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如隻待了不到三天就啟程離開了,寧莞特意送了她一段,站在河邊望著遠去的白衣麗人,她的身上再也看不到當年的自在與瀟灑,深庭宮闈和情仇交戈已經完全磨滅了她身為江湖人的張揚快意。
皇宮後苑真是一個可怕的地方。
洛玉如一行人離開,林中又恢複了往日的平寂。
轉眼又過去三年,蟲蠱之術寧莞學得差不多了,洛玉妃亦是直言再沒什麼可交給她的了。
在這之後,寧莞便能明顯感受到這個時空對她的淡淡排斥。
估計至多半年,她就能離開了。
寧莞想了想還是背起竹簍帶上鋤頭,拿上鐮刀往四處尋找草藥。
按野史記載,她師父年近五十才會收第一個徒弟,算下來還得一個人過好些年,深山老林裡來回奔波難免磕著碰著,她配些日常用得著的藥留下,萬一哪裡傷了痛了的也方便。
是以接下來的日子,寧莞除了繼續琢磨蠱術,便是磨藥配藥。
當從遙遠的京都傳來洛夫人離世和謹帝痛徹心扉殉情的消息時,師徒倆正在院子裡用著午飯。
洛玉妃臉上絲毫不見悲色,隻眸中晦暗不明,話裡含著滿滿的嘲諷,“有些男人,總以為天下人心儘在掌握,真是自大又愚蠢。”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饅頭撕成碎屑,隨手扔進裝有蠱蛇的大缸裡,又冷冷哼了一聲,“蠢了半輩子被人耍得團團轉,總算是聰明了一回,無論如何,好歹把那男人拖下去陪葬,在底下也不會寂寞了。”
後麵這話明顯說的是洛玉如,寧莞突然意識到什麼,放下筷子,不禁道:“師父,師叔她……”
洛玉妃起身,微仰著頭看向天空的層層暗雲,黑色兜帽滑落,露出那張與洛玉如足有六分相似的臉。
她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有什麼好驚訝的。”
“同生共死,自己指天對地立下的誓言,又沒誰逼迫他,以為時間一長就能當是隨口一說,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師叔臨死前幫他一把,一道赴了黃泉路,正正是全了誓言,了卻因果,不挺好的嗎。”
自己種下的因,結下的苦果自然也得自己咽呐,洛玉如是,那狗皇帝也一樣。
至此,寧莞這才知道事情真正的始末。
謹帝是冷宮才人之子,在老皇帝看來,這出身比之其他兄弟著實卑賤,是以從未考慮過將皇位傳給這個身份不行資質亦不算拔尖兒的兒子。
謹帝最終能上位,也是陰差陽錯,但這九五至尊的寶座坐得到底不安穩,如同舟行巨浪,一不小心就得船毀人亡。
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謹帝深受其害,當年他會重傷,正是在出行途中著了道,被朝中暗黨截殺。
隻是萬萬沒想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讓他遇見了洛家姐妹。
“南域蠱聖”的名號不僅在江湖流傳,朝廷諸人也如雷貫耳。
手下人常說:“蟲蠱是最好的暗殺者。”
如今世上最好的兩個蠱師就在身邊,要說沒想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對洛玉如是喜歡的,有真心的,那種感覺與體貼做不得假。
洛玉如有著江湖人的爽利,亦能在她身上看到春光一樣的明媚,那是和錦繡胭脂堆裡蘊養出來的世家貴女截然不同的風情。
但他的初心是想借用其蠱術行事,將那群明麵兒上動不得,暗地裡也殺不了的反賊儘數剿滅除去心腹大患,這一點也是真的。
在後宮嬪妃中周旋多年的男人,一出口即是甜言軟語,一抬手便是柔情蜜意,一顆真心參雜著幾分假意。
但洛玉如喜歡極了他,寧莞到現在都還記得一身白裙的女子抬眸轉目間的深情。
至於後來這兩人回宮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洛玉妃並沒有明說,但寧莞大概也能猜得到。
不提朝廷與後宮的製衡,就說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各大世家教養出來的小姐們,哪一個都不是小角色。
洛玉如會蠱,卻玩不來心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