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雍用溫和的目光看向蕭遙:“我不怕,你不用擔心我。”說完仍舊暗暗留意徐女士。
徐女士的眼中,此刻已經有些泛紅了,裡頭是弄得化不開的難過和悲傷。
蕭遙見了,看了簡雍一眼,示意他不用懷疑了。
由始至終,徐女士都不曾表現出半分的心懷不軌,她心中,帶著濃濃的悲傷,而且應該是為了逝者才如此悲傷的。
徐女士深吸一口氣,然後推開門,示意蕭遙和簡雍跟上。
蕭遙和簡雍跟著徐女士進屋,然後直直走向儘頭的一個房間,隨後進入地窖。
地窖看著像是一個冷庫,一進去,就感覺到一陣冰涼,那是保存屍體那種寒冷。
冷庫內,放著一個巨大的冰櫃。
徐女士走到冰櫃前,將上麵的推拉門退開,然後呆呆地低頭看著被白布蒙著的逝者,忘了招呼蕭遙和簡雍。
蕭遙和簡雍走了上去,低頭看了一眼被白布蓋著的屍體,簡雍開口:“徐女士,是這具遺體嗎?”
徐女士回神,忙點了點頭:“正是。這就是陳岩。”說完,轉過身用泛紅的目光看向蕭遙,“蕭女士,拜托你了。”
蕭遙點了點頭,掀開白布。
饒是有心理準備,她看到逝者的遺體,還是大吃一驚。
逝者的遺體看起來沒有腐爛,也不存在保存不當,但是卻可以堪稱千瘡百孔,如果真要細數他的傷處,甚至比千瘡百孔這形容詞還要多很多!
簡雍顯然也因逝者的遺體受到了驚嚇,驀地移開目光,隨後沉聲道:“徐女士,這遺體,看著不像是普通人的。你悄悄委托我們過來,又讓我們為這樣一具遺體入殮,我們需要知道更多信息。”
蕭遙也看向徐女士。
如果這和一宗凶殺案有關,那她和簡雍肯定得報警的。
徐女士被蕭遙和簡雍這樣質疑,沒有半點心虛,相反,她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悲哀,她走到遺體跟前,伸手輕輕地摸了摸遺體看不出容顏的臉,輕聲道:“我不是壞人,不過他的確死於虐殺。”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一下子哽咽起來,她忙伸手捂住嘴,將即將出口的哭聲咽了回去,又過了一陣,才哽咽著道,
“兩位願意過來,我也不瞞兩位了。陳岩是一位臥|底|緝|毒|警|察,被人發現了,所以就變成這樣了。一開始,他根本看不出人樣,被砍了很多段,而且很多骨頭都被敲碎了……陳岩的老領導原打算,按照之前的慣例,悄悄埋葬,免得讓毒|販|子知道並找陳岩家人尋仇。”
蕭遙和簡雍聽到這裡,都驚呆了,下意識扭頭看向身上縱橫交錯臉看不出原樣的逝者。
這是一位可敬的臥|底|警|察,可他卻死得這樣悲慘。
蕭遙的眼睛,瞬間模糊了。
徐女士顯然也很難受,她抽泣了片刻,才重新組織語言繼續說下去:
“可是,陳岩的妻子被騙|吸|毒在幾年前就去了,陳岩的父母前一個月不知從哪裡知道陳岩失蹤了,也因為悲傷過度去了,陳岩隻剩下一個五歲的兒子小輝。因為陳岩這次臥底的時間比較長,小輝有些不記得陳岩的樣子了。我不忍他從此遺忘掉陳岩的臉,才跟上麵申請,請入殮師為陳岩入殮,並且恢複他原本的麵容。”
蕭遙聽到這裡,馬上點頭和比劃,表示自己一定會儘力。
簡雍卻好奇的問道:“請入殮師,陳岩的領導不是更合適麼?陳岩慘死,隻剩下一個兒子,出於人道主義,他們也該幫忙才是啊。”
徐女士道:“我不是很清楚,隻隱約知道,陳岩失蹤之前傳回消息,說警|方也有毒|販|子的臥底,警|方因為這個,不敢做太多,也不敢請當地殯儀館的入殮師幫忙,又見我強烈要求,便將遺體放在這裡,讓我自己請入殮師。”
蕭遙聽了這話,覺得也解釋得通,便看向簡雍。
簡雍點點頭:“原來如此。”
徐女士看向蕭遙,臉上帶著哀求:
“蕭女士,拜托你了,拜托你好好幫陳岩入殮,我到時帶小輝過來見陳岩最後一麵,便儘快入殮。陳岩的老領導說過,陳岩的遺體需要儘快下葬,而且悄悄下葬,因為毒|販|子會來掘墳墓或者進一步破壞遺體的。”
蕭遙馬上點點頭,然後將工具打開,和簡雍、徐女士三人將陳岩的遺體放到一張長桌上,便開始為陳岩搞清潔。
其實警方已經幫陳岩搞過清潔以及修複過遺體了,而且應該是因為心懷對這位臥底的敬意,收拾得很乾淨,但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化妝,則還不夠,所以蕭遙很是認真地幫陳岩的遺體進一步清潔以及縫合。
身體部分清潔和縫合完畢,蕭遙在簡雍和徐女士的幫助下,幫他換上一套警服,然後開始進行麵部清潔、縫合和化妝。
想到這是一位可敬的臥|底|警|察,蕭遙工作得異常認真和細致,她覺得,自己但凡有一點不夠細心,都是褻瀆。
她低下頭,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陳岩的臉上動作著,每縫合一處,她似乎都能看見,這位可敬的人在毒|販|子的逼迫和折磨中,是如何緊抱信念,熬過這種椎骨之痛的。
那一刻,他一定是在想,縱使他逝去,還有千千萬萬的夥伴,會繼承他的遺址,跟毒|販|子戰鬥到底的!
