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見王守江顯然為了大當家多年劫掠的錢財以及帶來的兵馬, 準備接納大當家,將小洲渚上的普通老百姓當水匪剿滅,知道此時不宜露麵,而該離開, 徐徐圖之, 因此屏住呼吸,招呼王家無人準備後退。
然而王家五人卻聽得目呲欲裂, 他們以為王守江不知道大當家殺了沿江許多小村落, 因此不等蕭遙反應,當即爆起,喝道:“王公莫信這賊子, 這賊子殺了沿江許多村落的老百姓,又將剩下的帶到小洲渚假扮水匪以騙人, 合該當誅!”
蕭遙想出聲喝止已然來不及,當即抓一把地上的灰抹在自己臉上, 時刻準備撤退。
王守江和大當家變了臉色, 同時厲喝道:“誰?”
王家五人站起身,銳利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大當家, 由王三郎開口:“我等乃王家村的人,昨日逃過你們的追捕,今日特地來指證你這殘暴的水匪!”又看向王守江,
“王公, 此人是水匪, 經常在江上打劫搶掠,昨日更是連屠沿江十二個村落,實乃大惡之徒,王公萬不可信他啊!”
王守江聽了, 眯起雙眼打量王家五人:“你們可有人證?”
“王公,你跟我們到沿江的村落一看便知,根本無須證人。”王三郎馬上道。
王守江神色晦澀地打量王家五郎,又往蕭遙那裡看,微微頷首說道:“隻你們五人來了此處?”
蕭遙聽到這裡,隱約猜到王守江的想法,但王家五人已經站出來,她在他們身邊,根本沒法躲起來,隻得跟著站起來:
“隻我們六人來此找王公,狀告小洲渚水匪惡行。大人心懷百姓,故而揭竿而起,想必對小洲渚水匪的惡行,也是深惡痛絕的。求大人誅殺此獠,誅殺小洲渚群匪,為沿江十二村討回公道!”
雖然知道王守江有殺他們六人滅口的打算,但事已至此,唯有捧著王守江,希望他記住初衷,懸崖勒馬。
王守江看向蕭遙,目光一亮:“好一個英雄人物!某生平見的人不少,但如郎君者,僅郎君一人耳。”說完含笑向蕭遙招手,“小郎君,你過來,與某好好說一說,這廝都做下哪些惡事。”
大當家臉上色變,忙跪下,懇求道:“王公明鑒,此人所說,均是詆毀。若我有滅沿江十二村之心,又如何會等到今日?這小郎君突兀現身此處,說不定是派來的細作。”
王守江沒理會大當家,而是含笑看向蕭遙。
王家五人見王守江要聽蕭遙陳述,再為他們出頭,頓時大喜,見蕭遙沒動,都連聲催促蕭遙過去。
蕭遙暗歎一聲,卻還是上前幾步,站到了王守江身邊。
她剛走到王守江跟前,左下側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破風聲,旋即便是一股凜冽的殺意。
原來,這是跪下的大當家驟然出手,而且直接削向蕭遙的腰腹,打算將蕭遙砍做兩段,端的狠辣無比。
蕭遙早有防備,見狀向後一倒,來了個鯉魚打挺,退到王家五人跟前。
王家五人勃然大怒,其中王三郎怒吼一聲,揮舞著手中的柴刀砍向大當家:“你該死——”
蕭遙還沒站穩身體便見王三郎衝出去,連忙喝道:“快退回來——”
一邊說一邊從王家七郎手中搶過一把柴刀,就要向前回護,但是下一刻,她不及思索,馬上將手中的柴刀扔了出去,嘴裡高叫道:“快躲——”
王三郎怒吼道:“這狗賊竟偷襲,我必不放過——”
一個“他”字還沒說完,便見眼前銀光一閃,一柄長劍瞬間來到他跟前,刺向他的心臟所在。
“呲——”
王三郎眼睜睜地看著長劍刺進自己的身體,就連長劍刺破血肉刺入身體的聲音,都那麼清晰。
他抬起頭,看向對麵一臉冷然的王守江。
他不明白,王守江為什麼要這麼做。
蕭遙見王守江的長劍刺進王三郎的身體裡,連忙快步衝上去,準備接住王三郎的身體。
王守江的長劍是刺向王三郎的心臟的,他用劍多年,相信一劍下去定能要了王三郎的命,所以心中並無什麼起伏,他隻想趕緊殺完這個,然後殺下一個。
事實上,若非王三郎比較高大,他是準備割斷王三郎的喉嚨的,可王三郎高大,又快速靠近,他的劍沒那麼快,沒法抬到足夠的高度,所以隻好刺心臟。
正當他手上用力,將長劍刺穿王三郎的心臟之際,忽然產生了毛骨悚然的感覺,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都立了起來。
以他無數次曆經生死的經驗來看,這是危險來臨的感覺。
王守江瞳孔緊縮,見一件黑色的物體快速向自己襲來,情知不好,馬上握著劍快速退開。
王家其餘四個也看到王守江刺出長劍了,都握著或長條或圓形的石頭怒吼著衝上來。
