮女,你且去罷。也彆再磕頭求饒了,惹得我怒意起來,便不是如今這麼個處置法。”
青鸞想到自己聽來的公主受辱記,頓時不敢磕頭了。
遭遇這樣的羞辱,公主心裡正冒火呢,她如果不識趣,怕不知怎麼個死法。
蕭遙處置了吃裡扒外的大宮女青鸞,便去洗澡,換上日常的衣服,又吃了些東西,很快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蕭遙得知,昨天一事,已在京城傳遍了。
許多人提起第一美男藍時遷,都搖頭歎息,說他不但瞎了狗眼,還特彆愚蠢,居然為了一個沒有出身來曆的女子如此羞辱公主——是的,經過一夜,大家查到了席幻景的身份,她隻是個上京投親的孤女。
所謂的親戚,不過是七品小官而已,論起家世,那可以說沒有。
至於樣貌,也被人傳了出來,長得還算秀麗,但是比公主差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這當中,女子對席幻景恨得咬牙切齒,覺得輸給公主還能接受,輸給這樣一個女子,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對藍時遷則恨鐵不成鋼,覺得他眼光居然如此差,簡直白瞎了那張俊臉和那身才華。
男子則感慨藍時遷的愚蠢,而且認為他沉溺於美色,難當大任。
至於蕭遙,幾乎是被普遍同情的。
即使有聲音說公主出身高貴又容色傾城,但藍時遷還是不愛她,那一定是因為公主有什麼毛病,卻沒多少人認同,反而,許多人說她善良——被如此羞辱,居然也勸皇帝放過藍家,並成全藍時遷與席幻景。
蕭遙大致知道宮外動向,就開始在宮中行走。
原主的母親三年前因病去世,但原主該受到的母愛卻一點也沒少,因為極少宮妃有孕,就少了明爭暗鬥,且深宮寂寞,宮裡一旦有個孩子,那是大家一起寵愛的。
原主長到十四歲,是被皇帝和所有宮妃一起疼愛大的,直到小皇子出生,身上的疼愛和關注才少了一些,因為大家分了注意力給小皇子。
不過,卻也沒有冷落她,畢竟當女兒一樣養了十四年,感情是很深刻的。
如今得知她居然受到這樣的羞辱,宮妃們一個個都異常關心,不僅親自帶了禮物過來安撫她,還各個都給皇帝吹枕頭風,說藍家不好。
陪太後說話時,也沒忘了說藍時遷的不好——宮妃們也知道太後和藍家有淵源,因此沒敢說得太直白,隻是為蕭遙抱屈,又說深宮多年,好不容易看著她長大嫁人,卻如此收場,她們心裡很難過。
蕭遙在宮中不過幾天,就感受到,這是一個很和諧的皇宮。
很快,她又打聽到太後對皇帝有恩的事。
原主的父皇那位異母大哥大了父皇足足八歲,所以在原主的父皇未成年時,那位大皇子就開始幫忙處理政務了,身邊依附了很多大臣。
原主的父皇並沒有想過要和大皇子相爭,但是大皇子卻十分忌諱這個弟弟,因為大皇子自己能力平平,還十分貪財好色,沒少被皇帝斥責,而原主的父皇呢,頗為聰穎,經常被皇帝誇讚。
大皇子怕原主的父皇搶皇位,因此一力打壓原主的父皇,甚至用了種種手段,最先,就是迫害原主的親祖母。
原主的父皇不得已反擊,但由於還年少,手上沒有什麼權力,一直處於劣勢。
而這時候,太後的兄弟被大皇子一個愛妾的親大哥給打了,太後忍著氣找大皇子妃,委婉地要大皇子給個說法,大皇子妃回去跟大皇子說,大皇子想處理,給太後麵子,也得一份助力。
但是愛妾在大皇子跟前抹眼淚哭泣求情,而且不斷地給大皇子戴高帽,說大皇子身邊有的是大臣,幾乎等於二皇帝了,又提及太後無子無寵,娘家也不顯,本該依附他存在,哪裡需要給麵子?