他從不遲疑,也從不後悔,但是在刻骨的痛楚中,他想到自己的父母和兒子,心中應該也是充滿了不舍和懷念的吧。
蕭遙用前所未有的專注和認真幫陳岩清潔和縫合完,又細細檢查一遍,才開始根據陳岩的照片和骨骼幫陳岩修複臉上的皮膚。
因為這是給一個失去父親的五歲稚童留下父親最後的形象,所以蕭遙修複得很認真,一點一點,如同雕琢一般,務必讓陳岩的遺體和生前一樣。
三個小時過後,蕭遙終於滿意地停下手,又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肩頸,這才扭頭看向身邊的徐女士。
她看到,徐女士看著陳岩的遺體,正怔怔地流眼淚。
蕭遙心中歎息一聲,看向簡雍,示意他說些什麼安慰徐女士。
簡雍覺得為難,他到目前為止,隻安慰過蕭遙一個女孩,安慰其他的,他實在不懂。
不過,被蕭遙的目光看著,他沒法推托,隻得對徐女士說道:“徐女士,你什麼時候帶那個孩子來見這位陳先生?還是說,要將陳先生送到他家裡?”
徐女士忙擦去眼淚,隨後又搖搖頭:“不是,不用送去他家裡,這是不能被人知道的。”說完一邊掏出手機一邊說道,“目前小輝成了孤兒,由陳岩的老領導看著,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讓他帶小輝過來。”
她說完,急匆匆地出去打電話。
簡雍見狀,忙拉了蕭遙跟著出去——縱使一切合情合理,他還是覺得要小心。
徐女士打完電話,見蕭遙和簡雍跟著出來了,也沒有多想,而是問道:“是不是餓了?我這就帶你們去吃飯。”
蕭遙和簡雍的確餓了,聞言就點點頭。
他們吃完飯,陳岩的老領導就帶著一個五歲大的男孩子過來了。
蕭遙看到有些像陳岩的男孩子,心裡頭一下子堵住了,難受得厲害。
這孩子還這麼小,卻已經失去父親了,或者說,他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成了孤兒。
徐女士給蕭遙和陳岩的老領導郝先生互相介紹畢,便蹲下來,給那個孩子比劃,又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陳岩的照片。
蕭遙看到這一幕,大為震驚。
陳岩的兒子小輝,看樣子,居然也是不能說話的,隻是不知道,他是啞的,還是聾啞人。
郝先生見蕭遙先是吃驚,隨後就眼紅紅地看向小輝,便低聲說道:
“小輝是聾啞人,他母親懷他時,還沒法|戒|毒,以至於他受了影響。小輝媽因為兒子這樣,又無法|戒|毒,就自殺了。陳岩和小輝媽是大學同學,因著小輝媽慘死,小輝是聾啞的,便鐵了心要緝|毒。是我沒有看好他……”
郝先生是個粗獷的男子,可是說到這裡,聲音哽咽了,眼圈也紅了。
蕭遙再也忍不住,雙眼瞬間模糊了。
簡雍拿出紙巾幫蕭遙擦眼淚,隨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郝先生低頭看向小輝,露出感傷的神色:“我希望小輝能平安長大,所以不敢給陳岩辦喪事。就是陳岩的墓,到時也得按照慣例,不署名的,他們都是無名英雄,是我們愧對了的無名英雄。”
蕭遙聽到這話,體會到這話裡的悲哀和悲憤,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這些無名英雄明明是做了好事,做了利國利民的事,可是卻隻能做無名的英雄,而那些毒|販|子和癮|君|子呢,做儘了壞事,卻能拿著錢到處瀟灑!
蕭遙深吸一口氣,蹲下來給小輝打手語:“你爸爸是個大英雄。”
小輝看到蕭遙的手語,露出了笑容,神色也自豪起來。
隨後,蕭遙和徐女士帶郝先生和小輝去看陳岩已經收拾好的遺體。
看到陳岩仿佛睡著了的臉,小輝先是一愣,隨後怔怔地盯著陳岩和生前一樣的臉,無聲地流淚。
他是聾啞人,哭不出聲,可是正是這樣,才更顯得悲哀。
蕭遙、徐女士都抹起了眼淚,就是郝先生和簡雍兩個,也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