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聽了蕭遙這話, 臉上露出濃濃的不舍和後悔之色,他舔了舔唇,問道:“所以你如果從侯府拿到賞錢, 可以分給我一些麼?”
蕭遙這時察覺出不對來了,她看向男子:“你要我怎麼給你?”
男子看了看左右,將本就壓得極低的聲音壓得更低了,道:“有人讓我回到這裡來, 若聽到有人隻身前來並暗地裡打聽那個侯府公子的事,就讓我將事情原本告訴他。你應該就是他們說的人了吧。”
蕭遙馬上凝神戒備起來:“你說的人,是什麼人?說清楚些。”腦海裡卻快速分析起來。
知道她會打聽此事的, 除了建安侯府極少數人之外, 就是裴昭和楊妍了。
所以這男子, 最有可能是裴昭或者裴昭背後的勢力遣來的,但卻也不一定, 所以該問的還是要問清楚。
男子的目光閃爍起來:“你先與我說說,你能給我多少銀子?”
蕭遙冷笑起來:“你敢不說麼?我猜你之所以會乖乖聽令回到這裡來, 是得罪了人。敢不聽話,不是斷手便是要命的,是也不是?”
男子臉上的畏懼之色一閃而過,他還想撒謊哄蕭遙,但見蕭遙一雙眸子冷冰冰的,與威脅他的人一般, 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連忙說道:
“是、是賭場裡的人。我進去賭了幾場一直輸, 欠了錢,他們讓我還錢,說不還的話便砍了我的手, 再不還便要我的命。我委實沒錢,便跟他們求饒,他們便讓我回這裡等著。”
蕭遙聽了,又問了賭場那人的姓名模樣等,記在心裡,這才道:“你想賺錢也不難,若你肯去公堂上將當日所見一一說來,我可以給你一筆銀子。”
男子嚇得連忙搖頭:“不不不,這是要命的事,我可不敢。”
蕭遙笑道:“一千兩。”
時下,二十兩便夠莊戶人家幾年的嚼用了,一千兩,隻怕眼前這男子連見都沒見過。
男子的目光頓時亮了,裡頭是濃濃的貪婪之色,他咽了咽口水,言不由衷地道:“這、這,如果有錢沒命花,那、那錢也沒什麼用。”
蕭遙又道:“兩千兩。”
男子的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他一張臉漲得通紅,雙眼更是綠油油的,他舔了舔嘴唇:“你們需要保我平安。”
蕭遙搖搖頭:“我不過是個受人之托的鈴醫,可幫不上你。不過,你有兩千兩,難道不曉得跑彆處去生活的麼?你慣常是在大廳玩幾把的罷?一千兩,足夠讓你還清賭債並且你玩好長一段日子了。”
男子聽著蕭遙描繪畫麵,呼吸更是急促,他臉上的肌肉急促抽動幾下,旋即點點頭:“成交!”說完這話,心裡建設也做好了,忙看向蕭遙,“你們可不能反悔。”
蕭遙搖頭:“放心,不會反悔的。”
“走罷,我這便跟你去。”男子搓著手說道,他已經迫不及待想拿到兩千兩了。
隻需要說幾句話,便能拿到兩千兩,這錢實在太好賺了!
蕭遙冷冷地道:“急什麼?不是要先幫你家人看病麼?”說完讓男子趕緊帶路。
男子聽了,忙點點頭:“對對對,你看,我都忘了這回事了。”他顯然也發現蕭遙的不快了,所以隻是自我介紹說姓高,沒敢多說,乖乖帶蕭遙回他家中給他的老母親看病。
蕭遙一邊給高老太診脈一邊溫言跟高老太說話,知道了高老太有三個兒子三個女兒,除了最小的高老三不成器外,另外子女都孝順懂事,很為高老太欣慰。
之後她開了藥方,象征性地收了幾文錢,便離了高家。
高老三借口說送蕭遙,忙跟了出來,見四下無人,忙低聲問:“那個,這位大夫啊,我什麼時候上公堂啊?”
蕭遙道:“你等著就是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說完看了看四周,“先帶我去姚家姑娘那裡罷。”
高老三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兩千兩,很怕惹蕭遙不快,那兩千兩便沒了,忙點點頭,帶蕭遙去了姚家。
姚家也是莊戶人家,但或許是因為那位姚姑娘出了那樣的事,姚家門前很是冷清。
蕭遙與高老三去到姚家,正好看到一個憔悴萎靡的婦女將一個老婦送出來,嘴裡兀自低聲道:“馬家何時能上門?你幫我催一催罷?我也不求彆的,隻求她嫁出去,彆一輩子在家裡。她爹為著這事,恨不得打死她——”
婦人說到這裡,見了蕭遙與高老三,連忙住了嘴,隨即又說道:“那您慢走啊……”
蕭遙看了高老三一眼。
高老三便上前道:“他嬸,他是遊方的鈴醫,你家裡有人需要治病麼?若要,正好請了他回去,不然他很快就要走了。”
姚老太滿是愁苦的臉上露出一抹心動,但是很快搖了搖頭:“不必了,我們家沒錢。”
蕭遙上前道:“大嬸,我至今仍未曾用飯。若你肯給我些吃的,我可以免費幫你們家人診治一次。”
姚老太的目光亮了亮,小心翼翼地問:“紅薯行麼?”
