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 12 章(1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5222 字 4個月前

願望與欲求,有什麼分彆呢?

夜漏滴儘,宵禁結束。

天已經亮了,柳葉桃熄滅了最後一盞燈,盯著燈芯上的一縷青煙發呆。她還是很困、很累,但是卻並不想睡,也睡不著。

昨天晚上那九盞燈直到後半夜才點起,柳穿魚應該已經知道了,她今天一定會回來的。

這讓柳葉桃生出畏懼與焦慮來,但同時又有些喜悅。

柳穿魚已經有兩天沒回來了,她上次離開的時候,足足過了七天才回來,回來隻待了兩天就又走了。她離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回來的時間卻越來越短。會不會有一天,她離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會不會拋下她獨自一人?

比起柳穿魚生氣時的可怕模樣,柳葉桃更害怕這個。

她從出生起就被拋棄,從記事起就在顛沛流離,但那時有師父、有姐姐,哪怕沒有固定的居所又有什麼關係呢?她並不需要一棟房子才能感到安心,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她想要的並不多,哪怕就是像以前那樣四處賣藝居無定所,隻要師父和姐姐都在就好。可願望之所以被稱之為願望,就是因為沒有達成。她沒有辦法回到過去,可也不想再失去更多了。

師父已經不在了,她隻剩下姐姐了。

燈芯上的一縷青煙很快就散了,柳葉桃嘴唇抿得緊緊的,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顫動的陰影。她受不了再失去姐姐了。

她理了理一宿過後有些淩亂的衣衫和頭發,走出屋找到丁芹和白鴻。

“你們、你們能不能不要告訴姐姐我請你們來是乾嘛的?”她請求道,“我就說你們是我的朋友,暫時在這裡借住幾天。”

丁芹和白鴻都應了下來。

沒過多久,柳穿魚就回來了,看時間,她應該是宵禁剛結束就開始往這邊趕。

就像丁芹在因果中見到的那樣,柳穿魚是個相貌很不起眼的人,眉目寡淡,沒有任何能讓人記憶深刻的點,她若是願意笑一笑,或許還能為這張平平無奇的臉增加點光彩,可她的嘴角生來就是向下的,眉宇間皺出刻痕,顯出不近人情的嚴肅,而人一旦嚴肅起來,就不可親了。

柳穿魚走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丁芹和白鴻,她徑直走向柳葉桃的屋子。

柳葉桃聽見聲音,她推開門,就看見走過來的柳穿魚:“姐……”

“昨天晚上為什麼沒點燈?”柳穿魚打斷她,聲音又冷又冰。

柳葉桃眼底的那點喜悅霎時就散了,她咬著嘴唇,道:“我、我有點燈的,就是昨天下午太困了,就、就不小心睡著了,等我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柳穿魚的聲音更冰了,聲音裡的怒氣讓人害怕:“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無論發生什麼,隻要天黑了,就必須要點燈?”

柳葉桃畏怯地看著她:“有,但我……”

“你既然感覺到很困,又已經到了下午,為什麼不先點起燈再睡?”柳穿魚一句緊跟著一句逼問道。

“我、我……”柳葉桃被逼問得慌亂不堪。

正在這時,丁芹和白鴻推開旁邊的屋門走了出來。

柳穿魚霎時轉身麵對她們,緊繃道:“你們是什麼人?”

“她們是我的朋友,暫時在這裡借住幾天。”柳葉桃慌忙解釋道。

柳穿魚轉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理她,又轉回來緊緊盯著丁芹和白鴻:“我沒見過你們。”

“也許是因為我們認識的那幾天裡,你正好不在。”丁芹平和地解釋道,像是沒感受到柳穿魚的警惕與敵意一樣。

白鴻沒有說話,她的肩上停著鶌鶋的魂魄,而柳穿魚對此毫無所覺。柳穿魚身上隻有一點粗淺的修行痕跡,她連第一縷法力都還沒有修出來,還停留在最開始的調心階段。這與鶌鶋的話對應得上,她的確是才開始修行沒多久,甚至連陰魂都無法覺察。

