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事倒也爽快,手一揮:“兄弟們,走,我們跟蕭四少去見官。”
特地被林老太太派來協助蕭威的莊管事忙扯住蕭威,對管事一頓賠笑道歉,說蕭威不懂事,好話說了一大堆,又把欠款交了,才讓錢管事不計較。
蕭威被扯著走,氣得渾身顫抖,一把甩開莊管事:“莊管事,你這是怎麼回事?你瘋了嗎?明明是他們做錯了,憑什麼要我們給錢?”
莊管事歎氣:“四少爺,你忘了大少爺是怎麼惹上葉家,又被廳長催著還十萬大洋的嗎?就是因為得罪了地頭蛇啊!那個錢管事是防城地頭蛇,又管著貨,肯定有關係。鬨大了,他坑害你,你怎麼辦?”
蕭威的氣焰馬上下去了,可嘴上還是不服氣,道:“未必就會那樣。”之後卻不再說找錢管事算賬之類的話,而是為難,“這事辦砸了,可怎麼辦?回頭祖母會不會生氣?”
莊管事看了蕭威一眼:“四少爺,現在不是老太太會不會生氣的問題,而是鋪子能不能經營得下去的問題。布匹需要重新進貨,還是大少新嘗試的洋布,就那麼些,要買並不容易,再加上運輸,隻怕第二批還沒到,我們鋪子裡就沒貨了。”
蕭家的鋪子生意本來就不好了,再有這樣的波折,以後怎麼辦?
蕭威不以為然:“那我們就繼續賣國內的棉布好了,不一定要買洋布。”
莊管事歎氣,也隻能這麼辦了。
不過,鋪子剛開始賣洋布,生意不錯,就馬上換回傳統細布,隻怕生意要大受影響了,這鋪子原本收息不錯,生意如果受影響,對蕭家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但雪上加霜也好過毫無進項,所以莊管事馬上帶蕭威去訂購細布。
由於生怕來不及,兩人沒有去供貨商那裡直接訂購,而是通過二道販子購買,隻是二道販子的價格比兩人的心理價位高了很多。
蕭威舍不得,莊管事沒法子下決定,正當兩人猶豫不決時,有個二道販子悄悄找來,說如果他們訂購的量夠多,他可以給便宜些,原本0.08一尺的布,0.07就賣給他們了。
蕭威不懂行價,馬上看向莊管事。
莊管事也不是做這生意的,不過出來前特地了解過,聽了在心裡算了一下,鋪麵上的細布,一尺一般賣0.1元左右,0.07買入,也有賺頭,可是算上運輸之後,賺得就不多了,因此繼續砍價。
那二道販子馬上變了臉色:“已經夠便宜了,你們不買就算了。我乾這一行也是要養家糊口的,總不能跑一趟,一分錢不賺吧?不說彆的,則運輸的成本就夠高了。”說完轉身就走。
莊管事沒辦法,連忙叫住這二道販子。
二道販子站住了,口氣不怎麼好:“我先說好,價格不能再低了。而且你們買的量也得夠大,不然這生意我還是做不了。”
莊管事知道沒有繼續討價還價的餘地,再想到其他二道販子一尺需要0.08,更貴,還不如這個,當下點點頭同意了,開始商量購買的量。
聽了二道販子要求的最低數量,莊管事變了臉色。
這數量,等於蕭家的鋪子十年的量了!
不說他帶的錢不夠,就是夠,買這麼多風險也太大了啊,如今織布技術變化大,過兩年原先的布就不吃香了。
二道販子道:“這是我的底線了,大兄弟你如果實在吃不下,可以找彆家。如果不是量大,我還不願意便宜賣呢。”
蕭威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後,給莊管事使眼色,然後拍板:“買下來!”
