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2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7279 字 4個月前

“快!”一個頭戴鬥笠的身影驟然破開霧氣靠近,“出口在……”

“不必抵抗。”漓池說道。

“什……”鬥笠人錯愕地看著他,抬頭露出一直藏在陰影中的麵孔——常安渡畫像上的麵孔。

深重的怨戾被冷霧汲走,苦痛的記憶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滑過。

……

“船家!我要渡河——”

續著胡須的中年人揚聲道。

河麵上的小船向他駛來,風塵滿麵的中年男人鬆了口氣。

“謝謝、謝謝!勞煩您載我去盧國!”他登上了小船,疲倦的麵容上忍不住露出一絲笑來,“幸好幸好,我還以為我回不去了。”

“你不像是逃難的。”白麵的船家慢悠悠地撐著船篙。

“對,我是盧人,來梁做生意的,結果不巧滯留得久了點,緊趕慢趕地過來,才知道渡口已經封了。”他和氣地笑著,“幸好遇見了您。”

“你也不容易吧,家人都在盧國?”船家有一搭沒一搭地同他聊著。

“都是為了過活,來回這麼跑一趟,就有好幾個月見不到家裡人。又趕上現在這年景……”他歎了口氣,“梁國現在已經不成樣子了,我能平安回去就好。”

“見到家裡人就好了。”船家說道,“你就自己去的梁國?”

“偶爾帶著我兒子,這一次出發前家裡有點事兒,就沒帶他。也是幸事,要不然他跟我跑這一趟,淨吃苦了。待家裡挺好的。”他笑道,慢慢打開了話匣,“以後……我也不來回跑啦。這一趟不趕巧,先是碰上那場雨,後來又開始旱……什麼妖魔鬼怪都出來了,能回來可不容易。”

小船逆著水流在河上行駛著,慢慢駛出了梁國的範圍、駛入了大青山脈、駛入了盧國邊境。

他遙遙看見盧國的渡口,雖然荒草滿岸、渡口冷清,卻不由得心生歡喜,連日的疲憊幾乎都要消去了。

“快到了快到了!”他背著行囊看著渡口,目光裡閃著喜悅。

真好呀,馬上就要回家了!

……

恐懼、絕望、瀕死前最後一口灌入肺中的冰冷與疼痛……惡神的神力由此而來。不需要香火,也不需要祈念,恐懼與絕望也是一種心念。

於是這種神力,便具有了另一種特性——它以怨煞為食,壯大己身,那些冤死的鬼魂越是怨戾,為他提供的力量便越豐厚。他們因他而死、受他所控,他們是他的奴仆、他的資糧。

怨煞強的,與他隨行;怨煞弱的,為他抬船,等到他們的怨煞被消解殆儘,便沒入這昏黃河水中。

……

蓄須的中年人浸沒在河水中。

即將看見希望時的絕望最深重,在冰冷中越掙紮越沉沒時的怨戾最龐大。

一隻手粗暴地將他從河水裡拎出來,他驚怖地咳喘著,看著船家的眼神又懼又疑。

剛剛把他推下水,現在為什麼又要把他撈上來?

“以後你就做我的仆從。”船家說道。

“你……你說什麼?”他驚懼地問道。

船家嗤笑了一聲,一船篙捅了過來。他本能地往後躲,但那船篙的速度太快了!他又要被打到水裡了嗎?!

船篙輕易的穿過了他的身體。

並不痛,也沒有流血。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眼睛裡殘留的恐懼一點一點變成了怨戾。

他已經……死了啊!

……

怨戾是鬼類最初的力量,這種力量是如此的強大,可以讓一個從未修行過的魂靈具有令神仙妖魅也恐懼的力量。雖然會影響神智,但苦痛、仇恨、絕望……哪一個不影響神智呢?

而怨戾,可以幫助他們複仇……至少曾經如此。

“怨恨吧,苦痛吧,不甘吧,趁你現在神智還清醒。”偽裝成船家的惡神說道,“你的怨戾越深重,就能夠在我的身邊待得越久。等你的怨戾被我吞噬將儘的時候,我就會把你煉化成陰煞寒霧中的水鬼。不想像他們那樣失去神智,就怨恨吧。”

“為什麼……”他問道。

“你殺豬吃肉的時候,會跟它解釋為什麼嗎?”