她對柳葉桃的態度,簡直像是對待仇人。剛剛她扭頭看柳葉桃的那一眼,眼神裡不見任何溫情,隻有疑慮、厭惡、恐懼,可似乎還有一點愧疚。

丁芹手指輕輕勾動,空中蕩開無形的波紋。柳穿魚的怒、柳葉桃的懼,還有鶌鶋的怨,霎時隨之一動,像落在水中的三塊石,激起一圈圈漣漪,又互相交融在一起,蕩開奇異的頻率。

在將三個魂靈裹如密繭的因果線中,有一段共同連接著三方的因果隨之一顫。

丁芹霎時捕捉到了這段因果,目光落入其中。

……

烏頭山上——人們是這樣稱呼那座山的,因為這座山山勢險峻,多有裸|露的黑色岩石,在山頂的地方,甚至少有泥土不生草木,隻有大塊烏黑的山石,所以被稱作烏頭山。

因為貧瘠險惡,所以山中少有人來,因為少有人來,所以成了鶌鶋隱匿的好地方。

至於柳葉桃和柳穿魚為什麼會來到烏頭山中,那是一個巧合。那時候們的師父已經病逝了,隻剩下兩個姑娘相依為命。

兩個人一不小心迷了路,就進了烏頭山。

那時剛鬨過蝗災,正是最缺糧的時候,兩人都很久沒有吃東西了,她們都已經很臟、很瘦,莫說柳穿魚,就連柳葉桃這樣的模樣,也都已經看不出她是個姑娘了。

柳穿魚很餓,她比柳葉桃要大八歲,身體要更強健一些,所以還撐得住,但柳葉桃已經撐不住了,她走著走著,就向前一頭栽倒了。

柳穿魚伸手想要扶住她,卻被一起帶倒在地上。她也已經很虛弱了。

她們一起倒在地上,隻覺得身上很冷,胃裡卻火燒一樣疼。肢體虛軟酸痛,連動一下都是折磨,更何況爬起。可是如果不能爬起來,以後說不定就永遠也爬不起來了。她們已經見過許多這樣的人,在道路上走著走著,就栽倒了,然後,就再也沒能爬起來。

柳穿魚勉強撐住身體坐起來,忍住頭暈目眩的惡心,拍打著柳葉桃的臉頰:“阿桃、阿桃!醒醒,起來!”

柳葉桃動了一下。柳穿魚鬆了口氣,又繼續拍她,催促道:“爬起來!快點!睜眼!”

柳葉桃陷在眼眶裡的眼珠動了一下,緊貼著眼眶骨和眼珠的眼皮豁然睜開。

柳穿魚的眼睛餓得發花,但還是能看清柳葉桃已經醒了,她心中升起一點喜意,又去推她:“坐起來,彆躺著!”

柳葉桃沒有動,黑眼珠一轉,落到柳穿魚身上。柳穿魚花了一會兒工夫,才把目光聚焦,看清柳葉桃的眼睛,這一看,她驟然就僵住了。

柳葉桃茶色的眼珠中間,漆黑的瞳孔竟是豎的!

那是……那是蛇的眼睛!

柳穿魚汗毛直立,像被凍僵了似的一動不能再動。

而柳葉桃……“柳葉桃”用那雙冰冷的蛇瞳盯了柳穿魚一會兒,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站起來得很慢,也很費力,但不是因為疲倦虛弱的那種費力,而是像不習慣自己的手腳那樣笨拙而扭曲地爬了起來。

她開始嘗試向前邁步,每一步都打著晃兒,好像隨時都可能會摔倒,但是又總能在將要摔倒前邁出下一步。

她就這麼搖搖晃晃著,越走越遠。

柳穿魚這才從那僵硬中脫離出來,勉強爬起來,咬著牙跟上柳葉桃。

“柳葉桃”剛開始走的時候,還是很慢、很不穩當的,但她很快就熟悉了起來,雖然仍舊是那種古怪的步子,但卻越走越快、越走越穩,柳穿魚甚至已經跟不上她了。

她並沒有挑好走的路前行,也不是漫無目的地尋找,她像早已經知曉路線似的,搖晃著身體沿著早已選定的路線前行。她的腳步落在岩石上,像滑過地麵的蛇一樣無聲,她的身體誇張又古怪地搖擺著,卻每每恰到好處地避開了樹枝石頭。

柳穿魚不知道她要去哪,也不敢呼喚她,隻能勉強自己這麼跟著。柳穿魚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她的身體一直在發抖,每一步都笨拙又沉重,世界在眼睛裡晃成斑駁的色塊。

等她再次踉蹌著邁出一步,把腳下的草葉和碎石踩出一片聲響時,前麵的“柳葉桃”突然停下了。

她轉過頭,用那雙冰冷的豎瞳盯著柳穿魚,蒼白的唇間驟然吐出一截舌頭。那截鮮紅的舌頭縮得很窄,顯得又細又長,在空氣中迅速的震顫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像蛇一樣。

柳穿魚僵在原地,她看懂了這是什麼意思。

她們和師父學的是耍蛇的手藝,他們靠的是蛇來吃飯。師父手中最得意的是一條大黑蛇,喚做烏梅,漂亮、有威勢,又聰明,還會幫著看門,並不會傷自己人,但若是遇到想要偷竊的賊又或是彆的什麼惡人,攻擊起來簡直像道黑色的閃電。

