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7 章(1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8228 字 4個月前

劉肆、丁望死了。這消息很快傳遍了城內,韓生逃過了一劫,隻是傷了一條腿,也算給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落定最後的塵埃。

但在劉丁兩家發喪前,莊家先出了殯。

“月娘,”莊海坐在墓碑前,慢慢點燃香燭,“我拿了他們的命,給你做祭奠。沒有人知道你的事情,你還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

新落下的石碑左右翻出新鮮的土痕,襯得遠處秋草淒淒,莊海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嗓子已經啞了:“你可以合眼了。”

他突然再也說不下去,把頭低埋到胸口:“你怎麼就……怎麼就沒想開呢……”

秋風拂過野草,融了一聲壓抑的嗚咽。

透明的少女站在莊海身側,伸出手掌卻隻能徒勞地穿過他的肩膀。

哥哥……

許久之後,莊海重新抬起頭,麵上神色堅毅決絕。

他向城內走去。他壓著月娘的棺槨一直沒有發喪,為的就是複仇。

現在他已經殺了劉肆和丁望,他們屍體上有著弩|箭的痕跡,更何況還有韓生在,這件事是瞞不住的。他在祈求吳侯幫助自己複仇時,就去買了那把弩,作為二手準備。劉肆和丁望死了,但他們是死在吳侯手中還是死在他手中的結果是不一樣的,人間的律法管不到神明,但卻可以管到他。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莊海回到家中,白紙燈籠在風裡飄飄搖搖,他坐到椅子上,慢慢吐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哥哥……

“……哥哥……”

莊海睜開眼睛,隻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熟悉地窈窕身影,正背對著他。

“月娘!”莊海笑著起身走過去,全然不記得月娘已經死了,“站那兒做什麼?快進屋呀!”

月娘卻沒有轉過來,她仍站在那裡:“哥哥不要擔心。”

“我擔心什麼?”莊海拉她轉過來,“怎麼一直背對著人?今天的妝畫花了?”

月娘順著他的力道轉過來,露出一張笑意盈盈地美人麵。

莊海被唬了一跳,轉而又笑:“你怎麼把繡活兒蓋臉上了?”

那張美人麵雖然目光柔軟唇畔含笑,卻動也不動,細看分明是張繡出來的美人麵。

莊海伸手就要摘,卻被月娘按住了:“……哥哥,那幾個人的事情,不要擔心,吳侯給接過去了,沒有人會知道是你做的。”

“哪幾個人?什麼事?”莊海皺起眉,突然起了不好的預感,“月娘,你怎麼了?讓我看看你?”

月娘按在美人麵上的手顫了顫,慢慢移開:“哥哥……你看見的,是什麼樣子?”、

莊海揭開那張繡活,瞧見月娘溫婉的臉上皺出似悲似憂的神情,鬆了口氣,笑道:“你看你,這不好好的嗎?嚇唬我乾嘛?”

月娘卻一下子哭了。

莊海手忙腳亂:“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彆哭啊?”

月娘淚眼朦朧地望著他:“我……我要走了。我現在在吳侯那裡,過得很好,你不要憂慮。”

“彆……”莊海伸手要去抓她,但月娘已經向後退去,飄飄忽忽就不見了蹤影。

莊海胸中一痛,豁然睜開眼睛,他還坐在椅子上,門口空無一人,隻有白紙燈籠,在秋風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打晃兒。

他按著胸口,嘴唇抖了兩下。是夢嗎?

可是直到第二天,柳江成和朱康寧拉著他一起吃鍋子時,都沒有人找上門來。店裡熱氣蒸騰,人們在討論著最新的熱鬨,雖然劉丁兩家人請來了興豐觀的道士,但還是沒能保住兩人的命,而唯一一個幸存下來的韓生,對這一切都閉口不言。

人們對此帶著點理所當然的態度,那可是吳侯啊!興豐觀又怎麼樣?附近這些個地方,哪裡有他們吳侯轄下的日子過得舒坦?吳侯都定下的事情,誰能給改得了?

門口小二仍在笑眯眯地分著糖炒栗子,一顆顆滾燙軟糯,塞在懷裡燙得心頭熨帖,除去一身秋意寒涼。

莊海抬腳走向旁邊賣栗子的於老漢。

“你做什麼?”朱康寧問道。

莊海擺了擺手:“我去拜拜吳侯。”

……

長風遠來,遙落邊郊。

這裡已是出了吳侯所庇護的幾座城鎮範疇,來到了興豐觀所庇護之地的邊境。

站在這交界處,倒更看出了兩邊的差異。

同樣是煞氣籠罩,興豐觀轄下的煞氣是彌散的,這些是因大劫運轉,眾生惶惶悲苦而生的煞氣,浸得每一個生靈骨冷心亂,唯有一處清氣昂揚。而在吳侯轄域內,那些煞氣是凝練的。它們被以偏門邪法煉化,並堂而皇之籠罩在整個轄域之上,如一隻凶威赫赫的惡獸,而在它所盤踞的地方,再沒有其他的惡氣敢於侵蝕。