蕭遙點頭。
姚老太見了,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示意蕭遙跟她進屋,嘴上說道:“大夫,是我二女兒,她身上受了傷,沒彆的病,那你幫忙開些方子,告訴我用什麼草藥治便是。”
蕭遙跟著姚老太進了低矮的屋子,見著了一個呆呆地坐在窗前的憔悴女子。
她看向高老三。
高老三連忙點點頭,低聲道:“是她。”
蕭遙於是讓高老三出去,隨後上前去幫姚二姑娘檢查身體,當看到姚二姑娘身上的傷時,她一下子憤怒了起來,問在旁抹眼淚的姚老太:“怎地傷得這麼重?”
姚老太抹著眼淚道:“她不肯聽她爹的話嫁人,她爹便忍不住生氣。”
蕭遙聽得心裡如同塞滿了棉花,沒有再說,而是低頭繼續檢查,檢查得差不多了,她低頭快速開藥方。
姚老太在旁小心翼翼地道:“大夫,我們家沒錢治病。需要什麼草藥,你隻管與我說,我自己到山上去摘草藥回來。不過得開些常見的,不常見的我不認得。”
蕭遙縱使知道眾生苦,卻也被眼前這種苦弄得心情極其低落,她道:“你先出去幫我拿些吃的進來,要什麼草藥,我得好生琢磨琢磨。”
“麻煩大夫了。”姚老太說完,看了姚二姑娘一眼,擦了擦眼睛,快步走了出去。
蕭遙走到姚二姑娘身邊,打量著一臉怔然的姚二姑娘,試探著開口:“我方才去過方家,給方家小兒診脈了。”
一直發呆,即使蕭遙幫她檢查身體亦沒有任何反應的姚二姑娘驀地抬頭看向蕭遙:“方三哥怎麼了?”她仿佛從浮夢中醒過來一般,急急地問,“他是不是活不成了?都怪我,都怪我。”
兩行清淚,從她滿是悲痛的眸子中流了下來。
蕭遙歎了口氣,說道:“我給他開了藥方,照我我的方子煎服,能醒來,也能活下來。”
姚二姑娘一下子站了起來,快步走近蕭遙,但是走近兩步,又難受地後退幾步,嘴上急急地問:“你說的是真的?你沒有騙我麼?”
蕭遙點了點頭,看向姚二姑娘:“我沒有騙你。”
“真好,真好……方三哥沒事,真的太好了。”姚二姑娘滿臉喜意。
蕭遙淡淡地說道:“也不一定會沒事。”
姚二姑娘馬上看向蕭遙:“你這是什麼意思?”
蕭遙道:“我是建安侯府侯府請來的鈴醫,我是否治好方家小兒,取決於侯府的意思。”
姚二姑娘怔住了,她呆呆地看著蕭遙,回過神來之後,馬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辦法,他們說,我若不按他們說的辦,他們就要讓方三哥死,方三哥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我不能讓他死。”
蕭遙問道:“你先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姚二姑娘走到門口,背對著門口,這才低聲道:“當晚我與方三哥約好要見麵,時間快到了,我剛想出門,便有人從窗中跳進來,對我用強……”她的身體急促地抖了起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我拚命反抗,可是沒有辦法,我反抗不了……”
蕭遙見了,想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但想到自己如今畢竟是個男人,靠近她隻怕更讓她恐懼,便後退幾步,離她遠一些,柔聲道:“你不必說那些,隻說方家小兒到來之後的事。”
姚二姑娘的身體仍然在發抖,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才繼續道:“方三哥想救我,可是被那個男人一腳踢出去,我趁此機會大聲呼喊,那男人將一塊玉佩遞給我,讓我對外說是建安侯府大公子強的我,而我不說,他便回來,殺了方三哥。”
她說到這裡,哭了起來:“我沒法子,我不能讓方三哥死,隻能按照他說的做。”
蕭遙見她如此難受的模樣,心情也很沉重,半晌才道:“可是你按他們說的做了,方家小兒還是沒人來救。”
姚二姑娘用手捂住臉:“他們騙了我。可是我又有什麼法子呢,他們拿我爹娘威脅我……”
蕭遙道:“我願意治好方家小兒,但你得在公堂上說出真相,你可願意?”
