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大家都是殊途同歸。
隻不過,他和那兩位警官能夠彼此理解、彼此認同。其他人嘛……
新上任的年輕王權者摘下鼻梁上的眼鏡,緩緩向後仰靠在辦公椅裡——
就稍微休息一會兒好了。
他想。
就在這時,被隨手放在桌上的終端機忽然奏響了來電鈴聲,宗像禮司在接聽之前下意識看了眼來電人的信息,隨即有些訝然地抬了抬眉——
“夜安,禦前。”
在按下接聽鍵後,藍發青年主動發出了問候。
“夜安,青之王。”
從終端機另一頭,傳來了宗像禮司隻在正式接任Scepter4最高長官之位時,曾經與之有過一麵之緣的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平靜而隱含威嚴的聲音。
不過比起這個,宗像禮司更在意對方對自己的稱呼。
“青之王”?
這莫非是一場王權者與王權者之間,量級極高的談話?
想想也不無可能。
對方選在這樣的時間主動發來通訊,想必事態緊急。
想到這裡,宗像禮司不禁將坐姿都端正了幾分——
“禦前,您深夜來電,所為……?”
“有人希望與你取得聯係,老夫隻是作為他的代理,前來征詢你的意見。”
宗像禮司已經做好聽到任何重大事件發生的心理準備了。
然而等待之後,對方說出的,卻是完全不在他意料之內的發言。
藍發王權者微微挑眉,既為黃金之王這出人意料的回答,也為對方言辭間不經意(——等等……真的是“不經意”嗎?)泄露出的某些信息。
而且,“征詢你的意見”這樣的說法,也讓宗像禮司覺得整件事變得更加有趣了起來。
他詢問道:“失禮了。請問,您所說的希望與我取得聯係的那位是?”
黃金之王沉聲回答:“是老夫的小友。你應該曾在前些天情報共享的文件中讀到過的——”
“啊……是那位姓澤田的少年?”
宗像禮司想起了這些天來時不時就會流傳進自己耳朵的,有關黃金之王似乎與某個突然冒出來的權外者少年交情頗深、甚至視對方為友……之類的奇妙傳言。
事關掌控著這個國家方方麵麵,真正意義上的地上之王,這樣的傳言能如此輕易地流傳進他這個青之王,甚至是其他許多人耳中,由此可見,黃金之王那邊對這一傳聞的流通,絕對是有意放縱。
如此一來,黃金之王之所以會這樣做的目的哪裡還需要被特彆說明?
隻這一份明目張膽的放任,就足見黃金之王對那個權外者少年的看重。
——也足以從側麵印證那所謂的“傳言”的真假。
藍發王權者聽著終端機另一頭傳來的黃金之王淡淡的一聲“沒錯。”的應答,抬手重新戴上了眼鏡。
“既然是您的小友的話,我自然願意與之一敘。”他語聲溫文,“畢竟是受您看重的少年。我想,或許我和他會意外地談得來。”
黃金之王沒有對此發表任何看法。
“稍後老夫會發來他的聯係方式,就由你去主動聯係他吧。”
——說完,對方便掛斷了通訊。
宗像禮司則是盯著間隔數秒後便被對方發來的那一串通訊號碼,思索了片刻,微帶好奇地按下了撥通鍵……
……
……
阿綱抱著假死中的諸伏景光來到約定地點的時候,就發現一輛低調的黑色SUV靜靜停在路邊。
深沉的冬夜裡,這漆黑的車身仿佛與夜色融為了一體,全然不會引起任何多餘的注意。
阿綱迅速靠近過去,按照約定兩短一長,輕輕敲了敲車窗,等待幾秒後,車門悄然劃開,緊接著呈現在阿綱眼中的,儼然是已經被改造成了救護車模樣的車身內部。
在靠近另一側車門、被製作成了窄窄的看護位的長凳上,一位身著藍色軍服樣製服,戴著細框眼鏡,容貌英俊、氣質沉穩的藍發青年正坐在那裡,閉目安靜等待。
阿綱抱著諸伏景光,在車內除那位藍發青年外還存在著的兩位醫護人員驚詫的目光中,輕鬆登上了車。
“初次見麵,宗像先生。”
阿綱先將懷中在他人看來已經是個死人了的諸伏景光放進車廂正中央的急救擔架上,隨後在另一側的看護位上坐了下來,禮數周全地對對麵的藍發青年頷首一禮。
“我是之前和您通過電話的澤田綱吉。深夜時分多有打擾,希望沒有影響您的休息。”
在阿綱上車時就已經睜開了眼睛的宗像禮司興味盎然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年。
對方看上去非常年幼。
年幼到甚至連他在看到對方的第一時間,都沒能壓抑住心中陡然而生的那一絲驚詫。
——雖說他此前已經從那份摩天輪爆.炸案的相關資料中獲知了對方的年齡。
藍發的王權者雙手交疊,置於膝上。
“不必如此多禮,澤田君。”他微笑著還以頷首,“禦前來電時我本也仍在處理公務,並不曾因此而被影響休息。”
阿綱:“…………”
少年用一種“王權者也要這麼卷嗎?身為王加班到半夜是不是有點過於辛酸了?”的震驚中混雜著一絲同情的眼神注視著眼前的人。
“……抱歉。”
他乾巴巴地說道。
宗像禮司見狀不由發出了一聲輕笑。
——不為彆的,阿綱的此番反應的確完全超出他的預料,並且……
十分有趣。
“為什麼澤田君要對我道歉?”他笑著問,“選擇加班處理公務本就是出自我自身的意願,這與澤田君你何乾?”