師父教她們控蛇,就是讓她們先從烏梅開始親近的。彆的蛇可能還會有些危險,但烏梅從未傷過她們。隻是烏梅更喜歡柳葉桃,並不太親近她,有時她想嘗試親近烏梅,但烏梅並不樂意時,就會豎起身子,用冰冷的豎瞳盯著她,嘶嘶吐著舌頭。

它在警告她。

不要靠近。

“烏梅……”柳穿魚打了個寒顫,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柳葉桃”走遠,最後隻剩下一點從岩石和灌木之間露出的衣角。

“柳葉桃”在甩開柳穿魚後,就悄無聲息地潛到了一塊岩石後麵,森冷的豎瞳緊緊盯著前麵的灌木叢,在灌木叢上方,正站著一隻白首青身的鳥兒。

……

丁芹驟然從因果中的畫麵裡脫出,隻覺太陽穴一陣刺痛難忍。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掩蓋住不適。

柳穿魚在打量了她們片刻後,就不再理會,轉過頭對柳葉桃說道:“先回房間。”

等兩人離開後,丁芹才痛苦地皺起臉來,小聲道:“好疼啊。”

白鴻手臂一展,柔和的風攬住丁芹,把她半點顛簸也沒有地送回房間裡坐下,蓋住她的眼睛說道:“你也沒必要這麼竭力啊。”

“一時沒注意,看得久了點兒。”丁芹歪在她懷裡,尚還稚嫩的臉上露出點委屈的嬌態來,“早知道這麼疼,我就不看那麼久了。”

白鴻好笑地給她按了按眼眶,問道:“都看見什麼了?”

“柳葉桃身上有一條蛇魂。”丁芹道。

白鴻驚異道:“怎麼可能?”

若真有蛇魂盤踞在柳葉桃身上,她們倆這些天來怎麼可能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我也不確定。”丁芹閉著眼道,她皺緊的眉在白鴻的按壓下鬆了鬆,“那條蛇,應該就是我之前看到他們養的那條黑蛇,隻是不知為何,死後魂魄附在了柳葉桃身上。”

“附身?”白鴻問道。

丁芹“嗯”了一聲,繼續道:“那條蛇叫烏梅,它不是像鶌鶋那樣單純地跟隨著,它是附在了柳葉桃身上,甚至能夠在她昏迷後操控她的身體。”

“烏梅應該一直都在她身上,我們沒發現,可能還是那九盞燈的緣故。昨天晚上我就覺得她身上有些不對,但當時沒看明白。那九盞燈能驅逐鶌鶋的魂魄,想來也能壓製烏梅的魂魄,令它不得現身。”丁芹喃喃道,她頭疼的沒那麼厲害了,思維就轉得越發快起來,“點燈的時候,鶌鶋連進都進不來,烏梅如果一直在柳葉桃身上,想必被壓製得更難受。”

“所以,害怕燈光的應該不是柳葉桃,而是附在她身上的烏梅。烏梅在活的時候就與她十分親昵,她們跳起舞的時候,很是默契和諧。它的魂魄附在柳葉桃身上,又很快就能熟悉操控她的身體,她們的感受應該已經在一定程度上相通了,它害怕時,自己的恐懼也傳遞給了柳葉桃,使她怕得躲在屏風和帳子裡,卻還是一宿一宿的睡不著。”

“所以柳穿魚那種厭惡的態度,也是對著附在柳葉桃身上的烏梅,而不是對著柳葉桃的?”白鴻問道。

“應該是吧。”丁芹道,“在我看見的那段畫麵裡,她對柳葉桃還是很關心的。算起來,柳葉桃說柳穿魚對她態度大變的時間,和柳穿魚發現她身上附有蛇魂的時間,大致也對得上。”

“她後來學的點燈這個法子,為的也應該是解決柳葉桃身上的蛇魂。但她現在的能力,也隻能壓製蛇魂,沒法驅逐,最近一直出門,應該就是找那個明燈教的畫師尋求解決辦法。”

“但那個燈是怎麼回事?我從沒見過這種絲毫看不出力量波動卻能起效的法子。”白鴻困惑道。

丁芹眨了眨眼睛,她已經緩過最疼的那股勁兒了,說道:“不知道啊。不過,既然她們之間的問題是因為蛇魂而引起的,那我們就可以解決了嘛。解決之後,柳穿魚就用不到那個燈了,我們可以問問她再研究!”

說做就做,兩人走到柳葉桃的房間外。

門裡傳來柳葉桃壓低的抽泣聲和柳穿魚煩躁不安地腳步。

丁芹停在門外,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