一番枕頭風下來,大皇子也覺得自己如今羽翼頗豐,本該是除了皇帝之外人人臣服的,太後以後還得靠自己奉養,該給自己麵子才是,於是就沒給太後說法,而且還傳話給太後,說這事不大,讓太後受些委屈。
結果太後因此記仇了,暗中聯絡原主的父皇,培養他,一起合作搞大皇子。
太後在宮中多年,無子無寵卻一直沒有被廢後,就是因為有手腕有能力。
等原主的父皇成年之後,也參與政務,能力和蕭家有名的皇帝沒得比,但是秒殺大皇子妥妥的,於是身邊漸漸也有了依附的大臣。
之後一番腥風血雨,原主的父皇與太後合作,取得了皇帝的信任,順利被立為太子。
大皇子奪儲失意,心情鬱鬱,又熱衷女色,據說最終死於馬上風,雖然皇室封鎖了消息,但還是有人傳了出來。
而太後對原主父皇的幫助,原主父皇那一派都知道,原主的父皇一定得尊重她,不然要被人罵的。
知道了這些,蕭遙對太後的態度,就心中有數了。
這天,蕭遙正在看書,忽然聞聽安貴妃來了,忙起身出迎。
安貴妃是個溫柔且富有才華的女子,一貫對原主好,所以原主對她也很有感情。
安貴妃進來之後,先問了蕭遙的日常起居,之後才提起來意。
原來,安國公府要舉辦宴會,安貴妃出身安國公府,得了皇帝特許,可以借著宴會回家省親,她想著蕭遙在宮中閒來無事,便來問蕭遙要不要同去。
蕭遙想到宮中蔽塞,打聽消息不易,出去多走走,多聽彆人說話,多認識人也好,當下就點頭同意了。
安貴妃見蕭遙同意了,就有些擔憂地問:“此宴來的賓客不少,藍大公子怕也是要來的,你……”
“我已忘掉他了,他來是他的事。”蕭遙說道。
然而到出席宴會那天,蕭遙還是感覺到很多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女子多數是惋惜,也有一些看笑話的,而男子呢,則多數是憐惜。
當然,男子在憐惜之意,也愛借機上前說話。
公主雖然驕縱了些,據說也無甚才華,但那張臉蛋,足以讓男子動心,更不要說,她出身高貴了。
而且看她對藍時遷與席幻景的處理就知道,她必然是個心軟的,屆時他們納妾,要說服公主也容易。
蕭遙如何看不出來跟自己套近乎的男子在想什麼?
她也沒打算嫁給他們任何一個,就泛泛應付著。
因生了一張好臉蛋,又似乎天生知道如何聊天,就是簡單聊了幾句,就有男子心中大動,恨不得將她引以為知己。
正說著,現場忽然靜了下來。
蕭遙抬起頭,就看到了一身華服風華灼灼的藍時遷。
不得不說,此人的皮相的確是極好的,難怪能讓原主鐘情。
不過蕭遙看著,卻覺得脂粉氣略重,因此隻是略看一眼,就收回目光了。
眾男子看到藍時遷,想起有人傳出來的,公主嫌藍時遷臟了,都忍不住用揶揄的目光看向藍時遷,想讓他狼狽,減少幾分風華,省得每次出來,總是最吸引女子目光的那一個。
哪裡知道,藍時遷似乎不為所動,俊臉上帶著淡然的笑容,仍舊是那個風華灼灼的京中第一美男。
許多男子見了,心中不免嫉妒,卻也無法可想。
這樣一身的風華,可不是學就能學出來的,那是被大族特地熏陶的貴公子特有的。
蕭遙與幾名貴女說話,說了幾句,心中不由得佩服,這些出身名門的貴女,似乎都滿腹才華啊。
詩詞歌賦都有涉獵,女紅似乎也很不錯。
而原主,對這些都不大熟悉。
蕭遙聽到她們提起,似乎都聽過,但是要說幾句,卻又說不出什麼,因此隻能含笑聽著,努力記下來。
聽了一會兒,忽然有騷動聲傳了過來。
緊接著,就有人道:“房止善房大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