……

“船家,我想要去梁國一趟,您開個價吧。”

常安渡、常安渡……

“我真有急事,不是來查偷渡的,您幫幫我!我必有後報!”

你不能登這條船!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來尋找他……

“船家,你在梁國擺渡的時候,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他的……兒子啊!

已經變成水鬼的中年人顫抖著,以無人能夠聽見的聲音祈求著。

神明啊……求您救救他!我已死去,但他還活著……

……

神明的指尖纏著兩縷祈願,一道來源於父,一道來源於子。一道纏著絕望的怨煞,一道抱著疲憊的希冀。

“就讓那些怨煞,歸於它們誕生的因由吧。”白衣的神明說道。

那雙幽寒的眸,仿佛比周圍陰煞的霧還要寒冷。

嘩啦。

這是什麼聲音?帶著鬥笠的冤魂迷茫了一瞬。

這是……河水的聲音?

可是這裡怎麼會有水聲呢?

昏黃的河水忽然不再沉寂,它掀起波濤,展露出深邃的威勢,將浮於河麵上的霧氣吞沒,很快,河麵顯露了出來、小船顯露了出來、水鬼們顯露了出來、那扮做船家的白麵惡神也顯露了出來。

河水的威勢壓在他們身上,白麵惡神已經一動不能再動,就連那些受他汲取操控的怨煞都被定在半空,像凝固在琥珀中氣泡與蟲,那張麵孔被固定在猙獰凶暴上,但他的眼神已經變作了驚懼。

那條壓在無數冤魂上的小船驟然破碎,碎片被河水悄無聲息地吞沒。

神明的足落在河水上,那一身衣袍倒映在昏黃的河麵,分不清是黑色還是白色。

“你想要這河水的力量嗎?”神明行走在河上,在一種威嚴且浩瀚的氣勢影響下,所有的冤魂都避讓開來。

那是神明的力量,那也是昏黃河水的力量,死去的魂靈要為此俯首,因為這力量將攜著他們重入輪回。

“黃泉的力量隻存於黃泉之中,唯有引導死去的魂靈入輪回時才會掀起力量波動。”神明一步一步走向隱在後方的白麵惡神,“製造怨鬼,汲取他們的怨煞,等到那怨煞耗儘之時,再將他們投入黃泉,好引起河水的波動,來汲取黃泉的力量。”

“但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汲取到黃泉的力量,我很好奇,你那操縱與吞噬的修行功法,從何而來?”

白麵惡神身上糾纏著密密麻麻的因果,但那些都不是神明想要尋找的那一根。有人“製造”了他、遮掩了他身上的因果,就像製造那隻蝗王。

“不可能……不可能!”白麵惡神驚怖道,“你怎麼會、你怎麼能!怎麼能掌控這河水的力量!”

這昏黃泉水的力量如此奇異、又如此可怖。沒有任何物品能夠盛裝它、沒有任何生靈能接觸它。那力量就像這條河的無聲一樣沉寂在河水中,像落在火堆裡的金子,令他想要去拿,卻又不敢去拿。

他不知廢了多少心力、花了多少時間,才終於尋找使這河水力量波動的方法。唯有執怨不深的魂靈在被河水吞沒的時候,那奇異的力量才會產生些許波動。

他不知向這條河水中獻祭了多少魂靈,才終於能夠在陰煞寒霧中化入些許河水的力量。他以為那是獻祭,可原來隻是引入輪回嗎?

這個神明又是怎麼知道的?他為什麼能夠掌控這條河水的力量?他憑什麼能夠如此!

不可能……不可能!除了他,從沒有人能夠掌控這條昏黃的河,從沒有人!

“在許久之前,我就已經踏遍了幽冥的九道黃泉。”黃泉倒映著神明的袖擺,那顏色似黑似白,“你的力量讓我感受到熟悉。是誰引導你進入這裡?是誰告訴你汲取黃泉?”