又拖了莊管事到一邊,低聲說道:“多餘的,我們用同樣的價格賣給那些想要買布的商販不就行了?如果時間充裕,還可以稍微漲價。”
他可看到了,很多小商販懶得跑遠了,都是找二道販子買細布的。
到時他們以0.07的價格賣給其他小商販,比0.08便宜,害怕賣不出去嗎?
莊管事為難:“可是我們沒這麼多錢。這麼著,先問問老太太。”
兩人去給林老太太打電話,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了,自然遭了林老太太一頓臭罵。
林老太太罵完,也無法可想,同意了這麼操作,又說要鍛煉蕭威,讓莊管事將鋪子裡需要的細布押運回來,蕭威留下來將剩下的細布賣出去。
莊管事和蕭威不敢不聽林老太太的,掛了電話之後,馬上去找倉庫放這批細布。
第二日,兩人拿到彙票,去跟二道販子交易,買下了鋪子十年所需的細布量。
當日,莊管事押運細布回悅城,蕭威留下賣剩下的細布。
這裡來買細布的小商販不少,蕭威的細布價格也的確比其他二道販子的便宜,因此當日就有了生意,到了晚上,賣出了不少。
蕭威大為高興,特地打電話回去跟林老太太邀功,得了林老太太的誇讚,笑得合不攏嘴,掛了電話就出門喝酒找樓裡的漂亮姑娘去了。
蕭威自恃身份,最下等的窯子是不去的,第三等的下處,也不樂意,當然,最上等的清音小班,他去不起,所以慣愛去二等的茶室找姑娘。
這晚他剛坐下沒多久,自己的小廝就急匆匆地跑進來:“少爺,白天買了我們家的貨的小商販找上門來了,說我們騙人!”
蕭威被被打擾了很不痛快,聞言更不快,道:“什麼騙人,叫他們不要胡說。”
小廝道:“他們圍住了我們的倉庫,倉庫守門的差人來讓我找你。還說,你若不回去,他們便過來。”
蕭威正準備和茶室的姑娘銷魂,很是不樂意,可是若叫那些人找到這裡來,他這名聲就不用要了,當下隻得摸了一把姑娘的小手,放下錢帶著小廝回倉庫。
蕭威剛回到倉庫,就被白天買了細布的小商販圍住了。
這些小商販怒氣衝衝,對蕭威道:“蕭老板,你回來得正好,你們這一批細布上都有些黴了,用力撕扯便破了,你給個交代吧。”
蕭威馬上道:“不可能!一定是你們故意誣陷我!”細布是他新買過來的,絕不可能出問題。
幾個小商販本來就惱怒得很了,再看到蕭威這個態度,更是勃然大怒,馬上從身後的車子裡將布匹拿出來砸向蕭威,“誣陷你?我們用得著誣陷你,你自己看看這些布匹!”
蕭威被砸了個正著,不算多痛,可是丟臉啊,心中更生氣了,馬上拿起其中一匹細布,用力扯,嘴上叫囂道:“你們說用力撕扯會破,我撕給你們看會不會破!你們看著啊,哪裡破了?哪裡——”
“撕拉”一聲,被蕭威用力撕扯的布,一下子破了。
蕭威愕然。
幾個小商販見狀冷笑一聲:“蕭老板你現在知道哪裡破了吧?這樣的破布也敢拿出來賣,你的良心被狗啃了吧?難怪比彆的販子便宜,原來是大有玄機的!”
蕭威的額頭上馬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他結結巴巴地道:“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彆跟我說什麼誤會,賠錢!”
“賠錢!”
小商販步步緊逼。
蕭威後退幾步,努力理清這事的前因後果,說道:“幾位如何能證明,這一批貨是我這裡出的?”
小商販們冷笑一聲:“這外頭,還有蕭老板親自弄的印記呢,怎麼,這就忘了?”
