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壞習慣與切磋邀請
“可惜了那個女孩子了。”
在阿綱講述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在他身邊圍攏成一片的迷你小人兒裡,有人輕聲歎息。
三個少年像是被這聲歎息從自己的情緒中驚醒過來般,低頭看向悄無聲息聚集過來的眾多迷你小人兒。
“所以傑你那天從禦柱塔回來以後,情緒才會那麼低落。”奶奶拍了拍夏油傑的腿,“問你怎麼了又不肯說。”
“……抱歉。”夏油傑垂下眼睛,“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說。”
那天他沒帶任何一個“小小老頭”跟自己一起去上體術課。
原因之一是他和禪院甚爾熟了以後,“小小老頭”們也都對這個師父放了心,不像以前那樣總是擔心他被禪院甚爾真的怎麼樣,不跟去親眼看著不放心。
原因之二,禦柱塔作為黃金之王的禦所,理所當然安裝了詛咒檢測裝置。
夏油傑每次帶自家小人兒過去都免不了走例行安檢流程,那天聽說阿綱恰好也在,想趕在阿綱離開之前及時和友人碰麵的他就沒帶上“小小老頭”。
他很慶幸自己沒帶他們一起。
“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們講述,這個明明是人類,做出的事情卻比咒靈更加殘酷,最後導致了那樣一場悲劇的‘故事’。”
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可對那個女孩而言,這卻是她的人生。
她本該鮮活明亮,如一株待開花朵般的人生,卻在迎來綻放之前,就被人掐滅了花蕾,被人肆意踐踏,到了最後,隻留下一地凋零。
就算她最後殺死了那個罪魁禍首,殺死了所有曾經欺淩她、侮辱她的家夥又怎麼樣呢?
她受到的傷害能得到彌補嗎?她失去的東西能被還回來嗎?
甚至在這一切結束以後,她還要被總監部下發死刑判決書、被公開懸賞。
這一舉動無疑會將她曾經的遭遇攤開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所有看到這份懸賞令的人隨意瀏覽。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呢?”
夏油傑喃喃低語。
而他,身為咒術師一員的他,又怎麼向自家這些比人類更加通透的咒靈開口,去講述這件人類所造就的悲劇?
“我是想等過段時間,我覺得自己能夠說出口了,再告訴你們的……”
夏油傑苦笑。
“說什麼傻話。”千紅跳起來,三兩步坐上夏油傑的肩膀,伸手輕拍了他頸側一下,“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依賴我們才對!記不記得我們對你說過什麼?”
“你們對我說過的話可太多了。”夏油傑試圖插科打諢。
但這顯然沒能奏效。
千紅了然地白了他一眼,“最重要的那幾句。”
“呃……彆一個人鑽牛角尖,有什麼煩惱一定要說出來給大家聽,傾聽大家的意見,接受大家的開解和鼓勵?”
“看,這不是記得挺牢的嗎?為什麼做的時候反而忘記了?”
“我隻是……”
“你隻是有一種微妙的羞愧感,對吧?”
接話的並不是任何一個迷你小人兒,而是五條悟。
他用一種新奇得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新玩具一樣的目光注視著夏油傑和他身邊的“小小老頭”們。
“我之前就想說了,你這群隨身玩伴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能陪你玩遊戲,平時還能陪你聊天,你有什麼煩惱還可以向他們傾訴,他們甚至能提出受你認可的,你認為絕對比自己更加高明的見解……”
而且這些迷你小人兒經過五條悟的觀察,每一個都有著屬於自己的“人格”。
它們……不,他們雖然是同一個咒靈,卻也是各不相同的個體。
這到底是個什麼咒靈?
也太有趣了吧!
五條悟雙眼發亮,就差發出和阿綱同款的“想要!!”的聲音了。
夏油傑無奈。
好好的談事情的嚴肅氛圍,硬是被這個家夥給破壞了。
可迎著五條悟閃閃發亮的眼睛,他一時又說不出掃興的話來,隻好無奈地道:
“你應該聽過‘小小老頭’這個名字吧。”
五條悟想了想,“都市傳說的那個?”
接著不用夏油傑提醒,他瞬間就理解了一切。
“原來如此,是都市傳說的內容影響了他們的特質,最終呈現出了如此有趣的現狀嗎……”
白發少年若有所思。
“你連這個都猜到了?”夏油傑驚訝。
五條悟得意一笑:“那當然!都說了我可是最強!”
“……你什麼事都要和那兩個字扯上關係是吧?”
“明明是事實。”五條悟爭辯了一句,接著不等夏油傑繼續吐槽,搶先說道:“所以他們會表現出不同的麵貌,化身成不同的形象,也是受傳說內容的影響?”