蕭遙剛接住王三郎,正要後退,見大當家又攻來,連忙高聲道:“去打大當家——”
王家四個見蕭遙接住了王三郎,而大當家正要襲擊蕭遙,馬上有誌一同地將手上的石頭砸向大當家。
蕭遙扶著王三郎快速後退,焦急地道:“快退——救王三郎要緊。”
王家四郎君恨極了大當家和王守江,即使石頭砸出去了,還是想赤手空拳上前拚命,聽到蕭遙這麼一叫,想到還有蕭遙和王三郎,連忙後退。
蕭遙見他們退回來,馬上將王三郎退給他們:“快,帶他退出去。”說完揮舞著柴刀,跟再次襲來的王守江對砍了一記。
一寸短一寸險,柴刀比長劍短,因此使起來顯得更危險,但好在柴刀重一些,兩兵相接,倒是柴刀略占上風。
但這隻是暫時的,因為柴刀重一些,對蕭遙這雙白嫩嫩沒乾過什麼重活沒拿過重東西的玉手來說,也太過吃力了,所以蕭遙擋了一招,馬上就快速後撤。
王七郎和王九郎不願讓蕭遙一個小娘子斷後,因此重新撿了石頭準備來幫忙,見蕭遙後撤,忙將手中的石頭扔出去,對蕭遙說道:“小娘子,快走——”
蕭遙點頭:“你們快走,我還有暗器。”說完往手伸向懷中,作勢拿暗器打王守江和大當家。
王守江和大當家自恃金玉,哪裡肯跟瓦礫硬碰?再加上剛才都見過蕭遙聽聲辨位躲開大當家偷襲的敏銳,又見過她扔砍刀的準頭,都不敢硬接她的暗器,故第一時間馬上閃身躲開。
兩人剛躍到一側躲開,感覺腳下又有暗器襲來,忙又快速後退幾步,躲到一棵樹後。
躲好之後,兩人同時悄悄探頭出去看暗器是什麼,見地上滾動的,居然是一顆石子,一張臉頓時成了醬紫色。
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老江湖,竟被一個小娘子騙得團團轉,兩個人臉上火辣辣的,都尷尬得不行。
大當家知道王守江作為一方義軍領袖要臉皮,因此率先開口:“這小娘子好生陰險狡詐,令人防不勝防。若任由她逃脫,對外汙蔑王公,王公將名聲儘毀。王公,要如何對付她,須儘早決斷才是。”
這一席話,既給了王守江下台階,又將自己和王守江綁在了一起,讓王守江堅定了滅口的決心。
王守江沉聲道:“馬上追擊!”
他回去,將停駐在不遠處的一支大軍叫了來,讓他們當中最精銳的部分前去追蹤蕭遙,其餘的則跟他去攻打小洲渚——攻打小洲渚的水匪,是務必要打的,不容推托。
王守江率軍來到這裡,被當地世家示好,獲得了貴族的另眼相看,但這遠遠不夠。
因此,他決定攻打當地的水匪,一方麵展示自己的誠意,另一方麵,也為了看世家的誠意——他在當地打仗,當地士族總得來點真金白銀上的表示吧?
財物、充當兵丁的奴隸,都是他迫切需要的。
這兩年來,王守江領軍到處打,是極大的消耗,一窮二白的老百姓沒什麼油水,隻能將他們編入自己的隊伍充人數,搶劫匪雖然有油水,但劫匪窮凶極惡,反抗起來他的折損相當大,還很會跑,很多時候劫匪打不過帶著大批財物跑了,他所得不多。
而世家不僅富得流油,世家下麵還有無數佃農和奴仆可以充當兵力,似乎是個大肥羊,可是世家擁有大量的佃客、部曲、門生和故吏,佃客暫且不提,部曲是世家的武裝力量,並不弱,真打起來是個大麻煩。
這也就罷了,最令人頭疼的是士族的門生和故吏,這些人聯結成了一張巨大的關係網,隨時可以號召天下大部分人甚至當朝正規的兵力出擊。
王守江根本惹不起,也不敢惹。
所以麵對最頂級的十大世家,王守江不敢惹,跟十大世家關係親近的普通世家士族,他也不敢惹,隻能交好和拉攏,希望這些士族支持自己,幫他壯大己身。
以上種種,是王守江願意接受大當家投誠的主要原因——不費一兵一卒,不僅增強了一批窮凶極惡的兵力,還能獲得一大筆財物,這樣的好事可不多見。
蕭遙一行人急奔一陣,生怕被追上,馬上鑽入叢林中,直奔江邊。
由於蕭遙出手及時,王三郎被刺得並不算很深,他被兩個兄弟一左一右攙扶著走,兀自在想王守江為什麼要殺他。
他沒想明白,便問蕭遙:“女郎,王守江為何要殺我?他不是好人麼?為何要聽信那大當家的話?幫大當家不幫我等?”
王家另外四個也不解,看了蕭遙一眼,一邊快速趕路一邊凝神聽蕭遙的回答。
蕭遙道:“他需要大批財富以及需要人補充兵力,大當家兩樣都能滿足他。若他幫我們攻打大當家,他便得不到大當家的財物,還要和大當家兩敗俱傷。”
王守江有野心,不願意削弱自己的力量,所以不顧道義做出了選擇。
“他怎可如此?他怎可如此?他、他……”王三郎怒極,想要說點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憋得一張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