蕭威看了看,果然是自己原先打上去的蕭家印記,冷汗涔涔而下。
幾個小商販又上前一步:“蕭老板,我們也是做小本生意的,並不是什麼壞人,這麼著,不要你賠償損失了,你把我們買細布的錢還了就算了。”
蕭威舍不得將錢退還回去,可是看到幾個小商販目光不善,他們身後跟著的幾個幫閒對自己怒目而視,生怕挨打,最終還是賠了錢。
賠了錢打發走這些小商販之後,蕭威癱坐下來,不住地擦汗。
小廝在旁提醒:“少爺,我們不如去看看剩下的布匹?”
蕭威聽了,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不、不會的……”可是他心裡湧上一股難以抑製的恐懼。
過了一會兒,蕭威壓下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起身進入倉庫看剩下的布匹。
他抽取了一些檢查,見全是用力撕扯便破了的陳年細布——這力道還不算很重,做了衣服傳到身上,隻怕沒幾日,便輕易被人撕扯破了。
蕭威知道,自己被騙了。
他馬上給家裡打電話,將一切推給莊管事——這麼做雖然也會被祖母罵,但起碼不用承擔最大的責任。
最大的責任是莊管事,沒錯,是那個沒用的老家夥!
林老太太從電話中知道這消息,當場就厥了過去。
悠悠轉醒過來之後,林老太太許久沒說話。
林夫人得了消息過來侍候,見林老太太醒來了,連忙上前安慰,又不著痕跡地為蕭威說話。
林老太太冷眼看向她,扭頭對珍珠說道:“讓她滾出去——”
腦子不好使的,生的兒子腦子也不好使,辦這麼點小事居然也會出錯。
珍珠將林夫人請出去之後,回來侍候林老太太。
林老太太又沉默良久,才緩緩開口:“珍珠,你說,威兒靠得住麼?”
珍珠笑道:“四少爺是老太太的孫子,肯定不會不孝順老太太的,不過奴婢聽人說,靠人不如靠己,我想靠自己會更可靠些。”
蕭威那個狗東西逼走了大少爺,她絕不會讓他好過的。
林老太太點點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的確,靠人不如靠己。
再者蕭威狼心狗肺,先前既然能買凶殺蕭遙,以後肯定會買凶殺她的,她還是顧著自己就好了。
這一刻,蕭老太太心裡頭湧上了後悔。
蕭遙雖然得罪的人多,讓蕭家以後發展空間不大,可是孝順啊,而且怎麼也算有本事,就算不能讓蕭家重回昔日的輝煌,也可以讓蕭家得以延續下去。
可是,她眼皮子淺,居然為了蕭威這麼個狼心狗肺的草包放棄了蕭遙。
蕭遙很快得到消息,蕭家悄悄找舊式,準備賣掉一個鋪子。
她馬上讓事先拜托的朋友幫忙將那個鋪子買下來。
看來出事之後,林老太太還是優先選擇保存自己的資產,而不是拿錢支撐鋪子啊。
不過想想蕭威那個廢物,也能理解林老太太的選擇的。
素心很不解:“大爺,你手上有蕭威買凶殺你的確鑿證據,為何不拿了來威脅蕭家,將鋪子送給你?”
蕭遙笑道:“這樣一來,我就被動了,會被很多人指責要挾蕭家。再者,讓他們送給我,將來我發達了,他們就有理由攀附到我這裡吸血了。”
她不想讓蕭家有任何理由攀附自己。
素心這才恍然:“原來如此。”旋即又問,“大爺為什麼不把蕭家的鋪子都搶過來?”
