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二太太搖搖頭:“傻瓜, 嫁出去的女兒,哪能常回來呢。你最要緊的,便是與太子一條心, 生兒育女, 管理好東宮。至於娘這裡, 娘隻要知道你過得好便是。”
蕭遙聽了, 小嘴張了張,最終還是決定, 暫時不將皇帝的謀算告訴蕭二太太。
過兩日她便要出嫁了,二太太知道了必定要心中憂慮的, 這麼一來, 在婚宴上帶了出來, 落入有心人眼中, 還不知會被想成什麼樣子呢, 若言語之間露出端倪, 更是危險。
蕭二太太見蕭遙神色頗為鄭重,擔心她聽了自己的話,出嫁之後常想著家裡, 連忙又勸了一番, 說出嫁之後,要把夫家當成自己的家雲雲。
蕭遙見她反過來安慰自己, 不由得失笑,含笑道:“娘你放心好了, 我知道怎麼做的。總之我答應娘,我定會把日子過好的。”
皇帝將她指婚給太子,顯然還要臉,所以名麵上會對她不錯, 她暗地裡防著些就是了。
蕭二太太忙點頭:“好。你過得好比什麼都好。”女兒小時遭逢厄難,流落煙花之地,很是不幸,如今要出嫁了,隻盼她後半輩子平安喜樂。
送走蕭二太太,蕭遙琢磨片刻,決定去找蕭二姑娘。
暫時不能將真相告知蕭二太太,但總得讓侯府中人知道一些情況然後防著些的。
蕭二姑娘似乎正要出門,見了她忙道:“你來了?我正要去尋你。”說完一邊將蕭遙迎進來一邊讓丫鬟們出去。
蕭遙見屋中無人後,蕭二姑娘的臉色有些凝重,便問:“發生了何事?”
蕭二姑娘道:“我剛打聽到一個消息,太子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溫文爾雅,而是性格喜怒無常。”說到這裡看向蕭遙,“三妹妹,你要在東宮內要注意些才是。”
“好,我會注意的。”蕭遙點頭。
蕭二姑娘又道:“另外,孫良娣很受寵,是因為孫良娣性子溫柔有趣,是太子的解語花。”頓了頓看向蕭遙,“三妹妹,你屆時也溫柔些罷。女人出嫁之後,得丈夫寵愛才會有地位的。”
蕭遙聽畢,不置可否,問道:“還有呢?”
蕭二姑娘見蕭遙似乎聽不進去的樣子,不由得歎息一聲:“三妹妹,你的性子著實太過強硬,這很不好,改改罷。”
蕭遙看向她:“二姐姐,我可以跟你保證,我會儘量讓自己過得好並保住侯府。至於如何做,恕我不能答應你。”
蕭二姑娘聽了再次歎息一聲,心中想,性子這種事,很難改變,隻盼這個三妹妹吃了苦頭之後能改,便道:“除了此事,我還發現一件頗為奇怪之事。”
蕭遙問道:“什麼事?”
蕭二姑娘的臉色比原先又凝重了一些,她道:“我發現京中但凡有點名氣的蕭姓人家,似乎都過得很不順,境況每況愈下。我們姓蕭的,似乎被詛咒了一般。”
蕭遙看著蕭二姑娘:“你可想過,為何會如此麼?”
蕭二姑娘驀地抬頭看向蕭遙:“你知道?”
蕭遙點頭,卻沒有馬上說話,而是走到蕭二姑娘平素練字的地方,執筆低頭寫了起來:
“福慶二年,皇上請相國寺一善大師算國運,一善大師算出‘竊國者,蕭氏女’,皇帝因此忌諱蕭氏女,開始設計,我被拐走,我回來後大姐姐二姐姐接連出事,你說的蕭姓人家不幸,皆與一善大師那一卦有關。”
寫完遞給蕭二姑娘。
蕭二姑娘低頭看完蕭遙寫的文字,臉色大變,驚叫著站起來:“這不可能!”