畢竟,在被報告的目擊證言中,幾乎每個人看到的“小小老頭”的形象都不太一樣。
之所以會被叫做“小小老頭”,隻是因為最初目睹到這種迷你小人兒的那些人,都聲稱自己看到的是一個小小的中年大叔形象,這個名字就在那個時候被固定了下來。
哪怕後續又有人看到了女性的迷你小人兒,或者年輕人和老人模樣的迷你小人兒,也無法變更最初的名稱。
“真好啊……”五條悟發出了和阿綱一樣的感慨,“傑你有這麼多有趣的同伴能陪你一起玩。”
“……我們也不是每天都在玩的好嗎。”
“是是,他們偶爾還會充當你的人生導師對吧?”五條悟無趣地撇了撇嘴,“乾嘛這麼認真啊!有這麼有趣的玩伴不把他們每個人的特長都挖掘出來陪自己解悶,非要把他們安排成老師的角色,傑你也真夠自虐的。”
夏油傑:“…………”
無法反駁。
“不過有一點,我覺得他們說得沒錯哦。”
五條悟神色變得正經起來。
“如果心中懷有疑慮,第一時間向能夠信任的人傾訴是很正確的做法。”
雖然身為最強的他不需要就是了。
“咒術師都是瘋子。可你以為我們從一開始就這麼瘋的麼?”
——當然不是。
“咒力說到底是從咒術師的負麵情緒中提取出來的力量。長年累月使用咒力進行戰鬥,就相當於長年累月浸泡在負麵情緒之中。”
所以咒術師通常都很習慣隨時調整自己的情緒。
但再怎麼習慣,也還是會有沉浸在負麵情緒中無法自拔的時候。
“如果一直放任不管,可是會相當危險的哦~”
五條悟揚起下巴。
“難得你身邊有這麼多可以傾訴的人,為什麼還要有那麼多的顧慮?”
知不知道那些即使滿心牢騷,卻無人可講的咒術師們如果知道你這麼浪費,會把你噴成什麼樣?
“你該不會有那種‘生而為人,我很抱歉’的愚蠢想法吧?其他人渣做出來的蠢事,和你一個局外人有什麼關係?需要恥於向自己最親密的同伴開口?”
五條悟這一刻仿佛真的擁有了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穿了夏油傑心中所想。
“你對自己的標準可以放得更低一些。”
他說。
“沒人要求你成為人類道德標兵。”
“道德標兵什麼的……”夏油傑無奈,“你這家夥,要不要說得那麼過分啊……”
“本來就是。”五條悟撇嘴。
“傑。”站出來說話的是西裝崽。
他打斷夏油傑下意識的反駁,目光溫和地看向白發的少年:
“我想,五條君的意思並不是想要嘲諷你。他是想說,這個時候去共情受害者,同情那個女孩子的遭遇,或是憤慨人渣的所作所為,為總監部顛倒黑白、誇大其詞的做法而不恥……這都是很正常的。”
“但是傑,你不應該將自己帶入罪魁禍首的角色。”
“不能因為你們同為術師、同為人類,就將對方的罪行當成是自己的罪行,並為此感到羞恥。”
“因為傑你永遠不會做出那樣無恥的事情不是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要替那個人感到羞愧?做錯事的又不是傑你。”
“你感覺很難向我們開口,這可以理解。但你不知不覺間,又給自己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壓力吧?”
就說他最近怎麼又給自己加訓了,明明在神奈川旅行的時候還說得好好的,事業要乾,身體健康也要注意,可不能因為過於努力把自己累倒了,結果旅行回來以後去了一次禦柱塔,回來他就變得比旅行之前更加苛待自己……
“傑。”西裝崽責備地戳了戳夏油傑的臉頰,“你的壞習慣又犯起來咯?”
“……抱歉。”夏油傑沉默片刻,有些釋然,又有些放鬆地笑了起來。
“我隻是覺得,如果我能更強一點……”
如果他能更強一點,如果他能像老師說的那樣,更早一日達成自己的目標,那是不是,就能阻止類似的悲劇發生?
“都說了,彆給自己那麼大壓力。”瞌睡崽坐在他手邊,無奈歎氣,“你一個人改變不了什麼。”
“就是。”五條悟在旁邊煞有介事地點頭,“就連身為最強的我也沒準備把其他人的命運都背負在自己身上,傑你比我弱多了,在想什麼啊……”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囉嗦啊!悟!”夏油傑額角青筋亂蹦,“弱啊弱的煩死了!我隻是術式才覺醒不久,沒能搜集到足夠多也足夠強大的咒靈而已!等我收集到了足夠的咒靈,看我不打爆你!”
“好啊,我等著。”五條悟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笑容滿麵,看起來很期待的樣子,“我想要一個勢均力敵,或者說能有資格和我並肩,看到同樣風景的‘對手’很久了!如果傑你真能做到的話,那我等著你。”
“不過……”五條悟說著,將目光轉向阿綱,“我倒是覺得,阿綱能做到的可能比你更高。”
“……你什麼意思!”夏油傑冷臉。
“字麵上的意思。可不是在嘲諷你。”五條悟誠實道,“你都不知道,我跟阿綱搭話的時候他回頭看向我的那個瞬間,可是讓我這個最強都差點寒毛直豎,下意識搶先一步出手呢。”
幸好他意識到對方沒有攻擊的意思,及時止住了動作,不然可就真的要先打一架,才能好好說話了。
不過那樣的話好像也不賴?
“阿綱,你其實很強吧?”五條悟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阿綱,“雖然我至今還沒和異能者交過手,不過曾經有一次,遠遠看到過有王權者解放王劍。你的話,應該不至於連王權者都比不過吧?”