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許多人都住了話頭,忍不住抬頭去看。
蕭遙在原主那裡知道房止善此人,據說他出身京城房家,原本叫房至善的,但他成年之後,改成止善了。
他天賦出眾,十七歲連中三元,狀元及第,轟動京城。
但是他卻不愛做官,反而很是隨心所欲,中了狀元之後請辭官職,漂泊江湖去了。
蕭遙從原主那裡知道很多關於房止善的事情,據說房止善是個武林高手,就算是和武林中人交手,也是不落下風的。
據說房止善心儀一位在天下行商的奇女子,所以才放棄做官,跟著那位女子漂泊江湖,四海為家,看遍天下風景的。
房止善此人,雖然沒有藍時遷那樣英俊,卻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因為氣質尤其出塵。
蕭遙此時看到來人,見此人生了一張極英俊的臉,果然出塵脫俗,不似凡塵眾人,便理解為何藍時遷的排名在他之下了。
房止善是房淑妃的娘家侄子,原主小時和他多次見麵,雖然談不到一處,但房止善似乎並不在意,仍舊待她像大哥哥一樣耐心,隻是後來大家大了,見麵的時間才少了。
蕭遙想著多年不聯係,此時再見,也沒什麼好說的,就繼續聽才女們說日常起居。
過了一會兒,安國公府大小姐提議到花園走走。
蕭遙久坐也覺得無聊,便點頭,起身跟去了。
花園裡有各種花,但並無什麼名品,蕭遙看了一會兒就有些膩了——宮中很多花,她這些日子在宮裡看得膩了。
她隨便找了個借口跟安國公府大小姐說,便領著宮女往回走了。
走出不遠,見有幾株青竹,長在一個茅舍旁邊,頗有幾分野趣與清雅,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時忽聽有人叫道:“止善參見公主。”
蕭遙側頭一看,見是房止善,便笑著說道:“房大公子無需多禮。”
房止善仔細端詳蕭遙幾眼,微微一笑,眸中帶了幾分關切:“公主無事便好。”說指著屋社跟前俱是用竹子打造的矮幾與凳子,笑著說道,“本打算在此處喝杯清茶,不知公主可願來喝一杯?”
蕭遙和他不熟,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卻知道,他與席幻景算是有舊,生怕他下毒什麼的,就露出歉意的神色:“真抱歉,我趕著回去,下次我請房大公子喝茶賠罪。”
房止善聽了,臉上也沒見什麼遺憾之色,含笑點頭:“那就不打擾公主了。”
蕭遙見了,有點懷疑,房止善叫自己喝茶,不過是順口叫的,她打量了房止善幾眼,看不出什麼,便含笑點點頭,帶著宮女急匆匆地走了。
在蕭遙走遠,一名男子笑著從另一邊走了過來,在房止善跟前的竹凳子上坐下,笑著道:“你看你,混得有多差,公主連茶都不肯跟你喝。”
房止善道:“多年不見,她與我生疏了也是正常。”
那男子搖搖頭,歎了口氣說道:
“你如此才華橫溢,小時和她玩,怎麼也不叫她多讀書學些東西?先前舍妹一眾小姑娘在一塊談論詩詞歌舞,公主聽不懂,談論女紅,她還是不懂,隻坐著聽。舍妹實在沒辦法,怕她無聊,隻得帶她到花園裡來。哪知她連賞花也不會。”
房止善說道:“人這一生,擅長一樣便以足夠,何須多學?”
安公子聽了便反問:“那你說說,公主擅長的是什麼?”
房止善動作新雲流水地泡了一遍茶,這才抬頭看向安公子:“男女有彆,我如何得知此事?”又道,“你作為一須眉男子,怎地與女子一般,喜歡背後嚼人舌根?”
安公子乾笑道:“這不是習武之後耳聰目明,聽了去,深覺不解麼。我姑母難得回來一兩次,都說公主如何好,如何可人,我以為是個才華橫溢的女子呢,沒料到……”
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聳聳肩,露出“你懂得”的表情。
心裡則忍不住想到藍時遷。
先前他不明白,如今他可算明白,為什麼藍時遷居然不愛公主了。
麵對一個腹中空空的美人兒,哪個貴公子能長久保持愛戀?
