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也是習武之人, 手上力道不比普通人, 何雲柱被拍得暈頭轉向, 兩眼都迷糊糊的, 哎喲哎呦地直往邊兒上躲, 腦袋上的黑紗帽都歪了一截, 斜斜掛著, 搖搖欲墜。
“大人!大人!屬下知錯了,你彆打了!”
不就是抓錯了個人?左右他都還未來得及做什麼, 有什麼要緊的, 回頭好聲好氣地放了便是。
何雲柱心裡不服氣, 他在大理寺這麼多年, 抓人拿人一直都是這麼乾的,也就這位上任不久, 顧前顧後顧名聲, 行起事來束手束腳的。
王大人斜眼一瞅,哪能不知道他想的什麼, 重重冷哼一聲,如今的三法司裡就屬他們大理寺在百姓間“威名最盛”, 每每有什麼事兒聖上嘴皮子一掀,罵他們也是罵得最厲害。
還有牢裡頭到現在都還有一個死賴著不肯走的硬茬頭,白供吃白供喝, 樣樣還得精細,費了公中多少銀子啊!
說來說去,全都是這些不省心的東西作的。
王大人彆過臉, 甩甩袖子,大步下階出了門檻。
何雲柱扶正黑紗帽,忙忙跟上。
不曾想兩人出門就撞上了宣平侯。
…………
大理寺不比刑部專掌律法刑獄,內裡牢房實在不多,地方也窄得厲害,幾根木柱子圍一間兒,對麵就是厚厚的一堵牆,施刑審訊都沒有專門的地方,而是直接在過道裡掛上幾根鐵鏈子,人來人去吵吵嚷嚷,顯得十分擁擠。
寧莞待的牢房靠近底部,勉強算得上清靜,但也能聽見一聲一聲的鞭響與慘叫。
右邊的鑒安大師仿若入定,任這外頭風雨飄搖,自是穩如泰山不崩不動。
寧莞閒得無聊,在腳下抽了幾根乾稻草,胡亂編折打發時間,間或望上一眼,也不禁感慨,大師大師……能稱得上這個名號的,心性到底不是尋常人能比得。
“這什麼玩意兒?大理寺搞鬼呢,怎麼還放隻貂進來!”
鬱悶的男聲自身後傳來,寧莞回身一看,原是她隔壁左手邊那位一直縮在牆角呼呼大睡的仁兄醒來了。
七葉直覺不好,一爪子拍掉老鼠,從牢縫兒裡又溜了回來,蹭著寧莞的裙角。
寧莞拍拍了腦袋將它拎到一邊,向那人道歉,“抱歉,擾著你休息了。”
水一程其實也就隨口抱怨一句,哈欠還沒打完就聽見滿含歉意的溫和說話聲,愣了愣扭過頭,果在空了一年的牢間兒裡見著個年輕姑娘,穿得一身兒長裙,清秀雅致乾乾淨淨的,哪裡像是待牢房啊,分明閒遊來的。
見他看過來,寧莞禮貌性地淺笑。
水一程回神兒,難得捋了捋亂糟得如荒野枯草般的頭發,露出一張灰撲撲的臉,正經地盤膝而坐,擺了擺手說道:“沒事兒,沒事兒,我本來就該醒了。”
寧莞又衝他點了點,這才尋了個地兒坐下。
透氣窗口處原本一方碧藍的天空已經漸染上了一縷橘色,正是黃昏時分,殘陽晚照。
大理寺牢裡開飯開得早,寧莞尚發著呆,獄使便已經送了晚飯來。
一個粗瓷大碗,底下裝著白米飯,上頭蓋著幾片水撈白菜,讓人毫無食欲。
七葉趴在她肩背上,衝著左邊輕嗷嗷了兩聲,寧莞會意看過去,就見獄使捧著木托盤放在隔壁牢裡的那位仁兄旁邊。
大白米飯配一碟子雪菜炒雞粒,一碗木耳炒肉,在這裡麵實在算得上豐盛了。
寧莞凝神,都是大理寺牢房的,怎麼還有人是貴賓待遇呢?
那位仁兄一副稀鬆平常的樣子,端起米飯,揚眉眯眼,對麵前的獄使頤指氣使,“明天來一隻燒雞,外加半斤醬肉,對了,再來一壺小酒,好久沒喝受不住了,得解解饞。”
寧莞清楚地看到那獄使本來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瞬間臭得如同茅坑裡的石頭,額頭青筋一抽抽的,幾乎是磨著牙說道:“我說水一程,你小子彆得寸進尺!還燒雞醬肉加小酒,你把這兒當家呢!老子還得當祖宗爺爺一樣貼心伺候你是吧?”
水一程嘁一聲,嫌棄道:“本公子才沒有你這麼磕磣的孫子。”
獄使:“……水一程,老子日你大爺!”
“你少在這兒廢話,記清楚了,如果要是明天見不到我的雞我的肉我的酒,嗬嗬……”
後麵兩字是滿滿的威脅,獄使臉皮子一抽,氣急敗壞地差點兒沒抽刀。
水一程理都不理他,把放著碗碟的托盤往邊兒一拉,衝正看得起勁兒的寧莞說道:“來來來來,一起吃,彆客氣,同住一個牢的都是朋友,彆拘束。以後想吃什麼都跟我說,我請客。”
隨後又伸了伸腦袋向鑒安大師道:“大師啊,你要嘗點兒不?”
鑒安大師放下碗,“阿彌陀佛,貧僧茹素,不食葷。”
水一程哦了一聲,“也是。”他再次看向獄使,“那明天就再添兩個素菜吧。”
鑒安大師雙手合十,應道:“我佛慈悲,多謝施主。”
獄使:“……我呸!”你們他麼的這還是來坐牢的嗎?
寧莞:“……”
獄使憤然離去,寧莞也確實沒跟隔壁仁兄客氣,夾了一筷子木耳到碗裡和了一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