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聽完, 沉默半晌,才問道:“可有證據?”
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聽到這話,都有些詫異, 詫異過後,心中又升起自豪和惋惜之意。
蕭遙在此逆境得知有救贖,可卻並沒有昏了頭紮進去追逐良籍和富貴, 反而求證, 可見她為人之穩妥、高潔與不俗,他們因她而自豪。
這樣的姑娘, 若在侯府長大,必然能傲視京中閨秀,可惜, 她因下仆未曾看好而淪落風塵,不僅沒能長成人人豔羨的名門閨秀,反而有了汙名。
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想到此,更堅定了幫她將在此的痕跡消除殆儘的決心。
蕭遙見二人雙眼泛紅, 目光卻又異常堅定, 不免有些好奇兩人在想什麼, 隻是現如今大家並不熟悉,她不好開口,便沉默著等在旁。
蕭二老爺回神,想起蕭遙的問題,連忙說道:“有證據的, 你母親的奶娘與你小時的奶娘都跟著來了, 由他們告訴你證據罷。”說完看了蕭三公子一眼。
蕭三公子走到門口,對著外頭叫道:“張媽媽,李媽媽, 你們進來。”
很快,一個老婦與一個四十來歲的仆婦走了進來,兩人進來之後,對著蕭二老爺、蕭三公子和蕭遙行了禮,便恭敬地站在一旁。
蕭二老爺有些不自然地道:“你們服侍三姑娘更衣罷。”又指著李媽媽對蕭遙說道,“這是你的奶娘,以後便由她跟著你,你有什麼,隻管與她說。”
李媽媽忙向蕭遙福了福身,隨後紅著眼眶看向蕭遙:“姑娘,可算找著你了。都怪媽媽,那年不曾跟著你出來,把你交給廖碧霞那蹄子,以至害了你!”
張媽媽也唏噓地看著蕭遙:“一眨眼,姑娘都這麼大了,太太若見了姑娘,定然十分歡喜的。”
蕭遙衝兩人點了點頭,輕聲道:“有勞李媽媽和張奶奶了。”說完隨兩人一道進了離間。
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為了避嫌,都走到門外,站在園中完善原定的計劃。
找到了蕭遙,見她表現不俗,他們便更希望能妥善安排好一切,免得有任何安排不周,以至害了她。
蕭遙跟著兩個奶娘進入了房中,這才轉身看向李媽媽:“李媽媽,你們說我是你們家的姑娘,可有憑證?”
李媽媽紅著眼眶說道:“有的有的,姑娘左肩靠近腋下處有一顆紅痣,除此之外,姑娘頭上有兩個旋兒,好認得緊。”
蕭遙聽了,想起一事,心情有些沉重。
這個身體是建安侯府的三姑娘,她從原主的記憶中早便知道了,此刻問,不過是預設自己並不知情才問出來,對於真相如何,她是從不懷疑的。
可原主頭上有兩個旋兒以及左肩靠近腋下也的確有一顆紅痣,青|樓中起碼有三個人知道,一是徐娘子,二是徐娘子的貼身丫鬟如月,另一個,則是教導原主男女之事以及如何在男女之事上取悅男子的師父妙娘。
有這麼三個人的存在,將來若有人通過青樓中人要指證她便是從前的青樓女子蕭|遙,對她和建安侯府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張媽媽和李媽媽見蕭遙聽了便不說話,隻怔怔地出神,不由得相視一眼——難不成二老爺和三公子都搞錯了?
李媽媽從前奶過蕭遙,身份近一些,便試探著問:“姑娘——”
蕭遙回神,點頭道:“我身上的確有這些。真想不到,命運竟如此坎坷。”
“是媽媽不曾看好姑娘。”李媽媽又開始抹眼淚。
蕭遙見她見了自己以及提起往事,一直抹眼淚,熱切顯得情真意切,知道她對從前奶過的這個身體,的確是有感情的,便柔聲道:“媽媽莫哭,我不過是喟歎一番罷了。可準備了我的衣衫?我想換一身衣衫,一切重新開始。”
“有的有的。”李媽媽一邊回答一邊急急地去將為蕭遙提前準備好的衣服翻出來,侍候蕭遙換衫以及重新梳發。
張媽媽也上前幫忙,侍候蕭遙換了衣衫之後,她打量著蕭遙,眸中淚光閃爍:“姑娘生得像你外祖母,與你外祖母年輕時幾乎一個模樣,若有不同,便是俊了幾分。”
“那定是因為我相貌隨了外祖母之故。”蕭遙說道。
少頃出去,張媽媽和李媽媽均衝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微微點頭,表示蕭遙的確是他們侯府的姑娘。
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命李媽媽去叫些吃食來,自己則陪蕭遙一塊坐,並與蕭遙說些侯府的事。
蕭遙聽完兩人對侯府的介紹,便問:“可曾想好如何對外說我的身世?又打算如何安置我?”
若就此將她帶回去,夏之恒以及他背後的人,定能輕易找到證據證實她便是從前的青|樓女子蕭遙。
屆時,建安侯府的命運與上輩子,並不會有什麼不同。
原主的父兄來找到她,對原主又是真心疼愛的,她不願因自己而讓侯府重蹈覆轍,再一次被抄家滅族——原主的記憶,是侯府男人不希望侯府就此衰落,故奮力一搏,才造成最終被抄家滅族的命運。
可是她梳理了原主的記憶以及根據目前看到的推測,未必就是他們自己導致的命運,極有可能,那是幕後之人挖好的大坑,通過原主逼迫建安侯府的男人們跳進去,進而達到毀掉整個侯府的目的。
蕭三公子驚奇地看向蕭遙:“妹妹竟想得這麼長遠了麼?”
