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35 章(1 / 2)

穿成邪神之後 一口果 11003 字 4個月前

對於修士來說,心血來潮的感應不容輕忽。飛英思量良久,卻未能想到令他感到不安的根源。

這並非是因為他自覺安全無虞,尋不到危險的可能,恰恰相反,可能對他產生危險的實在太多了,他一時無法確定究竟是哪個發生了變化,使得他的神魂在冥冥之中示警。

飛英想了一陣就不想了,虱多不癢,債多不愁。在這世間生存已然不易,若欲修行則更添不易。他已經按照自己的方式走到了今日,之後也隻按照自己的方式走就行了。比起那不知從何而起的心血來潮,玄清教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問題。

他尋找玄清教是為了修行前路。在台吳縣的時候,他被那女鬼陰了,不得不分化血影逃出,但在他因此陷入重傷之後,反倒機緣巧合接觸到了多年苦尋而不得的玄清教。

那時飛英所見到的玄清教,與他苦尋多年從蛛絲馬跡裡所見的那個教派是相符的。玄清教行事沒有拘束,所以也不會在意他是個邪派修士。玄清教利用煉蠱的手段,意圖集不同夢境異獸的神通為一體,生造出一尊夢境神明。他們擁有這般能力,這樣敢想敢做,才有可能存在飛英所尋的道路——在他已斷的修行前路上重續新路。

玄清教的人救下他性命,又把他帶到了梁國。等休養了個差不多後,飛英才發現,在梁國這邊的玄清教與在盧國中的玄清教並不一樣。梁國這邊的玄清教,已經開始走向明麵了。

玄清教在梁人中的名聲很好,在梁國百姓眼中,玄清教救他們於劫苦之中,且不像之前的那些勢力一樣,或苛稅重役,或以人為牲。

因為玄清教需要的不是一塊死地,有人的才叫國。梁國現在千瘡百孔,正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凡人都有耐心等待一年的時間來收獲果實,玄清教作為一個延續了至少數千年的勢力,自然也不會沒有耐性到做出竭澤而漁的事情。

雖然盧梁二地的玄清教相差甚遠,但他原本以為之是一個實際情況與麵子工程的問題,可是慢慢地,他卻隱約覺察出這其中些許違和的詭處……

飛英皺眉思量著,他在入玄清教中時,並沒有指望能很快達成所願,他是後入玄清教的,像這種早有修為而後加入某一勢力的一般都是有所圖,這屬於雙方心知肚明的事情,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但在讓他拿到自己所要的之前,玄清教勢必不會信任他,隻有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才會給他機會接觸到真正的核心。

他原本並不著急,既然已經加入了玄清教,他遲早有機會得到他想要的。可是如果玄清教中暗藏隱患,可能會影響到他的計劃,得想辦法試探一下才行……

房門“篤篤”被敲響兩聲,飛英思路被打斷,神情不由變得陰戾。

門外傳來一個稚嫩的童聲:“真人,祭祀的時間到了。”

這是他在梁國中新收的童子,梁國亂成這樣,無處可歸的孩子多得是,玄清教中收留了一批,從中挑選出些機靈的作為童子使喚方便得很。

“知道了。”飛英舒展開表情,打開門時已經變作個溫和可親的模樣。

他低頭看了看童子,看骨齡他大約有十四歲了,但身量隻和十歲的小孩兒差不多,胳膊腿瘦骨伶仃的,襯得腦袋格外的大,五官生得粗野,神態又拘謹,看著實在不討喜。

“有吉,你這兩天就跟著我吧。”飛英說道。他已經想好該怎麼試探了。

有吉一下瞪大了眼睛,一副被驚喜衝暈了頭的呆愣模樣,口中呐呐地應著“是、是”。

等有吉回過神來的時候,飛英已經不見了身影。他攥緊拳頭在身前揮了兩下,咧開嘴笑起來。

有吉原本不叫這個名字,他沒記住自己大名叫什麼,就記得娘叫他阿寶。蝗災後他與家裡人失散了,也不知他們是生是死。阿寶自己流落在荒野裡,靠挖草根和躲著人活下來的——像他這樣弱小又孤身的孩子,很容易就被人砸倒填肚子了。後來玄清教接管了這片地方,派人把他們都搜了出來。阿寶原本以為自己要死了,就像他們村以前被帶走的那些人一樣,那些人被帶走後就再也沒回來過,大家都說他們是去侍候神仙去了,他娘卻偷偷告訴他,那些人都死了。他原本很羨慕那些人,聽娘說了之後就不想去了。

玄清教把他們帶走後,卻給他們東西吃,還給他們衣服穿。他和其他孩子們被安排到一起乾活,乾完活就能吃飽。

他和那些孩子們偷偷聊天,大家都覺得玄清教一定是真神仙,不是以前那種讓人過苦日子的假神仙。後來玄清教的真神仙們要挑幾個童子,大家都很想被選上。跟在神仙身邊,以後說不定也能做神仙呢!

就算做不成神仙,以後也不會再挨餓了呀!

後來他被飛英真人選中,大家都特彆羨慕他。真人給他起了個號,叫做有吉。彆人告訴他,“吉”就是“好”的意思,他遇到神仙之後,日子就好過起來。他有的“好”是真人給他的,他以後就是有吉了。

以前真人對他們都很冷淡,他以為真人嫌他們笨,但現在真人願意用他了,他一定好好乾,以後說不定就能求真人把他家裡人找回來了!