蕭遙搖頭:“全部搶了,他們落魄得生活不下去,少不得要去找幾個姐姐。如果姐姐不幫他們,會被戳脊梁骨的。所以留點東西給他們,讓他們能生活,但無法過享受日子。”
素心點點頭,雙目崇拜地看向蕭遙:“還是大少爺想得周到。”
蕭遙笑笑:“也不算周到。”
僅僅是過了兩天,蕭遙就將蕭家那個鋪子收入囊中。
她也沒做太大的改變,仍舊做布匹生意,讓林春生照看鋪子以及管理進貨事宜,並關注幾個姐姐在悅城的生活——林春生家小都在這裡,不適合跟著她和孫氏搬遷。
辦好這些事後,蕭遙讓人給三個姐姐送信,告訴她們,如果要聯係她和孫氏,可以跟林春生說,林春生會給她帶信的。
隨後又去找張桐,告訴他,自己不日即將離開悅城,以後大家或是寫信聯係或是電話聯係,讓他將這事告訴周恒。
三個姐姐知道蕭遙準備搬離悅城,都拿著禮物來相送。
蕭遙想著,短期內都不會見麵了,因此親自下廚。
三個姐姐見蕭遙居然親自下廚,都紅了眼眶。
她們出生後,蕭家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但是也算當地的大戶,出入有仆從丫鬟侍候,吃飯也有廚娘做好,何曾需要自己親自下廚?
蕭遙作為蕭家的嫡長子,居然親自下廚做飯,顯然是因為生活所迫。
她們不想讓蕭遙看見,連忙彆開臉,去找孫氏說話。
蕭遙忙得差不多了,去叫她們吃飯,剛走到門外,就聽道大姐道:“我托人帶信去給四妹,她說不去,她怎麼就這麼個牛性子呢。”
孫氏冷淡地道:“她不來就不來,我們也沒打算請她來。托人帶信,隻是帶給你們三個,沒她的份兒。她享受了阿遙帶來的那麼多好處,到頭來還怨恨阿遙,我絕不會原諒她的!”
說到最後,語氣裡帶上了怨憤。
屋裡頭大姐二姐三姐看到孫氏這冷淡和怨憤,心裡有些吃驚。
她們以為,上次孫氏放狠話,是在氣頭上,可是現在看來,孫氏上次說的分明是真心話。
可這怎麼可能呢?
蕭柳無論如何,也是娘親的孩子啊,娘親怎麼說從此不管蕭柳就不管了呢?
孫氏看出三個女兒的神色,便道:“總之你們記住,你們都欠了阿遙的,欠了她很多很多……”她說到這裡,忍不住哽咽起來。
蕭遙後退幾步,然後放重腳步走過來,嘴上道:“娘,大姐、二姐和三姐,你們好了不曾?再不出來,我做的菜就都冷了,不好吃了。”
“這就來。”孫氏的聲音帶著鼻音。
蕭遙又催了一句“快點”,便轉身走了。
第二日,蕭遙帶著孫氏和素心、平安幾個離開悅城,直奔與奚昭約定的柳城。
到了悅城,奚昭發現蕭遙連孫氏都帶過來了,便看了她一眼。
跟孫氏見了禮,讓孫氏休息後,奚昭看向蕭遙:“我不是給了你證據麼,你怎麼還連累老母親一起被趕出來了?”
林臨和陳信在一旁聽得直搖頭,三少和蕭先生說話還真不客氣。
蕭遙反問道:“這樣不好嗎?從此不用管他們了。”
奚昭摸了摸下巴,思考了片刻,點點頭:“說得也是。”又問,“可吃虧了?”
蕭遙搖搖頭:“沒有。”說完看了一眼陳信和林臨,問道,“我看他們兩個心情似乎不太好,可是有什麼事?”
奚昭道:“老頭子將武器製造廠分了些給我,鑒於不想削弱製造廠,又舍不得讓心肝寶貝傷心,我隻得了最破舊的武器和被排擠的老工人。我要求,他們從此不許過問我的武器製造廠任何事。”
蕭遙聽了笑道:“這也是個好消息,不是嗎?”
奚昭也笑了,那張俊臉笑起來特彆迷人,讓素心在旁看得紅了臉。
陳信卻忍不住叫屈:“哪裡算是好事?老武器製造廠說是大帥的,可是一直由大少管著,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成了大少的了?我們三少是嫡子,居然被一個小娘養的比下去,豈有此理!”
又看向奚昭,“三少,你怎麼能讓他們欺負到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