蕭遙沒說話,而是靜靜地看著她。
蕭二姑娘見蕭遙和自己對視,沒有任何心虛,便知道,她定不是與自己開玩笑的,於是又怔怔地低頭看蕭遙寫的字,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冷靜了些,才抬頭看向蕭遙,企圖說話。
蕭遙連忙攔下她,示意她寫下來。
蕭二姑娘馬上紙筆寫:“你有證據嗎?我還是不信,這怎麼可能?皇上明明一直在施恩於我們侯府,還將你指給太子,將來太子登基,你便是皇後,他對我們侯府如此隆恩……”
蕭遙看完,馬上紙筆回答:“太子很難有後嗣,所以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登基的。”可以說,太子雖然是個豎起來的靶子,但實際上沒有威脅,相信幾位皇子都清楚,所以一直不曾做過什麼針對太子的行為,甚至在外頭表現出對太子的十分尊敬。
蕭二姑娘看完了蕭遙所寫,頹然地將身體靠在椅背上。
太子大婚足足五年了,可膝下至今無子女,所以蕭遙的話,她是相信的。
她又想到,自己從周瀾那裡打聽到,太子性格喜怒無常一事——從表麵上來看,太子受皇帝看重,和幾個兄弟之間感情也不錯,按理說性格很好才是,可他卻喜怒無常,可想而知,必有不完滿。
如今看來,這不完滿,便是難以有後代了。
隻有這種級彆的不完滿,才會讓太子心裡難受,進而影響性格,讓他變得喜怒無常。
蕭二姑娘慢慢回神,這才看向蕭遙,臉上露出幾分憂色,低頭快速寫字,然後遞給蕭遙:“那你怎麼辦?”
既然太子注定是個棄子,那麼即將嫁進東宮的蕭遙,該怎麼辦?
蕭遙低頭回複:“這是賜婚,是不能悔婚的。往好裡想,距離皇家近一些,最起碼能知道一些皇家的動向,進而做出反應。其他的,隻能儘人事了。”
蕭二姑娘本來就難看的臉色,在看了這話之後,變得更加慘淡起來。
她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好轉,可是卻沒想到,懸在他們頭上的刀,從來沒有離開過。
蕭二姑娘又想起當初她埋怨蕭遙不肯為侯府犧牲時蕭遙說的話——蕭遙說若有需要,她萬死不辭,如今看來,蕭遙是說到做到。
想到這裡,蕭二姑娘忽然想起一事,馬上拿起筆,快速寫起來:“可是不對啊,三妹妹。嫁進東宮,不是你自己設計的麼?既是你設計的,你定是想到了解決的辦法,是不是?”
蕭遙歎息一聲,低頭寫字:“我設計時,並不知太子的身體竟那般差。”
這話半真半假,她對目前的困境不至於毫無辦法,但是不管如何,總得說嚴重一些,讓送二姑娘與整個侯府居安思危、時刻警惕。
蕭二姑娘剛從心裡生起的那點子僥幸,馬上如同風中的殘燭,噗的一下熄滅了,她心神大亂,也顧不得寫字了,喃喃地道:“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蕭遙安慰她:“二姐姐也不必太過憂慮。世上萬事萬物時刻都在變化,隻要我們努力,以後總會想到辦法的。”
蕭二姑娘還是憂慮重重,許久不曾說話。
蕭遙見了,沒有試圖安慰她,而是道:“二姐姐,我今日與你所說,你隻能告訴大伯父,除此之外,不要再告訴任何人,我連我爹娘都不曾說的。”
蕭二姑娘連連點頭。
蕭遙拿過先前用作交流的幾張紙走到屋中炭爐跟前,一邊燒一邊低聲說道:“我們侯府,如今可以說是真正的如履薄冰,希望二姐姐在家中警醒些,勸誡好府中人,莫要再出什麼事。”
蕭二姑娘鄭重道:“我必會全力以赴。”蕭遙犧牲那般大,難道她能輕鬆地在旁看熱鬨麼?
斷斷不能的。
當晚,用完晚膳沒多久,蕭遙正與蕭二太太說話,忽有丫鬟來報,說府上幾位姑娘都在侯夫人園中挑選首飾,侯夫人讓蕭遙也過去挑一挑。
蕭二太太聞言忙道:“這便不必了,大嫂前些日子為阿遙準備了不少價值不菲的首飾,不必再添。”
蕭遙卻覺得蹊蹺,這不早不晚的,竟喊她去看首飾,怎麼看怎麼像是找借口讓她去一趟的意思,當下笑道:“母親,便是不要首飾,去跟姐妹們坐一塊說說話也是好的,我們不如走一趟?”
蕭二太太拗不過蕭遙,隻得帶著蕭遙去了侯夫人園中。
進了侯夫人園中,蕭遙被蕭二姑娘借口說悄悄話,帶到了侯夫人的小書房。
建安侯正一臉焦急地坐在小書房中等著,見了蕭遙,他站起身,道:“三丫頭,你與你二姐姐說的,可是真的?”