有吉對著飛英離開的方向磕了個頭,然後一骨碌爬起來準備去參加祭祀。今天是寒衣節,大家都要祭祀。有吉也不知道這個祭祀是祭誰的,但既然是祭祀,肯定是要拜神仙的,他要求求神仙,保佑他和家裡人,也保佑真人,他想一直“有吉”下去。

……

用於焚燒祭品的大銅鼎旁堆著兩座由祭品堆疊成的山,祭品用五色紙裁成。除了這些祭品外,正中還有一隻用紙紮成的大船,船身上繪有九道黑紋,這是黃泉擺渡者的象征。

寒衣節也是冥陰節,自上古始就是祭祀亡人的節日,而祭祀黃泉擺渡者,則是殷地的習俗。飛英以前在殷地雲遊的時候,曾見過那裡的人們是如何在寒衣節祭祀的。在殷地,寒衣節是個重要的大節,一切與亡者相關的存在都在此日行大祭。先祖、鬼神、還有黃泉擺渡者,在此日之外的祭祀都算小祭。殷地的祭祀遠比梁國中這臨時籌措出來的祭祀要莊重得多。

祭鐘三鳴,歌者唱著悠悠古調,飛英在唱詞裡把祭品投入鼎中焚燒,在升起的火焰與飛舞的紙灰下方,人們虔誠地叩拜。他們並不知曉這場粗糙的祭祀其實沒什麼用,死去的人大部分都早已轉世,冥陰的祭祀也不會保佑活人。但在這樣的儀式中,他們悲傷的心卻好像受到了撫慰。

梁國現在的確需要一場祭祀以安民心。

等最後的紙船也架上銅鼎之後,下麵的人都跪在地上垂著頭,飛英就在祭祀儀式上正大光明地出起了神。

這次祭祀的命令是由教主都極直接下達的。據聞玄清教主都極天縱奇才,加入教中不過十年就已經坐到了教主之位。他利用大劫之勢迅速席卷了梁國,現在連稱霸一方的羅教都已經衰落下去,剩下的勢力中難道還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嗎?如今隻剩下背靠梁國國運的戒律司還在苦苦支撐罷了。

但戒律司的衰落已經不可避免了。他們背靠梁國國運,同樣受到梁王的製約,而如今才登位的這位梁王,可並不待見他們。此次的梁王之位交替並不平和,飛英猜測這裡麵應該有玄清教的手筆。玄清教在梁國之中行事如此順利,也少不了此中緣故。

他現在雖然成為了一處據點中的負責人,但天天處理的都是些凡人的事情。隻在這一層是沒辦法達成他所願的,他原本想著先由此慢慢參與到玄清教在梁國之中更重要的事務裡,比如梁王換人這種事,然後再加入像玄清教在盧國中所行的那種秘事裡,等他做到這一步,他所求的差不多就可得了。

但問題是,飛英現在隱隱有種感覺,他此時身處的玄清教,似乎與他在盧國中所觀察到的那個玄清教有些相逆之處,就好像這是兩個不同的勢力一樣。但他的確是被盧國中的玄清教人帶入這裡的。

而身為教主的都極又是怎麼想的呢?

……

梁都。

五彩的紙屑在空中飛舞,邊緣有星火明滅,墮在地上褪色成點點白灰,焰流在船底翻卷如浪。人們虔誠的祈願隨著煙氣上升,很快就散了。沒有主人的香火維持不了多久。

祭祀已經結束了,人們各返其家。

老銀杏下,鋪了一地的金黃扇葉。爐上溫著一壺桂花黃酒,在秋寒裡散出一片醇厚的暖香。

都極披著一身紫衣,與李泉對坐。

溫酒入腸,爐下柴生脆響。遠處傳來人們模糊的話語,談著這一場盛大的祭祀。

“這樣的祭祀並無作用。”都極撥開一片落向杯中的葉。

“但人們卻被這樣的祭祀安了心。”李泉道。

“是啊。”都極道。

那些五彩紙剪出來的衣物對逝者毫無意義,就連祭祀所謂的黃泉擺渡者也是虛的,輪回是自然運轉的事情,魂入黃泉,黃泉就引導他們重入了輪回,哪裡需要擺渡者呢?

但人們願意相信它是有作用的。半是因為愚妄,半是因為有情。逝者已往,生者猶在。過去的記憶化作辛辣的酒,每一口都是暖的,每一口都是疼的,叫人想要去嘗,卻又不敢去嘗。無論還想做什麼,都已經成了空的。因為逝者已不在。

而生者猶在,如果不能找到一點可以做的事,又該怎麼麵對這一口越釀越苦的酒?

何以嗤嘲人們的愚妄?

秋深寒重,風淒葉槁,被煨得暖燙的酒落入肚腸。

這一場祭祀給梁國的百姓安了心,他們會安定在一方,不必惶惶、不必流亡,新定下來的秩序會被他們所接受,並隨著時間刻印入心。但這還不夠。

“這還不夠。”都極喃喃道,“人們是愚妄的,愚妄是可欺的。”

他仰頭飲下一大口酒,暖熱的酒液帶著桂花的香氣,隨著喉結的滑動落入腹中。等他放下酒杯時,眼睛被酒意洗得狂妄,他帶著肆意的狠絕開口道:

“隻有梁還不夠。”

這世上不止梁一個國家,隻有凡人還不夠,這世上不止凡人生存於此。他還想要隋,還有盧,還有大殷……直到遍及於一切。

這是個狂妄的構想。

“這很難。”李泉說道。

都極驚奇地看著他。李泉陳述得那樣平靜,好像他剛剛所說的不是狂言,而是可行的目標。

於是他大笑起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