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喬裝成男子, 將幾間鋪子都看過,最後定下了在鬨市不遠,又挨近富人住宅區一側的一個鋪子。
定下鋪子後, 她第一時間便回來,著手設計的裝飾,哪些先決定了, 便先讓木匠打哪些。
因為刺繡鋪子開起來, 還得有繡品,所以她有空了便埋頭刺繡,以至於忙得團團轉。
伴月和圓月見識過樓家的可怕,又知道沒有勢力女戶做生意有多艱難, 便問蕭遙:“姑娘,楊公子的名頭夠不夠響?要不要讓李家幫幫忙?”
蕭遙一邊低頭畫設計圖一邊說道:“不用急, 李家會找來的。”
她這裡當日來了楊越這麼個年輕公子, 李大太太當日便知, 由此可知, 李大太太在附近有眼線。
她這般忙裡忙外, 動作大得很, 相信李大太太早已知曉。
李大太太知道她繡品的價值, 一定會找來的,目前還未找來, 隻是在想拿什麼跟她交易而已。
蕭遙說了這話之後的第三日,李大太太便上門來了。
她先跟蕭遙寒暄一二,又看了看宅子裡的刺繡情況, 讚蕭遙管理得整整有條,又心有成算,這才跟蕭遙進房說話。
抿了一口茶, 李大太太說道:“聽說姑娘打算開個刺繡鋪子?不知姑娘是跟彆人合作呢,還是打算單獨辦?”
蕭遙道:“目前打算單獨來辦。不過,我的繡品質量不錯,又與李家有些關係,所以或許會影響李大太太以皇商身份上供的繡品,原也打算找李大太太談談,既李大太太來了,不妨拿個主意。”
李大太太和蕭遙打交道不多,不是聽說她改良了繅車,就是知道她刺繡水平極高,原以為是個埋頭苦乾的人,冷不防聽到這話,知道眼前這容色絕麗的少女並不簡單,忙端正了態度,說道:
“孫娘子在流霞坊刺繡,蕭姑娘又是孫娘子的徒弟,蕭姑娘以後所出的繡品,隻怕天然跟我們李家扯上關係,我們兩家的確該合起來的。隻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合作呢?”
蕭遙事情著實多,不耐煩跟李大太太打機鋒,又確信自己繡品在手處於主動地位,便道:“既李大太太問到,我便說出我的打算,若李大太太不願,我再另外想辦法。”
隨後說出自己的想法——讓李家掛個名字,但是不能插手管理她的鋪子,作為回報,在李家年結上供給宮裡時,她會提供不低於她鋪子水平的繡品給李家,讓李家拿她的繡品上供,當然,她的繡品不是無償的,李家得以正常價格購買。
李大太太甫一聽完,眉頭便皺了起來:“恕我直言,蕭姑娘這法子對我李家來說,並無任何益處。我相信,蘇娘子的繡品足以支撐上供了。”
蕭遙微微一笑:“如果我說,我能繡出超越我師父的繡品呢?”
李大太太仍然皺著眉頭:“可我李家得到的並不多。我們李家需要支持你,但是拿不到鋪子的任何收益,就算是繡品,也得拿價格購買。”
蕭遙笑道:“據我所知,便是想買好的繡品,若沒有門路,也是買不到的。”說完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繼續道,“當然,這是我的想法,李大太太若不願,我自然不勉強。”
李大太太聽了這話,並沒有露出什麼焦躁之色,而是露出了微笑:“其實我另有法子。”她說到這裡,凝視著蕭遙那張海棠春睡的芙蓉臉,“若蕭姑娘與我是一家人,那麼一切都好說。”
這些日子,李永真一直纏著她,說要娶蕭遙為妻,讓她取消與邱家的婚約,表現出來的深情讓她十分不喜,連帶的,也不樂意讓蕭遙進來做妾了,畢竟擔心李永真偏心她,冷落邱大小姐,以至於弄得家宅不寧。
可是此刻跟蕭遙麵對麵交鋒過,她忽然覺得,蕭遙是個可以管理家族和生意的人才,比她年輕的時候還強很多,所以想讓蕭遙加入李家的念頭,強烈了許多。
所以這會兒,也不怕蕭遙是個未出嫁的姑娘,不適合討論終身大事了,直接了當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蕭遙沉下俏臉:“李大太太好大的胃口,不僅要我的繡品,還想我為奴為婢。話不投機半句多,李大太太請罷。”說完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李大太太先是吃驚,隨後心中又湧起一股惱意。
這丫頭,雖然有些本事,但在她麵前放肆,也太過了罷。
不過,事關繡品,還會牽扯到年結時李家上供給宮裡的繡品,李大太太縱使心中惱怒,卻仍然坐著,道:“蕭姑娘——”
蕭遙著實不打算再跟她巧舌如簧,當下冷冷地道:“李大太太,我隻接受一個答案,你若有彆的高見,不必告訴我,因為我並不打算改變主意。”
李大太太臉上露出怒色:“蕭姑娘,你這不是做生意風格啊。”做生意應該有來有回,漫天要價落地還價,斷不會像蕭遙這樣,隻給一種選擇。