蕭遙緩緩點頭:“我身陷醃臢之地,若不處理好,會給家裡帶來災難,還是提前想一想的好。”如今這個世界禮教森嚴,女性彆說淪落風塵了,便是拋頭露麵,便會壞了名聲,甚至累及家中姐妹。
原主上輩子身世被揭穿,侯府所有未出嫁女子均因此而聲譽掃地,失去原先的婚約,男子也被需多家退親,也正是因為如此。
蕭二老爺老淚縱橫:“你是個好的,是爹娘不曾看好你,以至於遭了這般的命運。”說完,又說出他們原先的打算。
他們兵分兩路,一路是暗中去青|樓將原主帶出來,悄悄帶去西北的鄉下,對外就說是在鄉下找到原主的。另一路則是名麵上去青樓贖出青|樓女子“蕭遙”,然後過一段日子,讓這個“蕭遙”得病而亡。
這麼一來,便最大限度讓蕭遙和那個青|樓女子沒有任何瓜葛。
蕭遙聽著,覺得這安排甚為妥當,但仍有漏洞,當下問:“假扮我的女子安排好了不曾?另外沒道理拐子會將女童賣至西北鄉下的,我建議不如往西北象王所在的封地一帶走。最後……”
她沉吟片刻,看向張媽媽和李媽媽,“我身上有胎記一事,有多少人知道?”
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還來不及為蕭遙的設想周到而自豪和讚賞,便因聽到蕭遙提起她身上的胎記有些不自然,於是低聲商量蕭遙的提議。
李媽媽看向張媽媽。
張媽媽道:“如今這世上,興許隻有太太、我、李媽媽知道了。原本穩婆也是知道的,但那穩婆年紀大了,前兩年就沒了。”
蕭遙問:“服侍我的丫鬟知道麼?”
李媽媽忙道:“有兩個丫鬟是貼身侍候姑娘的,她們一個在姑娘出事沒兩日,便失足跌落城外的鏡湖身亡了。另一個出嫁之後,也因難產沒了。”
蕭遙聞言點點頭,說道:“既如此,張奶奶和李媽媽從此便忘了我左肩有紅痣,隻記著,我左肩因小時丫鬟服侍不周被燙傷,有個不大的疤痕罷。”
張媽媽和李媽媽聽了俱是大吃一驚:“這……可姑娘左肩上,的確有紅痣啊。”
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也顧不得不好意思了,忙都看向蕭遙。
蕭遙說道:“不止府中人知道我有紅痣,養大我那些人亦知道。若有人找到養大我之人,便能揭穿我的身世。父親和三哥既苦心孤詣想法子另外安排我的身世,想必不願有人揭穿我的身世罷?”
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連連點頭:“的確如此。”但又遲疑,“可你的左肩處……”
蕭遙打斷兩人的話:“隻是普通的燙傷,不難製造的。”
“不成,那太疼了,姑娘如何能受著痛楚?”李媽媽馬上叫了起來。
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也不願,可是兩人又都明白,按蕭遙說的,此事才能一勞永逸,因此都沉吟不語。
蕭遙看向李媽媽:“我知媽媽心疼我,隻這不算多疼,不礙事的,媽媽莫擔心。”說完看向蕭二老爺和蕭三公子,“我原先說的兩點,父親和三哥可曾想好該如何解決?”
蕭二老爺道:“便聽你的,往西北象王封地附近找。至於第二點……”他臉上露出為難之色,“我們並不懂易容之術,隻怕會輕易叫人看出來。”
蕭遙聽了這話,猶豫片刻才道:“不如讓我試試?”
次日,蕭三公子命人悄悄將假扮蕭遙的女子楊姑娘帶到另一個小院,隻是人帶到了,他還是有些擔心,對蕭二老爺道:“爹,你當真相信妹妹有易容之術麼?”
蕭二老爺道:“信不信不好說。隻是,你妹妹她這樣的出身,卻有那樣縝密的思維,思慮之事又甚是妥當,很值得信任。最起碼,是如今最有可能將此事辦好之人了。”
蕭三公子一想也是,旋即咧開嘴笑道:“我的妹妹果然十分聰慧。若她在侯府長大,定是全京城最了不得的淑女。”說到這裡,想到現實,臉上不由得露出深深的黯然之色。
事實上,他那聰慧的妹子,不僅沒能在侯府長大,長成京中最了不起的閨秀,反而因為命途多舛,竟身陷泥淖,有了難以洗脫的汙名。
但願他們這次的安排,能讓自家妹子從此和那汙名再無關係,重新變回一個清白的姑娘家。
蕭遙由李媽媽領著,悄悄從小院後門進入,等著蕭三公子將假扮她的楊姑娘帶來。
為了不讓楊姑娘看出端倪,她將自己的麵容遮掩了幾分,又加了些痣,讓自己與原先隻是略略相似。
未幾楊姑娘被帶到了。
蕭遙打量楊姑娘,見楊姑娘的穿著打扮,正是她原先在樓裡的穿著打扮,而且因為麵容有那麼一兩分相似,乍一看,還是挺容易想到她身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