吳侯與興豐觀的所行,談不得善惡對錯,隻是兩種不同的選擇罷了。吳侯有心庇護,興豐觀獨善其身,後者對轄域下的救護,隻限在不影響自身的情況內,大約就像人間勞力,拿多少錢出多少力,多出的一點,算作悲心。至於更多的惡事,大劫之中自身難保,自掃門前雪吧。

漓池落現身形,從吳侯轄域上空收回目光,轉而落到另一方的清氣之上。那是興豐觀的氣息。

前來與吳侯了斷因果的共有三人,一個年歲久長幾百年前曾與吳侯相戰過的老道,一個前世被吳侯所殺轉世重投的小道童,但漓池所感興趣的,卻是最後一個年輕道士。他是這三個人裡,唯一一個年紀真正與外貌相符的人。

這個年輕道士才修行沒多久,但他的詔令卻可以對吳侯造成麻煩。這不是他有多麼天縱奇才的緣故,而是他身上的那一縷王氣。他身上有著梁國王室的血脈。

雖說人間律法管不到修行者,但作為庇護一地的神明,難免要與此地的百姓產生聯係,這便會與凡人的君主產生因果,身帶王氣者的詔令,自然也就會對此地神明產生一定的影響,若是神明受用了此地香火,那影響便會更大幾分。

便如兩千多年前盧國國主針對淮水神君,隻是淮水神君為天地之神,他不受香火,亦不庇護眾生,故而盧國國主的詔令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影響罷了。

眼下三人已經回到了興豐觀中,小道童麵色不愉,老道看不出喜怒,隻對氣息尚有不勻的年輕道士說道:“長壽,你先回去休息吧。”

長壽。這是他的名字,卻不是道號,凡間多有如此取名的,長壽、藥師、去病、棄疾,便是祝願讓自家孩子能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隻在一個略熱鬨些的街道上,不加姓氏大聲喚一句“長壽!”,說不定便會有四五個回頭看來的。

漓池目光遙落,這個年輕道士還沒有道號,隻名長壽,卻沒有姓氏。更準確地來說,他的姓氏被遮掩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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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上,落有一道興豐觀的清氣,這道清氣並不起眼,每一個興豐觀中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會有些清氣,這是他們的共運。但長壽身上的這道清氣卻並不像表麵上那樣簡單,它不光掩去了他的姓氏,還掩去了他身上的大半王氣,隻殘餘顯露出來些許,像是梁王早不知多少輩前分出來的遠親一樣。

可漓池看得分明,那樣的王氣,恐怕至少是此代梁王兩代以內的血親。不過,長壽卻似乎對此全然不知,漓池順著他身上的因果線看去,那因果線的儘頭通往梁國王都,也被王都中更加浩大的王氣遮掩得一片模糊。

漓池抬起手指在空中一撥,天地為琴,因果如弦。

撥過之後,他卻並未再化風而起,而是站在道路中,向著前方緩步慢行,似是等著什麼。

……

郊野之上,一條小路長長蜿蜒,連通了兩座城鎮,也連通了吳侯與興豐觀轄域的邊界。

噠噠牛蹄聲起,一輛牛車在郊野路上行駛,往興豐觀所轄的興豐城行去。

駕車的是個乾瘦的老漢,皮膚粗糙烏黑,握著鞭子的手粗糙結實,遍布老繭與刀疤,高揚著催牛快行。

後麵坐著兩個孩子,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男孩,生得濃眉大眼結實有力,另一個是臉頰消瘦的小姑娘,臉色蠟黃神色懨懨,瞧著一副病弱模樣。兩個孩子都裹著厚夾襖,目光定定地落在車上或路上,並不去看道路兩旁。

此時已是深秋,道路左右的樹林卻仍帶綠意,在地上投出深重的影,讓人看不清深處的模樣。黃昏時渾濁的光又把這些影子拉長,慢慢向中間的道路淹去。

若仔細去看陰影下的樹林邊緣,就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白,那是散落的骨頭,些許隨風飄搖的臟灰色東西,則是殘破的衣衫。

這世道,餓死的人不少,卻是喂飽了林中的野狗。這些野狗嘗到了人的滋味,就再難忘記了,開始的時候,它們還記得畏懼,見有人倒在路邊,無論有沒有氣息,就拖進林子裡大嚼,再後來吃多了這些飽含怨氣與不甘的人肉,這些野狗的眼睛就一點一點變成了猩紅色,膽子也越發大了起來,見到路上單獨行走的行人,也敢撲上來撕咬。

此時已近日暮,道路上再沒有彆人,隻有牛車行駛的聲音。

林邊忽地響起“呱呱”兩聲鴉叫,男孩神智一散,下意識就要順著聲音看去。他旁邊的小姑娘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嗽聲又把男孩的神智喚了回來,他慌忙拍撫著小姑娘的背,又伸手從懷裡掏藥:“妹子,你怎麼樣?”