世上美人很多,能讓貴公子們喜歡的,都是能引起心靈共鳴的才女。
蕭遙到安國公府一趟,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知識儲備有多薄弱了,於是開始了提燈苦讀,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大宮女紅雀見了,擔心她的身體吃不消,多次哭勸未果,便悄悄告到皇帝那裡去。
皇帝得知,親自來跟蕭遙說,看書可以,但不能廢寢忘食。
得了蕭遙的保證,又到安貴妃宮中走了一趟,溫柔地對安貴妃說道:“你這法子好,也不用我們苦口婆心地勸,她自己便肯學習了。”
安貴妃臉上閃過一抹憐惜,說道:“也是她遭了一回罪,明白過來了。不然像從前那樣,便是知道,也無心學的,倒想著去學什麼輕功。”
皇帝聽了,歎了口氣,想到蕭遙如今的用功勁兒,就說道:“她也太努力了些,回頭朕帶她去跑跑馬練練功,也當是鍛煉身體。”
安貴妃忙道:“此事請個師父便罷,皇上千萬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小皇子還那麼小,皇帝的身體一旦出現什麼事,無人坐鎮宮中,若亂起來,她們這些宮妃首當其衝便要惶惶不可終日。
皇帝聽了,指了從前教蕭遙拳腳的師父去教蕭遙。
師父有些無奈,公主在學武上是有些天賦的,可就是沒有恒心和毅力,練一會兒就說受不了要休息,還老纏著他要練厲害的功夫。
天可憐見,沒有基礎,厲害的功夫根本使不出來啊。
蕭遙去跟那個師父練功。
還是基礎,她沒有抱怨什麼,認真紮馬步。
師父倒有些吃驚,但想到公主出嫁那日受到的侮辱,便認定,她是受辱之後,決定發奮圖強了,再想起宮人說公主這些日子以來認真讀書,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蕭遙發奮圖強,認真讀書,認真練武,倒把原主從前空虛的日子過得充實起來。
沒過兩個月,便是藍時遷與席幻景成親的日子。
因藍家已被降爵,且藍大老爺這些日子以來沒少被皇帝針對,所以百官都知道皇帝看藍家不順眼,便找了托詞不出席婚宴。
丞相一派,便一個都沒去,隻是讓管家送了一份禮。
藍家的盟友,兵部尚書等高官,也知道不能在此時去藍家賀喜紮皇帝的眼,因此提前跟藍大老爺說過,當日不會親自,隻派管家送禮。
大家都不去,藍時遷與席幻景的婚禮,據說便很冷清,賓客寥寥,都是藍家的親戚。
而且蕭遙從升任大宮女的枕心那裡知道,就連藍家的親戚,也不是分量最重那幾個去,而是來了年輕的小輩。
枕心說完,一臉解恨地說道:“現在他們知道,沒了公主,他們藍家便什麼都不是了吧?”
蕭遙笑著點頭:“還挺痛快的。”又道,“不過,沒必要一直把目光放在他們身上。”
她可不想一輩子為這對男女而活,時刻打探他們又做了什麼。
“是。”枕心馬上點頭,但還是忍不住多加一句,“據說藍大老爺特彆愛麵子,此番沒了麵子,怕是對新婦很不滿。”
蕭遙說道:“那就是他們的事了。”
估計藍大太太也很不滿,畢竟不能帶出去行走的兒媳婦,著實很不方便。
當然,藍大太太也可以鐵了心帶席幻景去,並培養她,但是那些大家太太們是否願意接受,便不好說了。
蕭遙猜測,藍大太太應該不願意帶席幻景應酬的,因為自打藍家降爵,他們交際的圈子,便跟著降了檔次了,藍大太太估計出門一次,便恨席幻景一次,哪裡肯帶?
誠如蕭遙所料,藍大太太不肯帶席幻景出門應酬,被人問起,便笑著說在學管家,暫時沒空出來應酬。
之後,估計是被問得多了,又有藍時遷多次提,藍大太太便帶了席幻景出門來應酬。
席幻景被訓練過,也算端莊得體,但動不動就紅了眼睛抹眼淚,讓諸位大家太太想起自己家裡靠眼淚魅惑自家老爺的小妖精,心裡頭恨極,都不想搭理她。
加上即使訓練,也不是麵麵俱到的,所以席幻景出了好幾次醜,在圈子裡淪為笑柄。
蕭遙聽到枕心繪聲繪色地轉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枕心眉飛色舞,說道:“據說藍大太太覺得丟儘了臉,回頭斥責了藍大少奶奶,藍大少奶奶受了委屈,便跟藍大公子哭訴,藍大公子起先還能好言安穩,多了便煩,加上仕途也不甚順利,據說吵過好幾次了。”
蕭遙挑眉:“居然這麼快便吵起來了嗎?”