姚二姑娘聽了,臉上露出劇烈的掙紮之色。
蕭遙知道,她是舍不下自己的親人,當下便道:“一旦真相大白,威脅你的人躲還來不及,根本不可能出來找你們的麻煩的。因為他們一旦有動作,便等於不打自招。”
姚二姑娘仍舊沒有說話。
蕭遙沒有逼她,而是靜靜地等著。
這時門外傳來姚老太的腳步聲。
姚二姑娘驀地回神,抬頭看向蕭遙,雙目滿是眼淚:“我答應你。”
蕭遙點頭,快速而低聲道:“我相信,方家小兒醒過來,也願意在公堂上說明真相的。”
姚二姑娘聽了這話,眼神變得堅定了許多。
蕭遙開門,跟姚老太說了幾個草藥名字,又坐著吃了個紅薯,臨走前,悄悄跟姚二姑娘說道:“到時我會讓高老三聯係你的,你耐心等待著。”
姚二姑娘忙點了點頭,問道:“你——”
蕭遙道:“我要去方家幫方家小兒煎藥,就此彆過。”
離了姚家之後,蕭遙去方家,教方家人如何煎藥,又與高老三約好到時派人拿什麼信物與他見麵,便離了村子,悄悄地回到溫泉莊子上。
回到溫泉莊子上,蕭遙開始想辦法如何傳訊給建安侯府。
與此同時,被接回府休養的趙闖,從趙尚書夫人與趙老太太的談話中,知道太子妃墜落禦花園的冰水裡,大為焦灼,第一時間想到了李維,忙急匆匆地直奔六皇子府。
六皇子府的侍衛都認得他,見了他卻有些遲疑,一邊將他往裡頭引一邊低聲道:“趙大公子,我們殿下今日在接待徐將軍府的兩位小將軍,還有徐大姑娘也來了。”
趙闖此時滿心都是蕭遙,哪裡聽得出侍衛的言下之意?他一邊快步往裡走,一邊道:“我想見殿下,你去通傳一聲罷。”
侍衛見他一臉恍惚的樣子,歎了口氣,便去通傳。
也很巧,李維剛招待完徐家兩位小將軍和徐大姑娘,正將人送出去。
徐大姑娘是怕李維腦海裡隻有自己穿小廝衣裳的樣子,今日是特地換了女裝,悄悄隨兩位兄長而來的。
她粉麵桃腮,頭上步搖隨著婀娜多姿的步伐一搖一擺,人又有彆於一般姑娘的爽朗大方,說話聲音清脆悅耳,行事絲毫不忸怩,直讓過來找李維玩耍的雲逸看直了眼睛。
因徐大姑娘也來了,徐將軍府的馬車,是直接開到裡頭來的。
李維和雲逸將人送到馬車前,便站定了。
徐大姑娘低頭把玩著衣裳旁邊的環佩,心中很是不舍,可是斷沒有留下來的道理,臉上便帶出來了些。
雲逸見了,笑道:“殿下,你橫豎無事,不如送一送兩位徐小將軍?”說著給了李維一個眼色,示意他看徐大姑娘。
李維接收到他的眼色,便看向徐大姑娘,見徐大姑娘俏臉上帶著淡淡的不舍與傾慕,怔了片刻,旋即笑了起來:“也好,將軍府上門來,我自當相送才是。”
他想,眼前這姑娘家世是極好的,正是自己從前悄悄瞧中的,便是這婚事,也是自己使了勁才得來的,徐大姑娘的性子品貌又無一不佳,他該好好待她,讓將軍府與自己的關係更加密切才是。
便是不為將軍府,單說徐大姑娘,就是個有趣的好姑娘,他相信與她共度後半生,定然其樂無窮。
徐大姑娘聽了李維這話,臉上笑開了花,一雙含情的眸子飛快地瞟了李維一眼,見他正含笑看著自己,心如小鹿亂蹦,忙移開目光。
侍衛正是這麼個時候來的,他看了看眼前的情況,有些遲疑著該不該上前。
徐大公子見了,便問:“可是有要事找六殿下?”
李維和雲逸聽了這話,都看向那侍衛。
侍衛隻得上前,先行了禮,這才道:“是趙大公子來了……”
雲逸一聽,忙哈哈笑道:“是必行來了麼?我去招呼他便是,說起來,我與他也有一段日子不曾見過了,正好與他好生聊聊。”一邊說一邊給侍衛使眼色。
侍衛看懂了,又看了一眼紅著臉的徐大姑娘,當即道:“趙大公子也說不急的,殿下先辦完事再去見趙大公子也不遲。”
李維卻是有些躊躇不定,但是眼角餘光瞥見徐大姑娘略顯失望的神色,便看向雲逸:“既如此,你先去幫我招呼表哥罷,我回來再與他說話。”
他要與將軍府結親,便該從現在開始,與徐大姑娘好生培養感情,而不是叫她失望。
李維一直將徐將軍府的馬車送到將軍府門口,這才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