小姑娘咳了一會兒,慢慢平息下來,推開他拿藥的手,搖頭道:“沒事兒,我就衝了一下,緩緩就好了。這藥不好采,省著些吧。”

趕車的老漢繃著臉,沉聲道:“今天回來的晚了些,正趕上日夜交替的時候,彆往兩旁看,大鑼,看好你妹子。”

“哎,爹!”大鑼忙應了一聲,從大腿下掏出一柄小刀握著。這小刀還套在牛皮鞘裡,大鑼卻慢慢定下心來,另一手牽著小姑娘,任由兩旁鴉聲再起,都沒有再偏過目光。

天長日久,這片林中慘死的人太多,已經逐漸變成了鬼魅橫行之地。人們為防野狗,走這條道都是聚在一起的,但後來卻開始有鬼魅把人勾到林中,所以再走這條道,就沒有人敢往兩旁看了。

老漢趕著牛車,也一言不發地隻盯著前麵的道路,催牛快行,一定要在日落之前找到下一個落腳處。

但……

“籲!籲!”

牛車突然停下。

老漢手按在懷裡,警惕地看著前麵。

前方道路中央,正站著一個衣袍暗青背負琴囊的青年,瞧見他們後,正邁步走了過來。

老漢的手從懷裡□□,握著一柄雕刻刀:“站住!”

漓池腳步一定,笑道:“老丈莫要緊張,我隻是個遊人,路過此地,想要搭個車。”

老漢盯著他瞧了半晌,手指在雕刻刀的鋒刃旁來回磨了幾把,才沉著聲音道:“過來吧。”

漓池笑道:“多謝了。”

兩個孩子不敢看道路兩側,隻在他走過來時才緊盯著打量了起來,老漢卻是一直緊盯著他,見他安穩坐在牛車最後的位置,沒有靠近兩個孩子,才把手中的雕刻刀重新揣進懷裡,扭頭重新趕起了車。

兩個孩子之前是盯著道路和車,此時有了新鮮可看,不由一起盯起了漓池,瞧他身上看不出料子的暗青衣袍和橫在膝上的琴囊,雖然警惕,卻也難免好奇。

漓池對他們笑了笑,大鑼不由下意識回了個笑臉,小姑娘卻是疲憊不堪地樣子,看了一會兒後就閉上眼睛休息,一隻手緊緊抓著哥哥。

牛車走得又穩又快,天卻是越來越暗,兩側的樹林裡又響起了鴉鳴,那聲音越來越密,擾亂心神。

小姑娘的臉色又白了起來,她現在好像連咳也咳不出來的,隻是呼吸急促,另一隻手已經掐進男孩的肉裡。大鑼卻沒有在意這點疼痛,他甚至在努力感受這點疼痛,好讓自己的注意力不要被鴉鳴引走。

“嘚!嘚!”老漢在空中甩響一個又一個鞭花,催著牛快邁蹄子。

林間的陰影已經越拉越長,幾乎掩了半個路麵。鴉鳴中逐漸摻雜著野狗的嚎叫聲響起,又有幽咽的風聲在林間傳來,像是嗚嗚的哀哭。

大鑼的臉也白了,瞳孔有些渙散,卻不敢閉上眼睛,一直盯著漓池。

拉車的老牛躁動不安,帶得車身也晃動起來。

“吒!”老漢突然從胸中吐出一聲暴喝,亮得像憑空炸出一道雷響。

林子裡的亂聲一下被壓了下去,道路上瞬間靜了不少,但林蔭之下亮起一雙雙或油綠或猩紅的眼睛。

大鑼被車晃得身體一歪,眼睛裡掃過旁邊,冷不丁看見幾雙鬼火似的眼睛,一股寒意竄到頂上:“有、有!”

“哥!彆看!”小姑娘緊緊掐著他的手,指甲蓋在他手上扣出好幾個半圓印子。

大鑼回了回神,才慢慢吐出一口氣,定下心來。他再看向漓池,又覺出怪異來,無論是剛才林子裡的亂聲,還是剛才他爹的一聲暴喝,都沒讓這個半路攔道要搭車的青年有半分變化。他就那麼安安穩穩地坐在車尾,連晃都沒打上一個。

他心中一閃念,突然大聲問道:“你坐了我們的車,就是要和我們一起平平安安到地方對不對?”

“大鑼!”老漢大聲喝止道,但是已經晚了,大鑼的話已經問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