這世上哪有讓毫無關係的小孩子來為大人自願進行的加班活動道歉的道理?
阿綱眼神閃躲。
他總不好坦白說這是因為自己提前提醒了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才讓這兩人提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即使是在宗像禮司這樣極富人格魅力的領導者的親自邀請下,也依然堅定地選擇了拒絕,相當於是他變相讓宗像禮司少了兩個可能的得力乾將,所以他在麵對對方的時候,會莫名其妙產生一種心虛和歉意吧……
所幸宗像禮司也不像是執著於要從阿綱這裡得到一個答案的樣子。
而且……
阿綱想到自己接下來將要做的事情,忽然又感覺理直氣壯了起來。
他垂眼看向躺倒在急救擔架上,麵色慘白、宛若屍體的青年。
“宗像先生,您不問嗎?”
宗像禮司悠然回問:“問什麼?”
阿綱:“問我為什麼會深夜約您在這樣一個地方見麵,為什麼會要求您提前準備好急救車和醫護人員,但卻不能因此引人注意……”
宗像禮司想了想,認真回答:“那不是澤田君你接下來會主動對我說起的事情嗎?”
阿綱:“…………”
是不是他的錯覺啊?
這位室長先生,好像意外地有點天然?
就算因為黃金之王從中牽線搭橋的緣故,對方對他天然地抱有著一定程度的信任,但就這麼什麼也不問,在上來彼此寒暄了兩句以後,就完全聽他的要求,在極短的時間裡準備了這樣一輛低調的“救護車”,自己單槍匹馬地就來赴約……
這做法,多少有點莽撞了吧。
說好的“冷靜理智到冷酷”呢?
藍戰士驢我!!
阿綱扯了扯嘴角,在宗像禮司含笑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
“這個人……他的名字是諸伏景光,是警視廳公安部派遣進某個黑色組織的臥底。”
“今天早些時候,他的臥底身份暴露,在組織成員的‘追殺’之下,中間經過了非常複雜的過程——具體有多複雜等他清醒過來以後,您可以親自向他詢問——總之最後,他為了保護存有自己親人和朋友信息的手機親手扣下扳機,射穿手機的同時,也射穿了與手機位於同一位置的自己的心臟。”
“——但他並沒有死去。”宗像禮司接話道。
阿綱點了點頭。
他並不意外宗像禮司能夠看穿這一點——畢竟是他這邊主動要求了救護車和醫護人員。
他繼續說:“我之前因為巧合與他偶遇過一次。因為知道他的身份和他正在做的事,我對他的安全一直十分憂慮,所以借那次見麵的機會……”
阿綱回想起了諸伏景光偶然間遇見被不良高中生們襲擊的自己,並幫忙料理了那群人,最後因為遠遠傳來的夏油傑的腳步聲的緣故,正想要抽身離去的那個時候——
阿綱雖然鬆開了拉住他衣角的手,卻從懷中摸出了兩枚禦守。
“鬆田警官和萩原警官猜測你和那位降穀先生說不定在執行非常隱秘,同時也非常危險的任務。”
他輕聲道。
“而鬆田警官救過我的命。”
阿綱當然知道對於偶然間竊聽到了自己和鬆田陣平、萩原研二之間談話的諸伏景光來說,他和鬆田陣平之間到底是誰救了誰的命,根本就是一清二楚。
但他說這句話的目的本來也不是為了混淆對方的判斷。
他隻是為了……
阿綱抬手,堅定地將手中的禦守遞向諸伏景光——
“所以,我隻是想讓你帶上這個,諸伏先生。”
“你和降穀先生一人一個。”
“請務必隨身攜帶——相信我,會為你們帶來好運的。”
諸伏景光在他寫滿堅持的目光中沉默了一秒,接著,他伸手接過了阿綱遞來的禦守。
“謝謝你,小弟弟。”
貓眼青年鄭重說道。
“我會將其中之一分給zero的。”
說完,青年當著阿綱的麵將其中一枚禦守掛在了自己胸前,而後匆匆對阿綱頷首後,便在夏油傑趕到之前,快步離開了那條小巷。
……
“……所以你看,現在不就帶來了好運嗎?”
阿綱說著,再次撈起那枚依然隱約透出溫暖黃色光芒的禦守。
接著,他一個用力——
禦守內那顆本就已經開裂的小小結晶,瞬間應聲碎成了一片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