蕭遙說道:“興許是因為,我還不是個正式的生意人。”隨後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揚聲說道,“伴月,進來送客。”
李大太太的臉色,終於忍不住陰沉了下來。
她站起身:“蕭姑娘,告辭。”
蕭遙沒有挽留她,等她走到門口,才緩緩開口:“李大太太,若我的繡品太好,超過了我師父的繡品,到時你再找我,我是不會幫忙的。你也彆想讓我師父與我施壓。”
李大太太聽到蕭遙如此篤定的聲音,疾走的腳步慢了下來,回過頭看向蕭遙,用懷疑的語氣問道:“你的繡品,未必能超越孫娘子。”
蕭遙淡淡地道:“我才學刺繡幾個月。”
李大太太聽了再度色變,隨即,她走了回來,站在蕭遙跟前,凝神打量蕭遙的神色,打量了片刻之後,一咬牙:“我年輕時有幾分賭性,如今大了,便不再賭了。幾天,我便再拿出我的賭性,賭一把罷。”
蕭遙聽完笑起來,一邊請李大太太坐下,一邊給她倒茶:“李大太太,請你相信我,你一定會贏的。”
隨後,兩人重複確定了蕭遙剛才提出的條件,又商量該怎麼以李家的勢力幫蕭遙的鋪子保駕護航,一切都商量妥當了,李大太太才告辭。
蕭遙加快了鋪子設計的進程,又將空閒時間都拿來刺繡,忙得腳不沾地。
這日,她正在想,當鋪子開起來時,應該如何一鳴驚人,讓這鄰近的城鎮都知道她鋪子裡的繡品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李永真便來了。
他看起來顯得有些憔悴,目光帶著血絲,進來之後,緊緊地盯著蕭遙,一直沒有說話。
蕭遙並不想與他單獨待在房中,因此讓伴月她們進屋刺繡,自己則與李永真坐在桂花樹下,一邊給他倒茶一邊問:“少東家急急忙忙前來,可是有什麼事?”
李永真凝視著蕭遙:“聽聞有個英俊男子來過這裡,不知蕭姑娘與他,是什麼乾係?”
蕭遙聽了,神色冷了幾分:“少東家是管理戶籍的小吏麼?若不是,恕我不回答。”
李永真聽了這話,臉上露出幾分嫉妒、幾分惱怒,一下子站起身:“蕭姑娘,你當真半點不知道我的心麼?”
蕭遙沉下臉:“枉我從前以為少東家是個君子,如今看來,倒是看錯了。今日,這些話我隻當沒有聽過,你且去罷。”
李永真聽了這話,臉色蒼白,他的嘴唇動了動,最後頹然坐下,道:“蕭姑娘,抱歉……我隻是,我隻是,心悅你而已。若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但我的心,卻是真的。我希望蕭姑娘在考慮婚配時,能將我考慮上。”
說完對蕭遙深深作揖,認真道歉,這才轉身離開。
蕭遙見李永真離開,便將這事拋到腦後。
她很清楚,李大太太肯定會約束李永真的,她不必做些什麼。
轉眼,半個月時間過去了,蕭遙的繡品鋪子,終於開起來了。
鋪子裝修得很是典雅有格調,看著便覺得高雅有情趣,但是從另一層麵來說,就是不接地氣,因此開張數日,竟一單生意也無。
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楊越特地趕了來,請蕭遙吃飯喝酒,席間小心翼翼地道:“這鋪子布置得雅,等的就是雅客,所以不必著急。”
蕭遙點點頭,隨便抿了一口酒:“我不急。”
楊越聽了這話,有些愣,這樣的表情出現在他那張英氣勃勃的俊臉上,罕見地多了幾分傻氣。
蕭遙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已經有法子了,你不必擔心,平日裡忙什麼,隻管忙去,不用擔心我的。”
楊越看著蕭遙的笑臉,艱難地移開目光,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既然你有成算,那我就放心啦。”但他當日到底沒走,在鋪子待一陣,之後又跟著蕭遙去了蕭遙住那院子。
進了屋,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兔子燈籠,隨手一抖,抖成小兔子模樣,將之掛到了月桂樹上,說道:
“隻一棵月桂樹難免孤單,加上嫦娥的兔子,便有人氣一些了。等哪日吳剛要來砍月桂,見了這雅致可愛的兔子,隻怕也舍不得再砍月桂樹。”
蕭遙正低頭刺繡,聞言皺起眉頭:“偏你理由多,每次都要帶東西過來。”
在她忙刺繡和鋪子期間,楊越不時過來,但都來去匆匆,當日來當日走,每次來,都會帶些她這裡缺了的小物件,因這些小物件價格都不貴,她便不曾拒絕。
不曾想,她不拒絕,楊越便每次都送,積累下來,竟也有不少了。
楊越摸摸鼻子,移開目光,道:“碰巧瞧見,便順手帶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