她以為,以藍時遷在大喜之日的做派,對席幻景是愛到心裡去,能忍受起碼超過十年呢。
這還不到一年呢。
枕心笑道:“可不是麼,野雞就是野雞,就算飛進鳳凰窩裡,還是野雞。”
蕭遙搖了搖頭,道:“倒也不必鄙薄她的出身,若她肯好好學,想來也能做好。”
之後,便不再關注藍時遷與席幻景這對夫妻了。
轉眼間,距離蕭遙睜開眼大婚那天,就已經一年了。
這一年,邊境北戎軍扣關南下,連下三城。
大將軍趙無征被奸細出賣,戰死沙場,三十萬大軍暫時萬台城掌管。
而萬台城,乃兵部尚書一派的人。
丞相不願意兵權落在兵部尚書一派的人手中,於是請拜老將薑無恙為帥。
兵部尚書自然不同意。
蕭遙知道這些,是因為皇帝最近在琢磨著禦駕親征。
據她所知,皇帝這是為了兵權。
丞相不願意兵權落在兵部尚書一派手中,皇帝也不願意,而且皇帝也不願意兵權落在丞相一派人手上,而是想收回手中,所以,他想禦駕親征。
事情的結局時,皇帝走到路上就病了,而且遭遇了一夥流寇,中了一箭,之後身體每況愈下,在第二年便駕崩了。
蕭遙不願意讓皇帝禦駕親征,於是每天往皇帝那裡跑。
碰上吃飯時候,皇帝也不願意讓她餓肚子,便留她吃飯。
飯桌上,往往有皇帝的心腹以及朝中重臣,大家一邊吃一邊談論皇帝的打算。
蕭遙一邊吃一邊聽,當聽到皇帝終於提出自己要禦駕親征時,便正襟危坐。
皇帝的供股之臣聽到皇帝說禦駕親征,你看看我,臉色很是奇怪,似乎是想讚同,但是又不願意讚同。
最終,刑部尚書開口:“皇上禦駕親征固然能鼓舞士氣,而且有利於收回兵權,可皇上的身體……”
皇帝禦駕親征,是為了收回兵權的,但身體不好,一旦去了回不來,那不白瞎了這一番折騰嘛。
皇帝歎了一口氣,說道:“朕心裡有數的。如今小皇子還未長成,唯有朕親至了。”
蕭遙見機會來了,便一下子站了起來,對皇帝作揖,然後一臉認真地提出:“父皇,兒臣最近跟師父學武功已有進展,願帶兵出征!”
此言一出,頓時滿堂皆驚。
半晌,皇帝才搖頭,板起臉說道:“不行。”
蕭遙說道:“為何不可?兒臣這些日子看了些書,書上說,為人子者,須為父母排憂解難。兒臣雖是女子,卻也有這樣的孝心,父皇為何不許?若是因為兒臣女子之身份,倒也不必在意,婦好、花木蘭、樊梨花以及楊門女將,俱是女子!”
皇帝哪裡肯同意,畢竟這是自己嬌寵大的女兒,一旦有什麼閃失,他可承受不住,因此不管蕭遙說什麼,都斷然拒絕。
兩位大臣也搖搖頭。
隻有一位大臣略有些心動,但見皇帝以及另兩位大臣都不同意,便也沒說什麼。
蕭遙卻不肯死心,到各個宮妃那裡遊說,讓宮妃們幫忙吹枕頭風,見宮妃們不肯答應,便提皇帝要禦駕親征的事,並表示,皇帝身體不好,長途跋涉便受不住了,更不要說打仗了。而她,還算年輕,就算吃些苦,也比皇帝禦駕親征好。
她這樣一番分析,宮妃們雖然還不放心,但得知隻能二選一,最終都隻能滿懷愧疚地選擇了讓蕭遙上戰場,並答應到皇帝那裡吹枕頭風。
皇帝在前朝,已經提出過禦駕親征了。
丞相一派一力反對,借口就是皇帝身體不好。
而兵部尚書一派也極力反對,借口還是皇帝的身體不好。
蕭遙打聽到前朝的消息,便讓宮女紅雀放出風聲,說她願意代父出征。
很快,京城權貴們便知道,逍遙公主純孝,得知皇帝要禦駕親征,不忍父皇受累,原代父出征。
之後京中又有傳言,說公主乃一介弱質女流,便是去了戰場,也隻是在營帳中,好好侍候便是了,倒比皇帝禦駕親征更容易讓人接受。
這些傳言傳得很廣,在房國公府宴會上,蕭遙出席,便有不少人來問她是不是真的打算代父從軍。
蕭遙點頭,認真地說道:“父皇身體不好,我不忍讓父皇出戰。”
聽的人當即就忍不住猜測,蕭遙之所以如此瘋狂,是因為失去了藍時遷。
藍時遷也是這樣認為的,特地在四周無人時,來到蕭遙跟前,說道:“公主,戰場上刀劍無眼,還請公主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蕭遙淡淡地點點頭:“我知道了。”
藍時遷見她神色淡淡的,眸子也一派清澈,再無從前對自己的愛戀,心裡有些茫然若失,躬身行禮:“是時遷對不住公主。”
這些日子,他的婚姻生活很累,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美好,導致他的心情很複雜。
當然,他可以肯定,自己還是愛幻景的。
隻是生活的苟且與瑣碎太多,愛意被玷汙了,所以他在麵對她時,也會變得不耐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