“放過我,放過我我就告訴你!”白麵惡神叫道,“我還可以把彆的……”

“不必了。”神明的目幽深寒涼,他已經尋到了那根因果線,“我已經看到了。”

黃泉的力量突然消退,那壓製著惡神與水鬼們的氣勢消失不見。

白麵惡神露出欣喜的神色,同樣被震懾在黃泉力量之下的怨煞向他凝聚而來。他運起神力,準備像過去一樣吞噬它們、操縱它們、將它們變作自己的力量。

可那些怨煞卻仿佛變成了堅硬的石,他無法再以神力將它們吞噬,隻能任由那些怨煞層層包裹在他身上,裹成一層厚重的殼。

“不!不!怎麼回事?!救救我,救——”他像每一個被他沉沒在河水裡的人一樣祈求,也像每一個被他沉沒在河水裡的人一樣絕望。

那些他所渴求的怨煞、渴求的力量,化作堅硬厚重的囚籠,將他凝固,帶著他沉到黃泉之底。

等到千年萬年之後,這些怨煞消磨報償儘,他才能夠從中脫出,像每一個死去的魂靈一樣,被黃泉帶著重入輪回。

怨煞離身,水鬼們眼中的渾濁褪去,青白的麵孔逐漸變得平和,等到所有苦痛的執念都歸於它們該報償的對象後,便不再能夠漂浮於黃泉之上。

他們對著神明最後一禮,沒入河麵消失不見。黃泉收容了他們,在因果的牽引下,他們將重入輪回。

一個又一個怨煞消儘的水鬼沒入黃泉之中,頭戴鬥笠的魂魄浮在河麵上,他身上的怨煞同樣在飄散著,投向正在沉入黃泉之底的惡神。

“您……您……”他看向神明,忽然拜道,“感念神明恩德,願以微茫卑弱之身,儘一切供奉,祈神庇佑我子,令其安然返鄉。”

“我收下了你們的祈願,”神明繞著指尖的兩縷心念,“他祈求尋到他的父親,他已經見過了。他祈求他的父親平安,你已經解脫了。你想要他平安下船,他已經平安了,你想要向惡神複仇,惡神已受懲了。”

“現在,你還想要讓你的兒子,能夠從梁國安然回到盧國。你還有什麼可以打動我的嗎?”

頭戴鬥笠的魂魄沉默了許久。

盧國的人們習慣了有所求便向神明祈願,隻以為凡人與神明之間的關係本該如此。但他往來於盧、梁兩國之間,見慣了梁國的神明,也才更明白盧國的情況有多來之不易。

盧國大部分神明大多出自於神庭,接受凡人的香火供奉,也庇護凡人遠離災厄。而梁國的大部分神明……他們想要從凡人這裡得到什麼,便直接取走了。就像人們對待自己飼養的家畜,想要吃肉時,便宰殺烹食。

假若除去那慣常的供奉儀式所造成的思維慣性,神明是遠比凡人要強大得多的存在、是有著自己需求的修行者、是性格不同可分善惡的生靈……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如今再懇切的祈求也隻是一種索取。

但他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流落在梁國?

“他有要救我下船的那一念善意,便可得平安。你有忍苦知恩欲救我離開的那一念善意,便可離苦難。”神明的目光平靜而幽深,“輪回去吧。”

平安……哪怕一時無法回到盧國,但可以平安也就夠了。

頭戴鬥笠的魂魄深深一拜,身上的怨煞徹底散儘,沒入黃泉消失不見。

……

周家村。

常安渡費了不少功夫,終於讓大周和村裡人相信了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就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常安渡。

他在村裡挨家挨戶地走著,詢問有沒有人知道他父親當初乘的是哪條船?有沒有人認識那個擺渡的船家?

周家村已經空了一半,他走了許久,疲累不堪,在一塊大石旁坐下,準備休息一會兒再繼續。

……

“……醒醒!醒醒!”

常安渡迷茫地睜開眼,天色已經開始轉暗了。

大周正推著他:“彆在這兒睡,你怎麼哭了?”

常安渡抹了一把臉:“……我夢見我父親了,他說……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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