蕭遙知道他問什麼,一邊點頭一邊看向四周。
建安侯低聲道:“此處安全,不妨有話直說。”
蕭遙便道:“皇上請一善大師算卦的內容的確是真的。此外,婉淑妃與安寧公主,一直授意人針對我們侯府以及侯府姑娘,而皇上最為寵愛的妃子,便是婉淑妃,最為寵愛的公主,便是安寧公主。所以,我相信自己的推論。”
建安侯馬上問道:“你可有證據?”說完忙補充,“大伯並非不信你,而是此事茲事體大,牽涉甚廣,最好有消息來源與證據才行。”
蕭遙說道:“消息來源我不能說,但是我可以保證沒問題。至於我的猜測,我也堅信,沒有問題。”
建安侯見蕭遙不肯透露,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這,三丫頭,這般,我們不敢全信於你。”
蕭遙淡淡地說道:“大伯父,如今不管你信我還是不信,我們侯府上也沒法做些什麼,所以,你不如等一等,看看事態的發展,再決定信不信以及如何應對?”
“這倒也是。”建安侯道。
蕭遙又道:“皇上不願與我們撕破臉,讓世人說他忘恩負義,所以表麵上,一定會繼續加恩於建安侯府,但實際上,他肯定無法坐視侯府安然無恙的,故私下定然動作不斷,還請伯父警醒些,莫要叫人利用了去。”
建安侯聽著這類似囑咐的話,一時有些不習慣,但想到蕭遙不知從何處打聽到那麼多消息,顯然人脈乃至心性都不一般,故又覺得這囑托也不算過分,當下點頭。
蕭遙又道:“背後之人對大哥哥出手,企圖毀掉大哥哥讓大伯父努力謀求權勢,大伯父也要小心些。且,此等事,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府上許多人都是彆人算計的目標,故萬事謹言慎行才是。”
建安侯聽了這話,沒有說話。
蕭二姑娘道:“爹,此事聽三妹妹的罷。我知道你舍不得大哥,可是一旦你抱著僥幸心理,我們整個侯府便沒了,你願意這個結局麼?”
蕭遙看了蕭二姑娘一眼,對建安侯道:“大伯父,我將嫁入東宮,所以我們建安侯府,不會永遠落魄的,你須耐心些。”
蕭二姑娘見蕭遙看了自己一眼才與自己父親說話的,知道她是為了安撫自己父親,便沒有反駁,反點頭附和。
建安侯想到,若蕭遙在東宮坐穩了太子妃的位置,以後侯府定然有機會崛起,這才點了點頭。
蕭遙臨走之前,卻還是借口說要與蕭二姑娘說悄悄話,再三叮囑蕭二姑娘看好建安侯,萬事不要衝動。
蕭二姑娘十分認真地點點頭:“你放心,我記著呢。”事關整個侯府的前途以及侯府所有人的性命,她是無論如何,都會努力的。
二月十八那天,雖天空中仍然下著紛紛揚揚的小雪,但京城的主街道仍然熱鬨非凡。
街道上,建安侯府送出的嫁妝綿延出很長,一派鮮紅,顯得格外喜慶。
蕭遙坐在花轎中,臉上無悲無喜,眼中亦沒有任何期待,仿佛她隻是個局外人,然而花轎與大紅色的嫁衣,卻一再提醒她,她今天是新娘。
花轎抵達東宮之後,蕭遙蓋著紅蓋頭下轎,與太子拜天地以及皇帝,拜完天地,得了皇帝的一番勉勵,她便由人攙扶著送入洞房。
二皇子慫恿幾個兄弟:“聽聞太子妃生得傾國傾城,如今正好有個現成的鬨洞房機會,不如我們都去鬨他一鬨?”
四皇子道:“父皇也在此,你敢鬨我可不敢。”
二皇子聽了這話,臉上笑容微收,嘟囔道:“當真是無趣得緊。”
六皇子李維特地從外地趕回來參加太子的婚宴的,聞言笑道:“鬨什麼洞房?太子大哥不是要回去掀紅蓋頭了麼,我們跟著一道去,說些祝福話,不就能見到太子妃了麼?”
他從外地回來後,特地去了一趟趙尚書府上,在尚書府中,他見趙闖形銷骨立,仿佛隨時要被風吹走,人看著也心不在焉的,似乎神魂都不在了,不免想知道,能將趙闖迷成這般的女子,到底是何等模樣。
自然,也因為趙闖此事,他對這位未來太子妃的觀感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